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酬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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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酬梦-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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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兰拿出干净的衣裳要给我换上,以前雾儿从来不会主动上前给自己穿衣,我有些不太适应,“我自己可以的。”然后用眼神示意她退出去几步,邢兰见这么多天了我还不亲近自己,心里也有些无力,只好将衣裳递给我,退开几步。
  铜镜里映出女孩的身影,碧玉色齐胸云锦襦裙,简单的发式上只戴了一支镂金菱花簪。双手叠在腹前,广袖流裙,飘飘秀逸。我见惯了君姿那种张扬艳丽的姿色,再细看君容,含而不露,才气自华。若君姿是一朵三月桃花,桃之夭夭,那这君容便是潭里一朵深秋睡莲,诗意无边。看久了妹妹的容颜,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抬脚,腰间垂下的淡紫流苏轻轻拂过,一如清风飘过。邢兰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到了门外,我忽然见到雪儿小小的身影坐在长廊上,我顿足,“邢兰,这次便让雪儿跟着吧,你留在这里。”
  “什么……”邢兰反应过来后,面色一变,“这怎么可以……”不知情的雪儿听到我的声音,一脸欣喜地跑过来,雪团一样。邢兰知道杜君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极有主见,她只好松手,将手里的书册递给雪儿,“雪儿,你要照顾好大姑娘。”
  雪儿接了过来,猛地点点头。
  我起了个大早,到了秋砚轩小书室里,里面还没有人到。我整理好棋盘,又整好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然后坐在窗边的榻上开始看杜之涟送给杜君容的一本画册。画册上都是简单的水墨画,笔法却老练,乃是当世大家闲暇之时所画,杜之涟费了很大周章才一幅幅收集起来,然后自己编成一本,在君容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
  这是君容长这么大收到最喜欢的礼物了。就跟妹妹一样,我也喜欢作画,但到底还是没有她画得好。
  不一会儿,君姿带着霜儿进来了,霜儿手里提着一盒点心,我搁下手里的书册,表情淡淡地看着她。那点心是府里厨娘潘婶儿常做的,不稀奇。稀奇的是那装点心的盒子,上面镂刻着藤蔓花纹,做得精巧别致。我见了眼熟,半天才想起来这盒子可不就是当初郡王妃送给她们的。
  盒子洗了个干净,又在里面铺上新摘的芭蕉叶子,温温热热的点心就摆在叶子上,摆出漂亮的造型来。我看得久了,君姿连忙宝贝地盖上,然后捂住不给我看了。看来是准备送人的。
  我一想便知道了,今天是小先生第一天上课,君姿定是要拿这点心去讨好小先生。我一想自己可什么也没有准备,这样未免显得太没有诚意,可是临时又哪里来的东西好表达心意?我坐在那里,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已经感叹自己没有二妹妹这般会做人。
  君姿心里得意,她可是想了一宿,终于在霜儿的提醒下想到可以送点心。她听说母亲对这位小先生很满意,往他厢房里送了好多家具什么的,作为全府上下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君姿自然不能输了架势,一定要讨得小先生的欢心,让他在母亲面前多替自己美言,在功课上多宽松温和点,这样她也可以偷偷懒,而不用受罚。她想得越来越美,又想到大姐姐肯定没有想到这个,自己抢占了先机,越发得意起来。
  两个人貌合神离,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连忙坐好,双手叠膝,背挺得笔直,坐得端端正正,屏息等着传闻中的小先生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梦  烫伤

  门外的脚步声顿住,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慢条斯理地踏进小书室,转身轻轻阖上房门。绕过绣着桃花的屏风,青衫飘然,手腕红佛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我和君姿忍不住转过头来,只见青衫少年正站在屏风之旁,面容沉静,深青色僧帽遮住他寸发不生的头顶,露出的眼睛澄净明亮。
  他见我们看着他,双手合上,如一朵闭合的荷花,弯腰温言道:“两位小檀越好。”
  率先反应过来的君姿学着他的手势,也弯腰行礼,“小先生好。”
  须尘听了她的称呼,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微笑。我撇了撇嘴,没想到母亲请来的小先生会是他。
  君姿连忙从自己座位上跳起来,捧起精心准备的食盒递到他手里,“小先生,这……这是姿儿准备的点心,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尝尝。”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偏过头,微微诧异地看了杜君姿一眼,这丫头……
  须尘接过来食盒,盒子精巧别致,他将它收好,然后说道:“谢过小檀越。”他说完便款步走到书桌边,然后坐下来,杜君姿满眼崇敬地看着他。貌似他还什么没有说吧……
  他轻轻地翻开书桌上的书册,然后看着下面两个女孩,“夫人请了小僧来教两位贵族之礼,这礼仪之道内容庞杂,男女有别,让小僧来教确实有些不太适合。但既然已经受了邀请,小僧也要尽力而为才好。琴棋诗画,小僧略懂一点,倒可以倾囊相授。小僧才浅,以后希望可以帮到两位多少。”
  “先生过谦了。”我和君姿弯腰,谦逊地回道。
  他问道:“不知两位想要先学些什么?”
