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何凝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老树，苦笑道：“如松，我的曲儿都是在天上跟嫦娥学的。她总是弹些哀怨的曲调，你看，我都被影响了。”
人间就要过年了，万家团圆。可何凝与李如松却要分别。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到了这一刻，何凝还是无法释怀。
李如松站在一旁，道：“凝儿，该来的总要来。回天庭后，该吃就吃，该喝酒喝，别让我担忧便是。”
若是何凝安好，天山人间又如何？这一切，远远没有在琉璃幻境听到何凝遇害时来得难过。
何凝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玉，道：“如松，寒玉双碟佩在琉璃幻境时便碎了。星月铃又曾给了秦纳川。如今我把这红玉赠给你，或许它能在关键时刻护你一命。”
这红玉，乃是用何凝的鲜血所染成，集聚灵气。李如松时常出入战场，何凝不在，只能用这红玉保护他了。
都说离别苦，相思难，以前何凝在天庭优哉游哉，不明白此话的含义。如今可算是真真切切明白嫦娥的难处了。
也不知嫦娥，是怎么熬过几千年的。
“主人主人。”鸟儿急切切地跑了过来，“二郎显圣真君又来了，吕上仙让我来叫你。”
“知道了。”何凝站起来，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忽然笑道，“如松，记得我也是个会弹琴的文雅女子，可别老记着我只会吃。”
何凝说完，还故作轻松的朝李如松眨了下眼。
李如松将红玉紧紧握在手中，笑：“知道了，安心去吧。”
何凝转身，提起裙摆悠悠走去。何凝的伤已经好了，想必二郎神下凡定是要将八仙带回天庭。何凝拖得了一天也拖不了两天。不如就此离别，也少了些煎熬。
何凝的背影，有些纤瘦。
李如松记得，初见何凝时，她是个慵懒好吃的女仙。那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几月之后，他们会成为夫妻。
世事真是难料，如今，他们就要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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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凝走后，清云馆便只剩下鸟儿与曲乐二人。而年兽，因年关将近，只得先回深山了。
行医布药是何凝交待下来的，所以鸟儿并未偷懒。可闲暇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门口呆呆地看她天上。
不知曲乐是不是也受到了她的感染，一起并肩与她坐着：“鸟儿，你说天上有什么呢？”
“应该有这世界最漂亮的花儿吧。”鸟儿说，“主人曾经说过，天上的花儿从来不会谢，不似这人间，一到秋冬就荒凉得很。”
曲乐看向：“那你想去天上吗？”
鸟儿点点头：“想。不过主人却说，天上太冷，让我不要成仙。她还说，天上规矩特别多，一不小心就要受罚。”
曲乐听了，自言自语道：“可我想成仙。”
成了仙，便可以住在天庭。天庭里有很多神仙，他们定然不会像人间的妖怪一般狠辣。而且，天上还有吕洞宾。
“你看。”鸟儿忽然说道，“公子又来了。”
顺着鸟儿的目光看去，曲乐看到李如松一身白衣，正缓缓走来。而他身上的袍子，正是何凝在京城用狐狸做的。这样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像纵横沙场的将军，到像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
“鸟儿。”李如松道，“你们怎么又坐在门外？”
鸟儿抬头，道：“公子，我在等主人。她总会回来的。”
回来？李如松暗自笑了笑。鸟儿可以在清云等着，而他呢？区区凡人而已，哪有那么长的寿命等待？
也就是说，鸟儿可以从小妖等到老妖，可李如松却只能等到死亡。
“进去吧。”李如松道，“该来的总会来。”
离何凝离开，已经十日有余。这十几日，李如松每天都会到清云馆来，且如往常一般，喝喝清茶。可茶叶依旧是以前的茶叶，味道却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甚至还有些苦涩。
特别是看到鸟儿天天看着天上，他更是觉得凄凉。
如果何凝是凡人，那么不管她是街边乞丐，还是高贵的公主，他李如松都有办法与她在一起。可何凝偏偏是神仙，他实在是触手不及。
