《鲁迅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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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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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外,要用文艺者;就因为它是文艺。〃①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政治宣传可以用文艺为工具,但文艺并非一定要成为政治的工具,而宣传文字,又不一定是文艺。所以我们说鲁迅是自由主义者;一点也不带附会的成分的。
他在那回讲演中还有一段深刻的话:〃文艺家的话,其实还是社会的话, 他不过感觉灵敏,早感到早说出来(有时,他说得太早,连社会也反对他,也排轧他)……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殊不知杀了文学家,社会还是要革命;……文学家生前大概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潦倒地过了 一生,直到死后四五十年,才为社会所认识,大家大闹起来。政治家因此更厌恶文学家,以为文学家早就种下大祸根。〃〃革命成功以后……这时,也许有感觉灵敏的文学家,又感到现状的不满意,又要出来开口。从前文艺家的话;政治革命家原是赞同过;直到革命成功,政治家把从前所反对那些人用过的老法子,重新采用起来,在文艺家仍不免于不满意,又
非被排轧出去不可。〃②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要歪曲也不可能的呢!
迅的文章,有时候要因时因地因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看。他对于
革命〃并不觉得怎样乐观的(这道理,上文巳经说过、对于革命文学,也不觉得有多大的意义的(事后,要替他附会起来,好似他早就是辈命文学的前驱, 也可不必。他对于文学的作用,也并不十分看重的〉。他从北京南下,在厦门住了半年,又在革命策源地的广州住了九个月,对于所谓〃革命〃与〃革命文学〃,更看得透了。
一【十五 文艺观
此,鲁迅替〃革命〃与〃革命文学〃书出了这么两幅图画:他说:〃欢喜维持文艺的人们,每在革命地方,便爱说'文艺是革命的先驱,。我觉得这很可
或许外国是如此的罢;中国自有其特别国情,应该在例外。现在妄加编排,以质同志~~ (一)革命军。先要有军,才能革命,凡已经革命的地方,都是军队先到的:这是先驱。大军官们或许到得迟一点,但自然也是先驱,无须多说(这之前,有时恐怕也有青年潜入宣传,工人起来暗助,但这些人们大抵已经死掉,或则无从查考了,置之不论)。(二)人民代表。军官们一到,便
有人民代表群众集车站欢迎,手执国旗,嘴喊口号:'革命空气,非常浓厚;这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94一95页@《鲁迅全集》第7卷,第476页。
鲁迅评,
是第二先驱。(三)文学家。于是什么革命文学,民众文学,同情文学,飞腾
文学都出来了,伟大光明的名称的期刊也出来了,来指导青年的:这是
可惜得很,但也不要紧^第三先驱。外国是革命军兴以前,就有被迫出国
的卢梭,流放极边的珂罗连珂。〃①这当然是讽刺文学,然而使我体会到他所见的国民革命,正是辛亥革命的翻版,〃走狗教不会新把戏〃的。
而〃革命文学〃这一概念的模糊,他看了觉得十分可笑。他会举了如次的
事实:〃最近,广州的日报上还有一篇文章指示我们,叫我们应该以四位革命文学家为师:意大利的唐南遮,德国的霍普德曼,西班牙的伊本纳兹,中国的
吴稚晖。两位帝国主义者,一位本国政府的叛逆,一位国民党救护的发起者, 都应该做为革命文学的师法,于是革命文学便莫名其妙了,因为这实在是至难之业。于是不得已,世间往往误以两种文学为革命文学: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的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如果这是'革命文学',则做'革命文学家、实在是最痛快而安全的事。从指挥刀下骂出去,从裁判席上骂下去,从官营的报上骂幵去,真是伟哉一世之雄,妙在被骂者不敢开口。而又有人说,这不敢开口 ,又何其怯也? 对于无'杀身成仁,之勇,是第二条罪状,斯愈足以显革命文学家之英雄。所可惜者只在这文学并非对于强暴者的革命,而是对于失败者的革命。……我以为根本问题是在作者可是一个'革命人,,倘是的,则无论写的是什么事件, 用的是什么材料,即都是'革命文学、从喷泉出来的即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赋得革命,五言八韵,,是只能骗骗盲试官的。〃②他的文章,经过许多岁月,还是值得重看一回的。
