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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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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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颇像棒喝团起义的镜头了。实际上,乃是政府当局所指使,由张道藩主其事,王平陵为官方发言
人。我们把这一线索看明白了,就可以体会到那一时期鲁迅杂感文所批评的对象,以及骨子里的含义了 。
当时,有一批从共方〃感化〃过来,成为政府的特务文人的,他们办了一种《社会新闻》,不时有惊人的〃异闻〃。有时说鲁迅、茅盾是《自由谈》的台柱;有时说黎烈文拉曹某入〃左联〃;有时又说《自由谈》态度转变,左翼作家纷纷离沪;说鲁迅赴青岛,沈雁冰在浦东乡间,郁达夫往杭州,陈望道回家乡。这些消息,后来看看十分可笑,但他们却以为是文化战斗的好手笔。鲁迅呢,他也幽默得很,就把这些材料,以类相从,整理成为一篇《后记》,使那些攻击的人哭笑不得。他曾经有过一段极诙谐的话:〃记得《伪自由书》出版的时候,《社会新闻》曾经有过一篇批评,说我的所以印行那一本书的本意,完全是为了一条尾巴^《后记》。这其实是误解的。我的杂文,所写的常是一鼻,一嘴,一毛,但合起来,巳几乎是或一形象的全体,不加什么原也过得去的了。但画上一条尾巴,却见得更加完全。所以,我的要写后记,除了我是弄笔的人,总要动笔之外,只在要这一本书里所画的形象,更成为完全的一个具象,却不是'完全为了 一条尾巴'。〃①《准风月谈》的〃内容也还和先前的一样,批评社会的现象,尤其是文坛的情形。因为笔名改得勤,开始倒还平安无事。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难易,,我知道自己终于不能安分守己。《序的解放》碰着了曾今可的《豪语的折扣》又触犯了张资平,此外在不知不觉之中得罪了一些别的什
么伟人,我还自己不知道。但是待到做了《各种捐班》和《登龙术拾遗》以后, 这案件可就闹大了。〃②那一时期,他所讽刺的,已经不是梁实秋、陈西滢,而是曾今可、王平陵、杨邨人、施蛰存了。
有人说,鲁迅在上海时期的领导工作(他自己并不愿处于领导地位,同时〃左联〃也不让他去领导,直到他死后才奉他为神明,好似他是那时期的领导者),以为他对于〃第三种人〃的攻击,也是一场重要的争辩。鲁迅的文艺观, 我们可以从他的论文及演讲中看到。他认为〃文艺和政治时时在冲突之中……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化,使它渐渐分离;文艺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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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文艺既是政治家的眼中钉;那就不免被挤出去。〃①〃文学和革命是有大关系的,例如可以用这来宣传,鼓吹,煽动,促进完成革命。不过我想,这样的文章是无力的,因为好的文艺作品,向
来多是不受别人命令,不顾利害,自然而然地从心中流露的东西;如果先挂起一个题目,做起文章来,那又何异于八股,在文学中并无价值;更说不到能否感动人了。〃②所以,他说〃政治家既永远怪文艺家破坏他们的统一,偏见如此,所以我从来不肯和政治家去说〃③。从这些话看来,他虽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却也反对为政治而艺术(他是主张为人生而艺术的〉。
不过,那时期的政治环境,在国共政治斗争尖锐化的当中,迫着他非接近了被压迫的一面,成为中共的同路人(这也是他的倔强个性使然〉。依我的看法,他还是孤军作战的,并不受中共的领导(我和冯雪峰的看法相反〉。
关于文艺自由的论辩,胡秋原首先在《文化评论》上提出〃自由人〃的口号,这是罗曼,罗兰写给蒿普特曼信中的话,他说:〃文艺至死是自由的、民主的。〃〃艺术虽然不是至上,然而决不是至下的东西。将艺术堕落到一种政治的留声机,那是艺术的叛徒。〃〃文化与艺术之发展,全靠各种意识互相竞争, 才有万华缭乱之趣;中国与欧洲文化,发达于自由表现的先秦与希腊时代,而