喝了几杯茶，李如松正想叫鸟儿添些茶叶。却忽见一道金光破窗而入。李如松有些欣喜，赶紧站了起来。
记得在京城时，何凝也是这样，忽然出现的。
只是李如松要失望了，来人是两个天兵。
天兵打量了一下李如松，问道：“你可是李如松？”
李如松点点头：“不知二位是？”
天兵道：“我二人乃天兵，奉玉帝旨意，将你带至天庭，听候封赏。”
天庭？封赏？李如松一头雾水：“草民不知这是何意，还请二位神仙明示。”
两位天兵相顾一眼，道：“我二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李公子，你跟我们去了天庭，不就知晓了吗？”
说得也是，李如松点点头。虽不知玉帝为何传召自己上天，但如果去了指不定还能遇见何凝呢。
纵是匆匆一面，也好过永不相见。
天兵记得，上一个被召入天庭的凡人乃是大唐的女帝武则天。所以，能以凡人之身上天庭的皆为人中龙凤。虽不知面前的李如松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天兵也是毕恭毕敬。
“公子。”天兵将李如松带到凌霄宝殿外，道，“我等地位低下，不能出入凌霄宝殿。请公子自己往里走，自有上仙引路。”
李如松道了谢，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凌霄宝殿，建于云层之上，金碧辉煌，高大巍峨。见了凌霄宝殿，李如松不由得感叹皇宫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李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欧冶子走了过来。
“上仙。”李如松有些惊喜，“不曾想竟然能在此处遇见上仙。”
欧冶子笑：“我也未曾想过能在天庭遇到李公子，这待遇，就连你们大明皇帝都不曾有。”
“不知玉帝召我，有何要事？”
“哈哈哈，待会你便会知晓。”
凌霄宝殿之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仙家。李如松到达之后，纷纷侧目。
“草民参见玉帝。”
玉帝胡须冉冉，轻轻点头：“不必多礼。”
李如松环顾四周，只见众仙之中八仙也在其内。而何凝一身粉衣华服，手持荷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李公子。”玉帝忽然开口道，“人间有竭苍作乱，幸得八仙将其诛灭。据八位爱卿所说，李公子亦参与其中。有不可忽略之功。我已查明，八仙所言句句属实。所以此次召尔进殿，是想知晓，李公子想要什么赏赐？”
以凡人之身，力诛妖魔，实属难得。天庭讲究赏罚分明，在八仙力荐之下，玉帝这才召来李如松赏赐其所想之物。
李如松却道：“如松本是将军，护国卫名是分内之事。且若是没有神兵星君所赠的七星龙渊剑，如松也无法相助八仙。所以如松并不想要任何赏赐。”
玉帝点点头，眼神之中有几分赞赏。凡人多为功名利禄，难得有位只为名，不为己之人。
“李公子。”一旁的何凝听了，心中微微有些着急，于是提醒道，“凡间的皇帝赏赐，不过是金银财宝、良田富贵。可玉帝赏赐，健康、长寿、平安，你样样可得。”
“没错。”玉帝道，“仙姑所言甚是。李公子真不想要些什么？”
健康？长寿？没有何凝，纵使在活百年又如何？
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何凝，李如松忽然有了主意：“玉帝，当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玉帝点头：“金口玉言。”
“凡间男子，不过求的是功名利禄，娇妻爱子。而这功名利禄，如松已有。唯有娇妻爱子，难以寻求。大明皇帝也曾将两女许配给如松，可惜如松福薄，未能将公主迎娶过门。如果真如玉帝所说，能赏赐如松一切想要的，那么如松只想要一名如意妻子。”
凡人之愿，无可厚非。玉帝自然同意：“月老，那就如李公子所言，给他牵一名女子。让他们白头偕老。”
月老还记得，上次给李如松牵了个安国公主，被何凝给生生扯断了。如今再让他牵一个，那牵谁好呢？
“如松斗胆，已有意中人，还望玉帝成全。”说完李如松又行了个礼。
何凝一惊，赶紧道：“李公子，这是凌霄宝殿，无论你意中人是谁，都要三思而后行。”
这里可是天庭，若是□□裸的说意中人就是何凝，到时只怕激怒玉帝，别说赏赐拿不到，指不定还会受苦一生。
李如松笑，并不搭理何凝：“玉帝，你刚才所说，如松想要什么都可以。而如今如松不过是想和意中人结为夫妻，莫非这都不行？”
“寡人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不知李公子的意中人是何人？”