鲁迅对于当时的〃革命文学〃不作过多的期待,直到他回到上海以后,还是如此。他曾在答冬芬的信中说:〃现在所号称革命文学家者,是斗争和所谓超时代。超时代其实就是逃避,倘自己没有正视现实的勇气,又要挂革命的招牌,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必然要走人那一条路的。身在现世,怎么离去? 这是和说自己用手提着耳朵,就可以离开地球者一样地欺人。社会停滞着,
文艺决不能独自飞跃。〃①他是要投人现实社会去的。
时下若干现代文学史中,把一九三三年在上海所开展文艺自由论争,作
为鲁迅所领导的方向之一。那次论争是由胡秋原所开始的;他发表了艺术
非〃至下〃论,认为:〃艺术虽然不是至上,然而决不是至下的东西。将艺术堕
落到一种政治的留声机,那是艺术的叛徒。〃〃文化与艺术之发展,全靠各种意
见互相竞争,才有万华缭乱之趣;中国与欧洲文化,发达于自由表现的先秦
与希腊时代,而僵化于中心意识形成之时。用一种中心意识独裁文坛,结果只有奴才奉命执笔而巳。〃接着发表了钱杏邨〈阿英)理论之清算,喊着要求文
学的自由,其中引用了普列汉诺夫的理论。另外,当时一位青年作家杜衡(苏
汶)他发表《关于〃文学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攻击〃左联〃是目前主义,只有策略,不要真理,说:〃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斗争着
的文坛的时候,最吃苦的却是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作者,老实说,是多少带点我前面所说起的死抱住文学不肯放手 I 的气味的,终于,文学不再是文学了,变为连环图书之类,而作者也不再是作
者了,变为煽动家之类。死抱住文学不放手的作者们是终于只能放手了。然
而你说他们舍得放手吗?他们^在恋恋不舍地要艺术的价值。〃当时,苏汶曾
辑有《文艺自由论集》,其中有瞿秋白〈易嘉)的《文艺的自由与文学家的不自
由》,周起应的《到底是谁不要真理、不要文艺?》都是替左联在辩护。鲁迅也
发表了《论第三种人》说:〃左翼作家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兵,或国外杀进
的仇敌,他不但要那同走几步的'同路人',还要招致到站在路旁看看的看客二
也一同前进。〃②他的用意,还是和后来主张组织文艺界的统一战线是相同;
的,也和他当年参加新青年的新文艺运动是一样的。笔者回想当年鲁迅的议五
论以及他在论文中,对于革命文学的批判,他也不一定主张〃文学〃成为〃政治
工具〃,要〃文学家〃去俸仕〃政治〃集团的。但文学家并不能遗世独立,我们生文
在这个时代环境,对黑暗的政治统治,不能不斗争,对外来的日本军阀的侵艺
略,不能不反抗,文学不能不用为〃斗争〃与〃反抗〃的工具。鲁迅心目中,自己观
也只是革命的同路人,只是愈来愈和中共相接近就是了。因为从鲁迅答复徐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94页。@《鲁迅全集》第5卷,第35页。
懋庸的信来看,他对于左联的宗派主义也不一定十分赞同,几乎可以说是不赞同的。他的一生,无论对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以及后来的解放运动,都只是革命的同路人。所以,他参加了〃左联〃,并不加人共产党。胡秋原最近发表了关于这一论争的回忆文字,他当时从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的文化联合战线回来,他和杜衡所谓〃第三种人〃,假使不标新立异的话,也还是革命战线的同路人。这些地方,笔者希望读者,不要从文章票面接受它的价值。
鲁迅关于文艺自由论卞,发表过两篇短论,他说:他(;苏汶)的〃这种预感
