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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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说-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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朐施然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苏慎知道。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明明在心里轻视甚至是谩骂着,却还要选择让自己融入这个群体。这个时候的苏慎自以为自己比朐施然洒脱拎得清。但实际上,后来在面临对未来的选择时,他才真正了解了朐施然的心思。那时候再想,只觉得朐施然的确比他成熟不少,而他自以为的成熟底下,最深处,其实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孩子才会有的。
为了生活,不管他承担了多少,剥开外皮来看,他真的只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而已。
苏慎愣着出神的时候,三块钱一杯的劣质速冲奶茶端上了桌。
杯底在桌面上清脆地响了一声儿,里边的奶茶大幅度晃了晃,洒在了杯子外边。
“参与这场车祸的人员很复杂,以前我以为这只是单纯一场买凶销毁证据的事件,但我最近发现了疑点,他们的内部人员肯定参与了。”
朐施然喝了一口粉色的奶茶,奶茶粉在水里没有完全化开,还带着些细细的小颗粒。
“他们?”苏慎看了一眼奶茶,没喝。
“矿难,我跟你说过吧,我在调查的事情,”朐施然说,“这件事情牵扯到一个高官和背后的一系列人,他们背后的利益链很广,凭我现在掌握的东西动不了他们,所以我才抛出了当年车祸的事情想把从你手里的证据骗过来。”
苏慎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毛。
朐施然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失笑,“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把你当个好骗的小孩儿,其实车祸的信息我掌握的不多,只是看到当年的报纸,连猜带编了点儿故事。”
“那你这个编挺有含量。”苏慎说,朐施然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也不能说是没有根据的编,毕竟还倚着些蛛丝马迹。”
“警察之光。”苏慎揶揄他。
他现在略微有些放松了,不怎么害怕朐施然会说出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东西,估计现在他手里掌握的东西未必有他多。
不过朐释然毕竟在警校,资源多,查东西方便,他转身在后边棕色的麻布袋子里拿出了一沓儿纸,推到苏慎眼前,说:“货车司机。”
纸上是手写体的司机详细资料,字不好看,但是很工整,右边的照片就是之前朐施然发给他的那张。司机的面相不凶,看着文文弱弱的,有些瘦,但是五官看起来很柔和。
所谓人不可貌相。
苏慎原本以为自己看到他的名字,看到他详细的资料,会难受会发抖,结果没有。他面对着这冷冰冰的白纸黑字,出奇地冷静,好像这就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甚至还可以慢慢地琢磨一下他的样貌。
右边的字,打头写着:栾盛臣。
教室里挂着的表节奏间隔不变,机械地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慢慢地走,打扰着一片宁静。放学之后的教室很安静,没有学生没有老师,杵着一堆木头桌子,气氛诡异得吓人。
栾景年和宋海林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宋海林下意识地往后倚,想远离她。她的表情还是原先那样,冷冷静静的厌世脸,正因为这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更显得不近人情。
那个宋海林来回翻看了很多遍的小本子平躺在桌子上,栾景年用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着里边那些没被写出来的,印在她脑子里的事情发展和推测。
宋海林中间有无数次想打断她。受不了了似的。
不光是因为震惊于栾景年眼里看到的本相,更是为这个才上高中的女孩儿没有来对本相背后隐藏真想的偏执而不可思议。
很难想象,会有人只为了自己发觉的一点点不对劲儿一直仔仔细细地追查到现在,而且这个不对劲儿可以说与她无关。难以理解。可是,的的确确就有这样的人存在。坐在他面前。
栾景年的思路非常不清晰,仔细归纳之后写在纸上的尚且如此,直接口述就更是不清楚了。她指着“宋”那一页说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指搓着纸页儿,有些粗鲁地使劲往前翻了几页。
宋海林的嘴唇在哆嗦。
栾景年正要再说什么,他突然大喊一声:“你别说了!”
栾景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底下那页儿纸给捋顺之后,没理他,继续说。
“我说,”宋海林继续把声音压在喉咙里,歇斯底里,“让你别说了。这都是你的推测,你凭什么这么猜!”
