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洛克菲勒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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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洛克菲勒回忆录-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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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父亲,他不仅没有为祖父感到丝毫的羞愧,而且为他以及他的许多成就感到无比自豪。如果父亲有什么矛盾心理的话—他的确心里感到矛盾—那就是他自叹不如。在自己一辈子的大部分时间里,我父亲—这位历史上最伟大的慈善家之一—对自己的评价是:他不过是在踩着伟人的足迹往前走。
7。 美国最强大的两个家庭的联姻
我父母于1901年10月9日结婚的时候,媒体报道那是美国最强大的两个家庭的联姻:约翰D洛克菲勒的儿子、继承人与美国国会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内尔森奥尔德里奇的女儿。在有些人看来,奥尔德里奇是“国家的总经理”。
父亲第一次见面就迷上了我的母亲,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下决心向她求婚。当他最后终于向参议员请求要娶他的女儿时,他那焦急之情表露无遗—他不断地解释自己的经济前景,显然急于证明自己与她十分般配。参议员忍俊不禁地打断他的话说:“洛克菲勒先生,我惟一感兴趣的是什么能让我的女儿幸福。”
父亲的确做到了让母亲幸福,她也让他感到了幸福,这一点我敢肯定。他们两人极其亲密—也许过于亲密,这一点我一会儿再解释—而且我相信他们非常相爱。母亲给父亲以及他们的婚姻带来了他急需的欢快和乐趣。
母亲生长在罗得岛普罗维登斯的一个由8个子女组成的大家庭,5个兄弟、3个姐妹。母亲排行老三,是第二个女儿,与她的父亲极其亲密。她父亲在通过建立联邦储蓄系统来设置高税率、建立弹性更大的货币体系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母亲记得他曾经在自己华盛顿的家中与同事们一边打扑克、喝酒,一边辩论立法问题。外祖母奥尔德里奇多年没有自理能力,因此,母亲在结婚前大约10来年的时间里,常常承担她父亲的女主人角色。她被推进了华盛顿舞台的中央,对于处理“社会”需求,她不仅处之泰然,而且轻车熟路。
外祖父奥尔德里奇喜欢旅游,钟爱艺术。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常常陪伴他去巴黎、罗马和伦敦,而他在那里参加官方会议。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了巴黎,以及巴黎的艺术世界,而且当时崭露头角的新形式、新思想很对她的胃口。
8。 颇具影响力的标准和脆弱的情感
把母亲娶过门的家跟她的娘家迥然不同。她的兄弟姐妹
们—尤其是她的姐姐露西—笑话她嫁给了“古板”的洛克菲勒家,起初很担心她无法适应。
影响父亲大部分少年时期生活的主要是他的母亲劳拉斯佩尔曼洛克菲勒。她是个极其严谨刻板的人,主要负责他的抚养和教育。她的父母笃信宗教,一直积极参加反对奴隶制运动和禁酒运动。她的画像和照片都表现出她是一个难以取悦的令人敬畏的女性。
祖母洛克菲勒为父亲灌输了大部分宗教知识,培养他正直无私的强烈道德感,并第一个告诉他要肩负掌管家族的巨大财富的重任。祖母洛克菲勒在妇女基督教禁酒联合会(Woman誷 Christian Tem…perance Union)成立后不久就加入了这个组织,深信“酒魔”是当时所有社会问题的核心:贫困、邪恶和犯罪。孩提时期,父亲便定期参加禁酒会议。到了10岁的时候,他签署了一份誓言,要远离“烟草、异教和任何醉人的饮料”。一直到上大学之前,父亲的生活主要围绕着家庭和浸礼会教堂。在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读大学期间,父亲第一次有机会挣脱他母亲的影响,但那很不容易,而且他也从未成功。然而,他还是探索了一些新思想,从而逐渐拓宽了他对身边世界的理解,并结交了一些终身的朋友。最重要的是—至少从我的角度说,他遇到了我的母亲,并开始追求她,直至他们8年后结为夫妇。
