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闻言微微发颤,质问严嵩:“为何不报此事”
严嵩慌忙道:“俺答频犯边境,有总督王忬镇守,臣以为此时不该扰乱陛下清修。”
嘉靖咬牙道:“严防死守,不可给俺答半点空子可钻。”
严嵩、尚书点头称是。
此前庚戌之变,正是由于接连的失误,导致俺答直抵京师,兵临北京城下,逼大明通贡互市后才扬长而去,是为不亚于火烧杭州的奇耻大辱,眼下俺答大有二犯京师之意
来的也的确是时候,东倭正是猖獗之时,火烧杭州元气未合,精兵名将重资集于东南以平倭,致北方空虚,国库贫乏
北虏南倭,终于是同时来了,兵部尚书唯有焦头烂额。
他多想说,若是招抚汪直,南倭便成了笑谈,精兵名将调往蓟辽,俺答安能叫嚣
可显然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擦屁股。
“其二,杭州重建大耗资材,东南边防又下重兵,已致国库空虚,多处兵饷亏欠澎湖讨贼,必出重兵大舰,无论成败,皆致大损。”
尚书抬头看了看皇上,咬牙接着说道。
“其三,杨贼狡诈,谁知澎湖,不会是又一个诱饵”
前面两点都是废话,第三点是真的有杀伤力。
失杭州,不正是因为围岑港么
如今杨贼主力驻守澎湖,只怕围岑港的兵力尽出都不够,出此重兵胜败先不言,杨贼再来个声东击西谁兜得住
这才是东海之贼最可怕的地方。
蒙古骑兵再诈,也会留下踪迹,而东海贼寇,完全是神出鬼没。
尚书见嘉靖没有回话,又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现今应以保京师安全为重,待蓟辽虏退,再一鼓作气围剿澎湖。”
嘉靖手握茶杯闷然无语。
他也意识到,也许处死汪直这件事,有些草率了。
但就这么放过杨长帆让他嚣张澎湖,他也不愿点头。
正此时,一太监狼狈奔来。
“陛下”
“找死么”严嵩狞目骂道,“这是你来的地方么”
太监丝毫不顾严嵩,只跪在地上冲嘉靖道:“陆将军病危只求见陛下一面”
“啪嗒”。
嘉靖手中的杯子终于落到地下摔碎。
“他他怎么了”
“奴才不知详情只知陆将军在任上突然倒下,呕血不止。”
“太医太医呢”
“”太监低着头,默然不语。
嘉靖扶着石桌起身,冲尚书道:“依你。”
话罢紧随太监出了凉亭。
严嵩见状,也连忙跟上嘉靖的步伐,回头嘱咐:“别再出乱子,蓟辽为重。”
尚书唯唯点头。
原来千般理由都是假的,陆炳病了才是真的。
南倭北虏弗朗机,能人一个个离去,敌人却一个个雄起。
这一年,不好过。未完待续。
。。。
第197还是要斗
陆炳卧床,嘴上虽仍有血迹,表情却很平静,妻儿在旁抽泣,太医唯有叹息。
妻子在旁泣道:“夫君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满朝皆醉你独清,为何……”
“母亲早就劝过……不要再为皇上试丹了,找哪个太监试不好?”儿子抹了把眼睛转望太医,“太医所言肝胆入毒已深,不可医也,可是此理?”
太医沉默不言。
陆炳颤颤抬手:“绎儿,记住,任何人都可以错,只有皇上不能错。”
儿子还要说话,陆炳抬手制止:“记住就好了。”
话罢,他也转望太医:“皇上来了,就说积劳成疾,不要提肝胆的事。”
太医叹然点头。
太监喊话,皇上驾到,子女家眷太医跪地磕头,嘉靖来不及让“免礼”便直扑床边,见陆炳嘴边血迹未干,唇色白紫,再望太医,知已回天乏术,只握着陆炳的手肘哭嚎:“何病能夺文明之命?!”
陆炳笑答:“怕是阎王爷收准我了。”
“道行,做法!”嘉靖回身呼来一随行道士,同时喝令太监上前摸出一玉壶,“此为百花仙酒,据传有起死回生之效,文明快快喝下。”
陆炳之子在旁暗暗咬牙,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父亲么?
陆炳轻轻一推:“皇上,臣喝不下了,喝一口酒,吐两口血,这酒还是留给皇上吧。”
此时道士蓝道行亦然上前,看过陆炳神色后低声道:“皇上,留不住的。”
“哎!”嘉靖扼腕失声道,“文明生来勇武,便是千军万马刀山火海也进退自如!怎会……”
他说着再次望向太医:“可有下毒的迹象?”