  君姿忽然一笑,“先生,母亲说女儿家离不了女工,若是刺绣手艺好,将来亲手给自己夫婿孩子做衣做鞋是极好的,不知小先生可不可以教教我们?”
  “君姿,你这不是为难了先生。”我见她第一天便起了玩心,转过头,对着须尘说道,“先生,您不用理会她,她这是在与你玩笑罢了。”
  须尘面容平静,丝毫没有着恼,“女工确实是女儿家的专长,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僧不会为自己不会女工而感觉惭愧,也不会为自己先学了你们未学的东西而感到骄傲,希望你们以后与人相处,也不要专挑他人不会的短处来为难对方,也不要有意炫耀自己的所长来奚落旁人。”
  我见他曲曲折折说了一大通,原来就是在指责君姿方才的做法。暗想他这样说话不累吗。身旁的君姿却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一点都不恼。
  “先生说得有道理。”我斜眼看君姿,刚想要提醒她让她跟小先生道个歉,她已经主动低下头,无比诚恳地说道:“先生,君姿知错了。”
  须尘不说话还好,说起话来有些啰嗦,倒像是在教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凡事都要讲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这是他教木加危习惯了的,却不想面对这两位聪明的女孩,这般教习只会显得繁琐。我开始还能认真听,听着听着便渐渐犯了困,转头见君姿还坐得端庄,我勉强保持清醒,抬眼去看上面的小和尚。
  哎,虽然是个漂亮小和尚,看多了也疲劳。我腹诽着,须尘说话慢条斯理,井井有条,少年老成,全然没有孩子的风趣,恍惚间,好像坐在上面的不再是一个少年人,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满口经义,枯燥乏味。
  须尘自己却不觉得,好像置身佛堂,手里转着佛珠,念着经般念念有词,讲的都是一些如何与人相处的道理。“‘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两位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睡意朦胧间只听得君姿清亮的嗓音,“这句话的意思是跟尊贵的人交往,不可谄媚,跟贫贱的人交往,不可侮慢。先生,君姿答得可对?”
  须尘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笑,“二姑娘聪明伶俐,真是不简单。”
  君姿微微低着头,露出姣好的脖颈,小女儿姿态尽显。我这才恍然大悟。
  教习结束后,须尘回到自己的厢房,却见床头多了几套新作的僧衣僧鞋。他走过去,摸了摸这些衣物,料子柔软棉厚,看来又是郡守夫人送来的。原本还要派几个小厮来伺候,被他一一拒绝了。他好不容易习惯了寺庙的清寡生活,可不能再过以前侯门锦衣玉食的日子了。郡守夫人自从见了他,款待便没有停下。午时又派人请他入席吃饭,须尘压住满心疑惑,整了整衣衫,便跟着去了。
  到了厅里,却见郡守大人一家几乎在。杜守言见他来了,连忙热情地请他坐在一个穿着宽袖士人服的少年旁边。那少年生得白净温文,见了他先是拱手行了礼,杜守言介绍了他,原来是堂少爷。杜之涟说了自己的名字,尚未取字。而须尘是佛门子弟,便说了自己的法号。
  须尘再一看桌上的饭菜,清一色的素菜,看来是为了照拂自己。他现在已不是侯门小公子,无权无势,到郡守府也是做先生来的,竟然得了如此款待,他想不通缘由,便想是郡守大人一家心善,好客热情而已。
  只是,这两位小姐也上了席也一起吃饭,是何缘故?