“凡间有一名女子，行医施药，救济百姓，如松由此而记住她。后来竭苍作乱，祸害苍生，如松才得知，这名女子竟然是八仙之一何仙姑。虽然知晓此女不是凡人，可如松的爱慕之情已不可自抑。虽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可如今玉帝要赏赐如松，如松便斗胆向玉帝表明心意。”
李如松这话，几乎把所以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是他爱慕何凝，与何凝无关。玉帝若是怒，也只怒在他身上。
听了这话，玉帝面上的温和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之色：“李公子，你可知仙人为何不能有情？”
“草民不知。”
“为仙者，掌管着三界的秩序。若是有情，便会有私心。若有私心，定会处事不公。处世不公，三界便会大乱。环环相扣，互为因果。你爱慕仙姑，仙姑却是仙。若你真与她结为夫妻，你将会是她的私心，那么，她如何还能公平待人？所以不是天庭无情，而是为了苍生不能有情。公子不如换作她人，寡人定会如你所愿。”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容易，李如松苦笑：“谢过玉帝，既然如此，如松也不再求它物。劳烦玉帝将如松送回凡间吧。”
玉帝叹了口气，天下尽是痴情儿女，若真让他这么下凡而去，自己岂不是食言了？可何凝是仙，想那织女、嫦娥都不能与凡人结为夫妻，若他玉帝亲自给李如松赐婚，这成何体统？
“玉帝。”何凝忽然站出来道，“佛主曾经割肉喂鹰，就连千年蛇妖白素贞都知滴水之人涌泉相报。更何况我等是仙。在与竭苍一战中，若不是李公子，八仙未必如此顺利诛杀竭苍。何凝甘愿剔去仙骨，下凡为人。这样既了了李公子的心愿，八仙也报了他这个恩情。”
何凝言外之意，便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演技，还真不是一般人具备的。
剔去仙骨，何凝便是凡人，这样便再也没有处事不公一说，玉帝又没有食言，果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玉帝却略略沉思，并未立即答应。
“玉帝！”李如松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如松愿意以二十年寿命换仙姑在人间生活二十年。”
话以自此，玉帝再不答应也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只好点头：“就如仙姑所言，踢去仙姑仙骨，让她以凡人身份在凡间生活二十年。二十年后，再还她仙骨。”
何凝与李如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谢玉帝！”
何凝回了清云馆。
按理说，事情都解决了，她也能与李如松成为真正的夫妻，应该高兴才对。可今天，她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李如松用手探了探何凝的额头，可却一切正常。
何凝将李如松的手拿下来，道：“我现在是凡人了，除了采草药什么都不会干。我没钱，会饿死的。”
何凝是凡人是就穷的食不果腹，如今绕了一大圈，又给绕回来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李如松笑，“成了凡人，你脑子也不好使了，日后你是李夫人，李家会亏待你吗？”
“这可不好说。”何凝把头一扬，“凡人都爱计较，万一你父亲母亲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你弟弟弟妹不喜欢我又怎么办？”
“你虽不是仙，可韩湘子等人还是啊，你这娘家人，谁敢得罪？”对于何凝的无理取闹，李如松可是拿出了十分的耐性。
“公子。”正说着话，鸟儿来报，“公子，李府派人来找你，说是让你速速回家。”
“知道了。”李如松点头。
李如松这一走，直到夜幕都未曾回来。何凝百般聊赖，沏了一壶又一壶地茶。这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嗖”地一下跑到李如松跟前去。可现在她是凡人，再也不能任性而为了。
二十年，李如松用二十年寿命换了她人间二十年。那么他们该如何度过这二十年呢？是游山玩水，还是金戈铁马？
如松是将军，这游山玩水是不可能了，那就金戈铁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