尽管有了大学教育的影响,有了安定的家庭生活,有了一大批朋友,父亲对待生活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不安全感。他的婚姻—虽然起初他曾经疑虑、犹豫过—是天赐之作。母亲的激情、人缘和社交能力帮助他应对自己的羞怯和不自信,帮助弥补了他心知肚明的自身的缺陷。从母亲那里,他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关心和保护自己脆弱感情的人。他希望她永远跟他在一起—即便不是在自己的身边,也能够随时取得帮助。他希望能够跟她一起退缩到他们的二人世界。从某种角度说,那是一种浪漫,而且我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极度的爱慕浓情。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的纽带关系是绝对排他型—包括他们的孩子。而在这种排他型关系中产生的是对母亲的强烈依恋。
我们打小就意识到,如果我们想得到母亲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必须跟父亲竞争。我们知道她非常在乎我们,喜欢花时间跟我们一起,而且我们看得很清楚,他的需求和我们的需求所产生的冲突让她恼火异常。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永无休止的重担,是造成巨大压力的根源,也是她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父亲希望只要自己有需要,就能随时得到她,而在这方面,他的需求事实上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9。 她是个美人
虽然存在这种紧张关系—这种关系深深地刻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但即便到了今天,每当我想起母亲,心中都充满了强烈的爱意和幸福感。我估计,按照当代的标准,她不算是个标准的美人。我和内尔森继承了她的奥尔德里奇特征,其中最显著的是奥尔德里奇家的鼻子。然而,在我看来,母亲是个美人,她的朋友和熟人也都这么看,因为那些特征充满了活力和温暖。这种美很难在照片或画像中表现出来,而且事实上,在这方面,没有几件影像作品对她是公平的。奇怪的是,最像她的作品是在她去世后弗雷德W赖特画的—他是照着一张好照片临摹的,照片上她怀抱着内尔森的大儿子罗德曼,当时罗德曼还是个孩子。那幅画在捕捉她的表情方面超过了任何一幅正式画像。
除了长相以外,我从母亲那里还继承了大量的奥尔德里奇秉性。她那平静的性格与父亲和我的几个兄弟姐妹的紧张、急迫的性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对她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母亲喜爱小孩儿,而且毫无疑问,作为最小的一个,我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的哥哥们经常指责我得到了特殊待遇,虽然我们的父亲和母亲都有意识地努力不表现出任何偏爱。但是,我和母亲的关系非常融洽。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她对艺术的热爱,以及她温柔而耐心地传授给我的情形。美丽的物品到了她的手里就变得有了生命,仿佛她的赞赏为那些物品赋予了一种特殊的美。她端详一幅画的时间越长,从中发现的东西就越多,好像是她通过某种魔力挖掘到了普通人无法进入的新的深度、新的境界。
母亲身上没有什么“收藏家”的味道;收集整套的某种东西对她来说,远远不如欣赏每一件物品更加有兴趣。在她的身边,我吸收了她的一些品位和直觉,而她身上的这种品位和直觉总是可靠的。我从她那里学到的艺术知识超过了所有艺术历史学家和监护人—他们多年来向我传授了艺术历史的技术内容和艺术欣赏方面的知识。
虽然在明面上,母亲和父亲在有关抚养我们的所有重大问题上都意见一致,对待孩子们也是同一种态度,但是他们两人的性情却差别甚大。我们这些孩子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母亲不参加我们的早晨祈祷—她喜欢舒舒服服地待在床上看报纸或者写回信。我们也注意到她把一些大胆的新艺术形式—常常还有创造那些新形式的艺术家们带进了家—这令父亲颇感不快。我们还注意到只要她有机会跟我们在一起或者单独跟我们一起玩耍,她就会喜上眉梢。她喜欢探险,喜欢出人意料的东西。随意而为是她的天性,而从冲动行事中她获得了巨大的乐趣。
10。 职责、道德、品行
父亲则正相反。他希望生活是一种秩序井然的模式。他想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做事的先后顺序如何、与什么人一起做事以及怎么做事等。无论是在市区还是在度假,一天怎么过都要事先计划妥当,而偏离计划的事情他是难以欣然接受的。我记得他在有人提出某种新活动的时候说:“可是我们计划过要干别的。”对他来说,那是不接受新想法的充足理由。
当我们要搬到缅因州过夏天的时候,父亲的几个箱子在我们动身前3天就拿了出来:有些是老式的扁行李箱,有个盖子从上面打开;有些则是所谓的“发明性箱子”,打开后一边可以挂西服,另一边是放衣服的屉子。他常常会因为要出门两三个月而准备十几个满满的箱子、包裹。首先,他和他的男仆威廉约翰逊开始挑选要带的东西并一一摊开—外衣、羊毛套衫、西装、骑装等等。然后,威廉再具体整理成箱。