栾景年扯了扯嘴角,说:“所以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你,不是苏慎。”
“因为这只是我根据一些表象的推测,所以我才没有告诉苏慎。”栾景年的语调一成不变地残忍,“所以,我只是来警告你,离苏慎远点,以及,来确定一下,你来清水乡到底干什么。”
他盯着栾景年,没说话。
栾景年见他不再打断,低头看了一眼本子,继续指着上边的简笔画,说:“对了,我爸爸,叫栾盛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昨天真的累惨了,结结实实睡了十二个小时,下午脑子也不大清楚,所以晚了点嘿。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宋海林给潘世呈打了一个电话,彩铃刚响起来,他就下意识想挂断。打电话,干嘛呢?潘世呈和他一样,高中生,小孩儿,之前把那件事儿交给他查就已经算是强人所难了,之前从交警大队得来的资料肯定就是他力所能及的全部,不可能查到了什么而有所隐瞒。挖到那么深的东西,说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潘世呈那边儿立马就接了起来。
宋海林搓了搓脸,直到潘世呈在那边“喂”了好几声,他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说了句:“潘他妈。”
“半天不说话,老子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潘世呈在电话里喊。
“有什么可绑的啊,挖我肾吗?”
宋海林原本想说的话一点不剩地被他给咽了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和潘世呈瞎扯,感叹感叹现代工业文明对城市的破坏,感叹感叹人生,感叹感叹万恶的应试教育。最后说到快无话可说了,潘世呈才沉着声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你了不行啊?”宋海林说。
“得了吧,天字第一号大冷血说的就是你,”潘世呈说,“天翻地覆了你也想不起来我是谁,快说你怎么了。”
宋海林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潘世呈没由来一阵紧张,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床底下那个玩具箱子,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事儿凭宋海林自己,查不到。
宋海林又叹了口气,说:“潘他妈,老子谈恋爱了。”
“我……你……”潘世呈磕磕绊绊了半天,憋出来俩字儿。
“谈,恋爱?男的女的,恋爱,听错了吧我,断句断错了吧,是碳链,唉吧,你是不是问我化学题呢,碳链是吧。我操,男的女的。”潘世呈语速极快地嘟囔,像是把大脑运转的过程给口述了出来之后,宋海林总觉得自己耳朵边儿上全是他的念经,怎么赶都赶不走。
“谈恋爱,我,男的。”宋海林说。
“我……”潘世呈刚开口,宋海林及时打断了他,“你再感叹一句,老子就挂电话信不信。”
“男的……”
宋海林挂了电话。
他在手机上乱摁了几下,栾景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一遍遍翻滚着,真真假假的句子,乱成一团的推测,还有周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都在提醒着他,他现在是多么的孤立无援。
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除了天真地想要一往无前地追逐他那所谓的梦想,一无是处。
无能为力。
他想。
也许宋海林自己也没意识到,但是,很多年之后再想起来,他手里攥着手机,看着卷着黑乌乌颜色的风从眼前掠过的这个傍晚,是他未来在一条和自己设想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上蒙头前进的开端。
从县城回来之后,苏慎没怎么有精神,田喆见怪不怪,医院那一套检查下来,是个人都会难受上那么几天不愿意动弹。
苏慎仰躺在床上,心里笑,见朐施然,是心理折磨,去医院检查,是生理折磨,一样一样来的时候,尚且难受,何况是一块儿。
宋海林端着茴香馅儿的大包子来了屋里,裹着一身阳光的味道。
天儿慢慢暖和起来了,宋海林早早地把厚衣服给换了下来,苏慎有时候眯眼笑着看他,忍不住总会愣神儿。
校服一直没发给宋海林,他就成天穿着自己的衣服混在一堆蓝哇哇的同学里边,格格不入。苏慎原本想用类似帅气腿长一类的词儿来形容他,但是最直观最让他在意的一个词儿就是格格不入。不管过了多久,他也总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宋海林不属于这里。但是他,注定了,一辈子和这里挂钩,一辈子跑不出去。
这种感觉很折磨人。
明知道两个人牵着手注定会直冲进黑暗,但还是不舍得放开,的感觉。
慢慢地等着,某一天到来。
那一天,在路上,会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希望慢一点。