太医看了看陆炳,只沉声道:“依微臣所见,陆将军是积劳成疾所致。”
“还有那些人呢,让他们做啊!!”嘉靖看着陆炳,想骂又不忍骂。
陆炳又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龙袍上。
“臣罪该万死……”陆炳咬牙试图起身请罪。
嘉靖连连将其扶住:“在朕眼里,文明只有功,没有罪。”
“臣有罪,有很多罪。”
“朕看得清楚,满朝文武,便是人人有罪,也轮不到你。”
“臣有无为之罪。”
“何谈如此?锦衣卫从未有过今日之盛!”
陆炳眼皮渐渐垂下,弥留之时又猛然睁开,突然抓住了嘉靖的双臂:“就一句话,臣最后再说一句话。”
嘉靖含泪点头。
“人,要少杀。杀,要杀对。”
“要杀对。”
陆炳话罢,手一软,气力瞬消,就此僵倒在床上,双目依然瞪着嘉靖,太医上前再探已无鼻息脉搏,沉重点头。
嘉靖看着死去的陆炳,双目呆滞。
我杀了很多人么?
我杀错了很多人么?
陆炳之死,满朝皆哀,其为人和善,傲而不骄,穿的是查人、杀人的衣服,做的却是救人、保人的事情,无论文武百姓,十有**都为其惋惜。
然陆炳自幼伴于嘉靖左右,先共苦再同甘,救驾于水火之中,三公三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此位高权重之臣,却从未警示嘉靖修道之执,严党之恶,反与严嵩结交明哲保身,此结深为仁人志士所诟病。
能不能劝回嘉靖,要不要扳倒严党,这是只有陆炳自己内心才清楚的事情。
他也许没能做成一个好人,但至少拒绝成为一个坏人,在这样的时局之中,已非易事。志士怨其无为不争,与严党沆瀣一气,只因他是唯一有可能扳倒严党的人物,怨气也只好撒给他。
其实企图扳倒严党的人从来不止一位,他们是前赴后继的,只可惜敌我差距悬殊,几十年来未曾有人成功过。这前赴后继的人物中,有一位撑得最久,藏得最深,算得最细,一不小心就坚持了十来年,有的时候他甚至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是斗死严嵩更快,还是熬死他老人家更快。
人都在变老,这位企图扳倒严党的人物已经在朝中熬成了近六旬的老叟,严嵩他老人家八十高龄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
此人终于意识到,就算是熬,自己也不一定熬得过他老人家。
因此,还是要斗。
对于他来说,藏了这么久,终于藏到了万事俱备的时候。
要搞倒严嵩的三个先决条件已然成立。
第一,严世藩不在。
第二,陆炳不保。
第三,皇上不高兴。
其实先决条件还很多,只是其它条件可以人为创造,这三个条件只能等老天给,如今老天终于开眼了。
严世藩不在,严嵩终究是个庸人,应付不了太多诡计,更无法立即组织有效反击。
陆炳生前虽非严党的人,与严党却是互利共生的关系,此人在皇上面前太过重要,绕不开此人,扳不倒严党。
皇上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杀人,如今东海倭乱弗朗机叫嚣,北虏俺答**京师,把兄弟暴毙身亡,杭州没了蓟辽告急,这已经不是不高兴这么简单了。
再进一步,首辅的职责就是管理好国家,如今国家乱成这个样子,怪皇上喽?