在那个时候,着装比现在要正规得多。冬天,父亲每天夜里都戴条黑领带赴宴,母亲则着长裙,即使是全家自己吃饭的时候也一样。尽管如此,他们随身携带的衣服数量却是惊人的。即便是夏天,父亲也从来不敢不穿外衣出门,以防天气转冷,而且他出门从来都戴一顶帽子。一年夏天,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和父亲驱车穿越西南途中照了张照片,照片上我们两人在亚利桑那沙漠一棵孤零零的松树下,坐在一件羊毛长袍上。父亲一身西服领带,头上戴一顶毡帽,从不离身的外衣放在一边。
我毫不怀疑父亲非常爱他的孩子们,爱我们所有人,但他自己那严谨刻板的成长经历绝对造成了他作为一个家长的死板教条。他很严肃,虽不冷淡,却很少表现出温情。然而,在我的儿童时代,他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时间超过了许多做父亲的,也许比我跟我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他工作很勤奋,但主要是在家中的办公室—他在那里是不得打扰的。他跟我们一起在波坎蒂克度周末,跟我们一起在缅因州过暑假,但是,在感情方面,他距离我们很远。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散步、骑马、旅游的时候,他有时会娓娓谈论他自己的少年时期,会饶有兴趣、不无温存地聆听我的烦心事。在我的人生中,那是些重要的时刻。
但是,每逢我们要处理一些重要事宜,尤其是带有重要感情内容的问题时,父亲倾向于用书信往来的形式。当我们上了大学、我的父母长期在外旅行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更频繁了,但是,即便我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他仍然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父亲向他的秘书口述他要写的信,由秘书打字、邮寄—而且还要复制一份存档!
虽然父亲对我们的爱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但他的家长责任感促使他时常絮叨职责、道德和品行端正等方面的话题。我的哥哥劳伦斯至今还有些伤怀地记得他收到的父亲的那封信—当时他被他在普林斯顿的班级评选为“最有希望取得成功”的学生。父亲在信中提醒他说,他必须用自己毕生的时间来真正赢得同学们对他的好感。父亲的这种答复相当典型。
但是,在父亲正经、正确的外表下面,那温柔、温暖的一面,会在我们当中有人遇到麻烦的时候表现出来。这一点展现了在他的个性中对我来说十分珍贵的一个内容,从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母亲和父亲之间将近50年的亲密关系。我知道在我真正需要他的时候,我可以指望得上他的爱和支持,即便他可能并不赞成我做的有些事情。
父亲是个复杂的人。祖父白手起家,自己创造了大量的财富,而这种成就父亲是没有机会效仿的。即便在他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之后,他还是被自叹不如的情感困扰着。他曾经描述自己担任标准石油公司副总裁时期短暂的商务生涯是“与我自己意识的一种赛跑”。从某种意义上说,父亲一生都在挣扎着要配得上自己的名字和继承的遗产。
早在30岁出头的时候,父亲就饱尝“精神崩溃”的折磨—如今,我们称之为抑郁症。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从积极介入标准石油公司的工作中脱离开来。为了恢复健康,父亲带着母亲和我的姐姐阿比—当时她才1岁—到法国南部度假一个月。结果,他们在那里休息了6个月,而且即便在他们回来以后,父亲还是深居简出。过了将近整整一年时间后,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回到办公室工作,即便如此,也只是上半班。
也许可以理解的是,他从来没有直接对我说起过这段故事,虽然有一两回他曾经暗示说,他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些感情问题。我第一次意识到他曾经经历过困难时期,是在我大学毕业几年以后,当时我有一个好朋友正经历着类似的抑郁。父亲在他身上花了好几个小时时间。我的朋友说,当父亲说起自己的经历时,泪水从他的脸上淌了下来。这时,我才明白他当时的抑郁有多么严重。
父亲克服了自己的抑郁症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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