是会有的,而以4第三种人'!'I命的作家,也愈加容易有。我也相信作者所说, 现在很有懂得理论而感情难变的作家。然而感情不变,则懂得理论的度数, 就不免和感情已变或略变者有些不同,而看法也就因此两样。苏汶先生的看法,由我看来,是并不正确的。……生在有阶级的社会里而要作超阶级的作家,生在战斗的时代而要离开战斗而独立,生在现在而要做给与将来的作品, 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他离不开,焦躁着,然而非因
为有人摇了摇头,使他不敢拔了的缘故。……这确实是一种苦境。但这种苦境,是因为幻影不能成为实有而来的。即使没有左翼文坛作梗,也不会有这'第三种人,,何况作品。但苏汶先生却又心造了一个横暴的左翼文坛的幻影,将'第三种人,的幻影不能出现,以致将来的文艺不能发生的罪孽;都推给它了。……总括起来,苏汶先生是主张'第三种人,与其欺骗,与其做冒牌货, 倒不如努力去创作,这是极不错的。〃①他的意见是很明白的,时代环境如此, 我们是离不幵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努力去创作。二十六人生观
笔者时常这么反省,要进一步来探讨鲁迅的灵魂深处,他的人生观,我们
还是从他的文章来接受他的票面呢,还是撇开票面来找寻他的本质呢?我总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文人的作品,乃是他们的〃曼依帕〃,一种精神逃避的小天地。鲁迅的文章是尖刻的,这也是他的精神补偿作用。他的为
人,却可以说相当精明,却也并不怎样刻薄。我相信他的〃阿0精神〃,有时
和那位真的〃阿0〃差不多的(鲁迅有阿0精神,也并不会减低他在中国文坛
的伟大地位〉。要说鲁迅怎么伟大,我也说不出来,以我所了解的鲁迅,他也
实在平凡得很。那位最伟大的圣人,他只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
将至〃而已。有一回,我要和女儿谈鲁迅,我也无从把他神化起来;我总觉得
把他夸张得太厉害,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呢!
那位替鲁迅考证事迹的林辰,他曾这么说过:〃研究一个伟大人物,有些
人往往只从他的学问、道德、事业等大处上着眼,而轻轻放过了他的较为隐
晦,较为细微的许多地方,这显然不是正确的方法。因为在研究上,一篇峨冠博带的文章,有时会不及几行书信、半页日记的重要;慷慨悲歌,也许反不如
灯前絮语,更足以显示一个人的真面目、真精神。因此,我们在知道了鲁迅先生在思想、文艺、民族解放事业上的种种大功业之外,还须研究其他素不为人注意的一些事迹。必须这样,然后才能从人的鲁迅的身上去作具体深人的了解。〃所谓〃观人于微〃,这是很重要的。
有一回,笔者出席一处文艺座谈会(笔者从来不说鲁迅是我的朋友,而且总是说我和鲁迅并不相识的。不过年轻朋友要我谈鲁迅,我也无法拒绝的)。他们要我谈鲁迅。我说:〃鲁迅自己说过:'书上的人大概比实物好一点?许
多对鲁迅的幻想太大的,一见了他,也许会失望的。英国的政治家格累维尔, 他写他在霍兰公馆见到马可犁(^^〃^^)那一晚的情形是很尴尬的。他想
不到和他同座的容貌平常的黑衣人,竟是使他惊讶而且崇拜着的马可犁。〃我简直无法来说鲁迅究竟有什么伟大。不过,我对他们说,〃我这几年,看见了
许多所谓'大人物',得了

总结论,他们都是不笑的(所谓大人物者,别人
大笑,他们微笑;别人微笑,他们大笑)。而鲁迅呢?和我们谈天,一样的发笑,他会哈哈大笑的,这便是他和其他所谓6大人物'不同之感。4大人者,不
失其赤子之心,,大概说鲁迅很世故,或是说鲁迅很天真,都是很好的
,,
许景宋追记鲁迅的文字,本来可以写得很好,假使她不一定把鲁迅打扮得太伟大。她有一节记鲁迅的日常生活的话,说:〃偶然也会例外,那是因为我不加检查地不知什么时候说了话,使他听到不以为然了。不高兴时,会在半夜里喝许多酒,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更会像野兽的奶汁所喂养大的勒莫一样,跑到空地上躺下。有一次,夜饭之后,睡到黑黑的晾台上,给三四岁的海婴寻到了,他也一声不响地并排睡下,我不禁转悲为笑;而鲁迅这时便爬起身来了。他决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他时常说:'我们的感情算好的。'我明白他的天真,他对一切人可以不在意,但对爱人,或者会更苛求。就这样,沉默对沉默,至多不过一天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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