  君姿依偎在父亲身边,头微微低着,偶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又害羞地低下头去。
  手里揉着小绣帕。我悄悄凑过去,轻轻地说道:“别揉了,帕子都要被你揉碎了。”然后连忙正襟危坐。她恼羞地瞪了我一眼,又飞快地看了看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须尘,脸上浮起红晕来。
  我抬头便看到那道青影正坐在对面,须尘也是正襟危坐,我们两个人遥遥对望,然后又低下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我移开视线,看母亲这架势,以后都是要这样不避嫌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杜夫人多年来就是希望几位孩子坐在一起吃饭,她见了须尘,越看越喜欢,欢喜得把什么都忘了。看着他,好像就看到长大的漪儿是不是也会如此,他拿筷子吃饭,吃得文静,露出的眼睛澄净明亮,好像藏不来多少心思。他吃到不喜欢的菜了,皱着眉,夫人就感觉自己的眉也要皱起来。
  须尘终于感受到杜夫人近乎狂热的目光,他心里一惊,惶惶然不知道如何,却又不能露出一分,转头见那面慈文雅的郡守也在慈祥地看着自己,他即便在侯府也没有受到亲生爹娘如此热情的对待,他低下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地扒了一口饭。眼睛抬起,看到对面碧裙女孩眼神意味深长。艰难地转过头,又看到那漂亮的小姑娘正柔情似水地盯着自己。这一家人,不光是长辈,连姑娘也是怪怪的。须尘不敢再看他们,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吃饭。
  我细嚼慢咽,看着对面的少年,嗯,这是一只误入狼群的迷途小羔羊。
  午歇之后,须尘还要打坐做功课。这是庙中长老的要求,每个小和尚在年底都要来一场考核。目的就是不让他们懈怠了功课,打坐念经,学习禅语,还要练习书法,须尘刚开始还有些孩子心性,耐不住性子,后来在清规戒律之下也渐渐习惯了。要是达不到长老的要求,便会被派到下等僧房做些打扫挑水的苦活。
  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但是郡守府里有一间小佛堂,点着长明灯,夫人便让他到了这小佛堂做功课,午后她会过来,让他讲解佛经中的释义。他便只好捧着书册到了小佛堂,幸好府中事情繁忙,杜夫人也不是常常能来,他便安心地盘坐下来翻看佛经。
  佛经这种东西刚开始确实枯燥无聊,但看进去之后,须尘终于体会到里面的精妙之处。渐渐有了佛心,好像已经打算一辈子青灯陪伴,了无牵挂。
  府中的日子是无聊的,我看着窗外的夕阳,忽然想起自己这几天常做的梦境。我站起来,悄悄地推开门,然后独自转出长廊,按照梦境里的画面一路找到了那十二级台阶,我一步步走上去,果然见了那几株落光叶子的梧桐树。熟悉的青影就站在湖边,他正远眺湖边的青山。
  这次他终于能看见我了。我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这个地方偏僻安静,不容易找到的,他一定没有料到我会寻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才这么诧异。他连忙侧过来双手合十行礼。我站在他面前,见他一袭青色僧衣,手腕间红佛珠温润光泽,微微垂下眉眼,夕阳的光芒照在他的脸颊,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少年眉清目秀,脸上细细的绒毛隐约可见。
  “你在看什么?”我学着他,看向湖的那端,连绵青山。
作者有话要说:  

☆、二

  青山的那边,是倾州城。
  十年的游荡,我曾经经过那座城,繁华的州城自然是这郡县比不上的。那里的人物也不是这个小郡县可以比的。
  须尘轻轻地说道:“你可听过倾州安留绛候?”
  我双手一拍,惊道:“安留绛候,可是那位写了本《天策》,传说才情绝妙,智比诸葛的光摩先生?”
  须尘点点头,然后说道:“他便是我的祖父,倾州城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只能看见那群山,却看不到山的另一头光景。”自从听说那位光摩先生的事迹后,我一心仰望这位高人。因为光摩先生不但神机妙算,还描得一手好丹青。我喜欢作画,便四处搜寻老先生流传下来的真迹,可惜苦寻不得,现在竟能与老先生的后代站在一起说话,我感觉处在梦境里般,对须尘话中淡淡的思乡之情完全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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