苏慎有事儿不想让宋海林知道,宋海林也有。两个人各自遮掩着,两相冲撞,撞出了个暂时的相安无事。
县医院办事儿挺拖拉,检查结果好几个星期都没出来,苏慎这阵儿忙着准备数学竞赛,没在意。
他眯着眼睛打哈欠,一口一口呼着白气儿,打得眼睛里全是泪。
宋海林推着他往学校走,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熬夜也打哈欠。”苏慎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带出来的泪。
“那不还是熬夜了,容易猝死的知道么。”
“嘿,我这么年轻力壮的。”苏慎紧了紧校服袖子,“再说,我这不是得准备竞赛么。”
刚说到竞赛,他就住了嘴,没再继续往下说。
这次数学竞赛也好,上次物理竞赛也好,他都很放在心上,非常非常放在心上。但他莫名地不想让宋海林体会到他这种心情。不光是体谅着不让他为了上回物理竞赛内疚,更深层次的那个原因,或许他自己打心眼儿里都不想承认。
他不想让宋海林窥见他那种没有退路的挣扎,为了高考里的一点分数去拼命。
他自卑。
真的,自卑。
或许他的表面,甚至内心深处都好像不知道这俩字儿怎么写似的骄傲着,但他知道,越是内心深处标榜着的,在最隐蔽的地方,越是稀缺。类似于蛤|蟆装腔作势地鼓起肚子,他内心里无限涨大的自傲自负实际上都是为了他的自卑遮掩。
越求而不得越是虚构得完美无缺憾。
特别是在宋海林面前。
在一个看起来拥有他妄求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所有的人面前。
但是对那个人,他没法儿嫉妒,没法儿抱有任何不好的心思。因为,他喜欢那个人。
很喜欢。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海林。
“哥,这次数学竞赛我陪你去吧。”宋海林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弄得他一愣。
他皱了皱眉头,说:“这次考点在市里。”
“我知道,”宋海林说,“我就是想陪着你去,在考场外边等着你。”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苏慎有些了然,他搓着手腕上那条小细绳儿,说:“那次物理竞赛,你别放在心上。”
宋海林没说话。
“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有些事儿,早就注定了的。结果就放在那儿,冥冥之中总有些力量会指引着人往终点走,过程是偶然性的,是由头,可本来注定的事儿,改不了。”苏慎垂了垂眼皮,他不光是在宽慰宋海林,更是在提醒自己,“所以,就算不是因为乔斌,也会有其他意外,让我拿不到奖。”
宋海林突然停下了步子。
不知道哪儿来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连带着原先的,这几天心里压着的,泛滥出了一股子不可收拾的架势。
“苏慎!”他喊了一声,把苏慎给吓了一跳,“你能不能不这样!你认什么命!说什么注定!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应该过得多好,你为什么都不怨,你为什么还能安安稳稳乐乐呵呵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他差点说出来的是什么?
宋海林一个激灵,脑子里轰的一声,警铃大盛。
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将要冲口而出的话被他残存的理智给困在了喉咙中间,缓缓给捋进了肚子里。
宋海林单手捂住了眼睛。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转身大步走开了。
苏慎自己在路上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的。
知道自己很优秀,知道自己能更优秀,知道命运对自己不公平,知道老天哪怕对他有那么一成的怜惜,他就能比现在好他妈一百一千一万倍。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呢?宁愿是个傻子,什么都想不明白。
知道了这些,要是再自怨自艾,成天想着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不就更惨了么。
本来就够惨了。
哎……
他冻得抽了几下鼻子,慢慢转起了轮椅。
果然啊,被别人推着走惯了,现在根本不想自己动手。都是惯的。
他猛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周围好像浑浊了不少。有些闷。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甚至还剌得气管儿有点疼。把他吓了一跳。
他的肺一直不好。
是车祸的后遗症。后遗症其实有很多,要非得挨个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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