僵化于中心意识形成之时。用一种中心意识独裁文坛,结果,只有奴才奉命
执笔而已。〃他的说法,和鲁迅的说法,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差别。
所不同者,鲁迅认识社会文化在独裁政治下被迫害,有不能袖手旁观作
①②③
第三种人之势,所以他支持维护正义拔刀相助,以抗在上的黑暗政治的(他认为在这时期袖手旁观,便等于帮助了恶势力)。笔者也了解自称〃第三种人〃 的苏汶(戴杜衡),他所说的,也代表着若干在国共斗争夹缝中的文人的意见。他说:〃在智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斗争争着文坛霸权的时候,最吃香的,却是这两种人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作者,老实说,是多少带点我前面所说起的死抱住文学不肯放手的气味的;终于文学不再是文学了,变为连环图画之类;而作者也不再是作者
《鲁迅全集》第7卷,第471页。《鲁迅全集》第3卷,第403页。《鲁迅全集》第7卷,第475页。
了,变为煽动家之类。死抱住文学不放手的作者们是终于只能放手了。然而你说他们舍得放手吗?他们还在恋恋不舍地要艺术的价值。〃参加这一论争的作者很多,鲁迅的说法是这样:〃左翼作家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兵,或国外杀进来的仇敌,他不但要那同走几步的4同路人,,还要招致那站在路旁看看的看客,也一同前进。〃①这是向两方面说的,一方面不要关门,一方面也
要放弃旁观的态度。
他又说:〃他(:苏汶)以为左翼的批评家,动不动就说作家是4资产阶级的
走狗,,甚至于将中立者认为非中立,而一非中立,便有认为'资产阶级的走
狗,的可能,号称4左翼作家,者既然'左而不作,,'第三种人7又要作而不敢,
于是文坛上便没有东西了。然而文艺据说至少有一部分是超出于阶级斗争
之外的,为将来的,就是4第三种人,所抱住的真的,永久的文艺。^但可
惜,被左翼理论家弄得不敢作了,因为作家在未作之前,就有被骂的预感。我
相信这种预感也会有的,而以'第三种人,自命的作家,也愈加容易有。我也相信作者所说,现在很有懂得理论,而感情难变的作家。然而感情不变,则懂
得理论的度数,就不免和感情巳变或略变者有些不同,而看法也就因此两样。
苏汶先生的看法,由我看来,是并不正确的。〃②〃生在有阶级的社会里而要作
超阶级的作家,生在战斗的时代而要离开战斗而独立,生在现在而要做给予
将来作品,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
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他离不开,焦躁着, 然而并非因为有人摇了摇头,使他不敢拔了的缘故。〃③他那时的观点,便是
如此。
林语堂主编的《论语》半月刊,创刊于一九三二年,那正是淞沪协定订立以后,国难日趋严重之时。林语堂和鲁迅本来是朋友,鲁迅到厦门大学去教
书,也是林语堂所推荐的。林氏本来是《语丝》社的基本社友之一,他的主张, 本来和《语丝》那一群人一样积极的。他曾说过:〃凡有独立思想,有诚意私见
的人,都免不了有多少要涉及骂人。骂人正是保持学者自身的尊严,不骂人
《鲁迅全集》第5卷,第35页。
同上书,第34页。@   同上书,第36页。
时,才是真正丢尽了学者的人格。所以有人说《语丝》社是土匪,《猛进》社尽是傻子,这也是极可相贺的事体。〃可以说是赞成鲁迅的讽刺文体的。他把〃幽默〃译介过来,也是《语丝》时期的事;直到《论语》出版;才大吹大擂捧上幽默来。《论语》也可以说是《语丝》的一支,但和鲁迅的路向有了距离了。那时,鲁迅就对于林氏所提倡的〃幽默〃,提出忠告式的异议。他说:〃老实说罢, 他所提倡的东西,我是常常反对的。先前,是对于'费厄泼赖,,现在呢,就是4幽默'。我不爱4幽默,,并且以为这是只有爱开圆桌会议的国民才闹得出来的玩意儿,在中国,却连意译也办不到。我们有唐伯虎,有徐文长;还有最有
名的金圣叹,4杀头,至痛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大奇!,虽然不知道这是真
话,是笑话;是事实,还是谣言。但总之:一来,是声明了圣叹并非反抗的叛徒;二来,是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我们只有这样的东