岁月催人老,时势造英雄。虽然这位藏了十几年的理想主义者也接近告老还乡了,但他要先看着严党倒台再还乡。
……
澎湖主岛,杨长帆严阵以待,等到了二月也没等到福建水师。
细作透出风声,鞑子来了,朝廷无心搞澎湖了,看来是白等了。
虽然白等,但这绝对是令人最开心的白等,没什么比做好战争准备却不必战争更让人开心的事了,就好像苦苦复习考研,最终发现自己被保送了。
一个月来,匠人始终没有停工。其实所谓匠人,真正的精匠也不过数十,多数为泥工瓦匠木匠,做的工事也仅限防卫,筑墙架炮,加固百年前太祖时代的防御工事。闻朝廷没功夫搭理咱们,重心立刻转移到民生工程,修港盖仓,大有复现当年岑港之盛的趋势。
胡宗宪也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些归宿,无论如何,“为中华镇守国门”这件事总能让他好受一些,
第198大生意
杨长帆不计前嫌,命胡宗宪主导澎湖政事,虽老首领们心怀不满,但如今杨长帆势大,外加这事业还真做得风声水起,大有洗白之势,便也不多计较。※%
毕竟,兵权是始终不让胡宗宪沾的。
一方面他搞不好哪天回归朝廷,另一方面杨长帆也确实认为他不是打仗的人才,在东海轮不到他。
不日之后,风声传到对岸,先是有大胆渔户前来捕鱼,见烧杭州的贼寇非但不拦不抢,还很配合地指点哪里鱼多,这便放下心来。
渔户渐多,游民也开始归来,他们先前在澎湖盖的简舍竟分毫未动,所谓的海贼已另建营房,还商谈让他们从福建运米粮过来贩卖,这可乐坏了朝不保夕的游民,在他们频繁往来之下澎湖的补给渐渐丰富,游民腰包也鼓了。
所谓游民,便是无家可归,无田可耕,背井离乡,没胆子当海盗,没路子走私的人民,这类人民要么四处流离饿死病死老死,要么被政府抓了充军,要么被土匪抓了为盗,未曾想到,澎湖之岛,仅仅往返福建数月,便可发家致富。一时之间,自福建来投的游民与商贾络绎不绝,小小的澎湖眼看就要挤爆了。
福建巡抚阮鹗本是个硬柿子,虽朝廷“待蓟辽虏退,再围剿澎湖”的决定下来了,但他还是认为要加强边防,尤其落实禁海,小小澎湖毕竟不是产粮之地,断了补给饿也饿死他们。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所谓杨长帆镇守国门,不仅守南门,还会守北门,自从舰队来到澎湖以来,福建沿岸再无倭寇肆虐,难道倭寇也惧其势大?
阮鹗是个硬柿子,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狠抓,但趋势是无法阻挡的,他不可能在福建沿岸每隔一丈部署一个士兵禁止众人出海,也无法检查监控每一只渔船。
遥想洪武永乐之年,这种监控其实是做到过的,每只船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下,每每出海进港都要检查货物,补给不能带多,违禁品不能存在,过时不归会被重罚。
但局势演变到今日,首先氛围上就不允许,其次如果现在这么搞,就相当于逼所有以海为生的人造反。更重要的是,此前东南若干主张如此严政禁海的大吏,都已被劾进了棺材。
人随着时代共同变化,阮鹗这样的硬柿子也不得不渐渐变软,因为太硬会死。
就此,烧了杭州的杨长帆一党在澎湖岛与隔海相望的福建开始了蜜月期。
此前于汪直而言,澎湖无非是个补给点,是个踏板。现下的杨长帆,决定将其打造成东海与南海的枢纽,今后的贸易,就在这里,南边的货我运来,北边的货我收走。
汪直也做过类似的事,只是他的落脚点是舟山,最终以失败告终。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痛定思痛。
汪直太过相信与官府达成的暗中交易,以为岑港贸易于各方有益,朝廷不会出兵围剿,可偏偏俞大猷就是来了,为不与明廷正式交锋,汪直只好弃港而逃,置大业于九州。
纵观曾经最繁华贸易港口覆灭的教训,杨长帆确立了三点原则。
其一,根据地从九州转移到这里,此举与永乐迁都北京异曲同工,都亡则国亡,不留退路。
其二,永远保持足以威胁明廷的武力,永远不要相信所谓的和平与交易。
其三,经济民生上逐渐惠及福建,让福建尝到甜头,发展成互利共生的关系,便像未来的中美关系一样,谁也不能再搞谁,搞了大家都垮。
如此经营之下,至嘉靖三十九年四月,澎湖诸岛已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拜澎湖枢纽方便所赐,收入很快恢复到了汪直的鼎盛时期。
如今澎湖主岛的全新大港已是停满各方船舶,门庭若市,周围澎湖诸岛也各有其营生,杨长帆站在港口遥望盛景,恍惚也体会到了汪直在岑港时的感觉。
“船主,弗朗机的货入库了。”赵光头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杨长帆的畅想。
杨长帆却不愿停下,只挥臂道:“光头,你看澎湖之景,比之岑港如何?”
赵光头一愣,随着杨长帆扫视一番:“谁更热闹不好说,但这里比当年岑港有规矩。”
“怎么说?”
“还是船主管的好啊,纪法严明,因地制宜,及早规划,有库房有货港,有街市有营房。”赵光头笑着指向主岛深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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