西,和'幽默'是并无什么瓜葛的。〃①〔当时的《论语》,林语堂所写的半月《论
语》,也还是带着刺的,所以即算是提倡幽默,也还是到处碰壁的)《论语》在当
时那么流行,鲁迅的批判是这样:〃然而社会讽刺家究竟是危险的,尤其是在
有些'文学家,明明暗暗的成了'王之爪牙,的时代。人们谁高兴做'文字狱,
中的主角呢,但倘不死绝,肚子里总还有半口闷气,要借笑的幌子,哈哈的吐
他出来。笑笑既不至于得罪别人,现在的法律上也尚无国民必须哭丧脸的规定,并非'非法,,盖可断言的。我想:这便是去年以来,文字上流行了'幽默,
的原因,但其中单是^为笑笑而笑,的自然不少。,,②
到了 一九三三年,林语堂主编了提倡闲适小品的《人间世》半月刊出来, 主张:〃小品文,以自我为中心,在闲适为格调,与各体另|】,西方文学所谓个人单调是也。〃〃今之所谓小品文,盖诚所谓宇宙之大,苍蝇之微,无不可入我范围矣。〃的确有些钻牛角尖,引起了鲁迅的批判,他指出小品文之危机,说: '〃小摆设,当然不会有大发展。到五四运动的时候,才又来了一个展开,散文小品的成功,几乎在小说戏曲和诗歌之上。这之中,自然含着挣扎和战斗,但
因为常取法于英国的随笔(^:^^),所以也带一点幽默和雍容;写法也有漂亮和缤密的,这是为了对于旧文学的示威,在表示旧文学之自以为特长者,白话
文学也并非做不到。以后的路,本来明明是更分明的挣扎和战斗,因为这原是萌芽于'文学革命7以至于'思想革命,的。但现在的趋势,却在特别提倡和
那旧文章相合之点,雍容,漂亮,缜密,就是要它成为'小摆设、供雅人的摩挲,并且想青年摩挲了这些'小摆设',由粗暴而变为风雅了。〃①鲁迅对林语
堂的忠告是恳切的,在上海时期,他们也时常往还的,可是到了 一九三三年以后,就彼此疏远了。笔者觉得十分怅然的,他们最后会面,还是那年秋天,在
我家中那一席晚饭呢!
鲁迅对林语堂的正面批评,曾见于其寄许寿裳的信中,说道:〃语堂为提倡语录体,在此几成众矢之的,然此公亦太浅陋矣!〃他回我的信也说:〃语堂是我的老朋友,我应以朋友待之。当《人间世》还未出世,《论语》已很无聊时, 曾经竭了我的诚意,写一封信,劝他放弃这玩意儿;我并不主张他去革命,拼死,只劝他译些英国文学名作,以他的英文程度,不但译本于今有用,在将来恐怕也有用的。他回我的信是说,这些事等他老了再说。这时我才悟到我的意见,在语堂看来是暮气,但我至今还自信是良言,要他于中国有益,要他在中国存留,并非要他消灭。他能更急进,那当然更好,但我看是决不会的,我决不出难题给别人做。不过另外也无话可说了。〃②
笔者回想到一九三三年秋天,我们刚筹办《太白》半月刊的时候〈那时, 《涛声》周刊已经停刊,《芒种》半月刊刚出版。《太白》半月刊系生活书店的刊物,陈望道主编,和傅东华主编的《文学》、艾寒松主编的《大众生活》周刊,称为生活三大刊物)。陈望道综其成,在文化运动上有所施为,总可以获得鲁迅的支持。我们商谈讨论,鲁迅很少在座,但他的步调,每每和我们相一致。有些史家,把《芒种》、《太白》代表小品文的另一面,和提倡闲适情调的《人间世》相对立,鲁迅是站在我们这一面的。他说:〃小品文的生存,也只仗着挣扎和战斗的。晋朝的清言,早和它的朝代一同消歇了。唐末诗风衰落,而小品文放了光辉。但罗隐的《谗书》,几乎全部是抗争和愤激之谈;皮日休和陆龟蒙自以为隐士,别人也称之为隐士,而看他们在《皮子文薮》和《笠泽丛书》中的小品文,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场胡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明末的小
《鲁迅全集》第5卷,第172页。②《鲁迅全集》第12卷,第5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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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品虽然比较的颓放,却并非全是吟风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讽刺,有攻击,有破坏。这种作风,也触着了满洲君臣的心病,费去了许多助虐的武将的刀锋,帮闲的文臣的笔锋,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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