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轿中的人掀开了眼帘，她刚从沉睡中醒来，多日来的杀…戮，吸取了太多强大的生魂，必须随时随地小心吸收消化。
温顿看见身穿粉红衣裙，罗刹般美颜的女子将黑色的轿帘掀开，便有一位周身黑袍，身披红氅的青年男子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甚是年轻，眉眼绝色，却神情清冷，走出轿子，站定了望向这边。
“橙白茉黛，长夜未央。你好，我是未央。”
男子淡淡道。
被围的妖族听到这个名字，登时再不对生机抱任何幻想。
这一个月里，所有被赶尽杀绝的妖宗在临死前，都会遇到这位乘黑轿子的未央公子。
这一行人每次杀…戮只留一个活口，却是用来指引下一处据点的活路标。
“开始吧。”未央公子微微偏了偏头。
八名龙骑手中龙刺挥出，黑光如漩涡，吞噬聚集在中央的俘虏。
温顿绝望地看着自己和同伴是如何被杀…戮的，而且只能看着，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原来龙骑杀人是这样的。
可是这一次，黑光过后，所有的人都没有死去，他们仿佛被封禁了法力，变得奄奄一息，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包围着俘虏的龙骑让开了一条路，未央公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盘附着金龙的玄金龙刺。
他走到众人近前，温顿这次看清了，那分明是个女子。
“你们的王呢？”她声音如面容一般清冷。
“我在这里！”温顿发现自己突然可以说话了，于是站了起来。
“果然有王的风骨，与本座之前所见的几个颇为不同。”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么多废话！”
未央公子面上露出歉意的一笑，“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本座只是想快点找到王之妖魄。”
她说罢，手中的玄金龙刺抬起，便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挥了出去……
一阵死寂。
拇指大小的浅绿色妖王之魄被未央化入了体内。
她闭上双眼，慢慢消化这些新吸取的力量。
“逆鳞，为何没有留活口？”
“不用留了，前面就是碧水千秋城。”姜茉茉抬眼向东方望去，“她等了我太久，只是都不认得彼此了。”
“你看，又是这神牌。”
月隐拿着从温顿落脚的地方搜出的粗糙木制神牌，上书“天高地贵，万古至尊”八个字。
姜茉茉身后接过神牌，指腹轻轻从那八个字上拂过，“他若是知道这专用了四十万年的八个字，被这些愚蠢的杂种用来供奉另一个姜茉茉，该是什么表情？”
“这世间如何会有两个逆鳞。”月隐一半是不解，一半是不屑。
“我可以穿越时空而来，为何有人不能去而复返？也许明天，我们就见面了，即将看到另一个自己，实在是有点小激动。”姜茉茉的声音中没有一点情绪，额间的黑火已经愈发地清晰。
不远处，驰来一骑铁骑。
“见过逆鳞。”辰宿从马上下来。
“怎么样？她可还好？”
“不好。这个是在城外河边捡的。”辰宿说着，回身从马上拎下来一个人。
“小茹？”姜茉茉两三步上前，将那个女孩抱在怀中。
月隐也跟着过去，伸手点在小茹的人中穴，那女孩便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姜茉茉，先是一愣，转瞬明白过来，道：“我果然是死了，姜姑娘都变成美男子了。”
“说什么胡话，你家小姐呢？”姜茉茉催促道。
“小姐……”小茹突然明白了过来，一个激灵抓住姜茉茉的胳膊，“姜姑娘，那群妖怪，他们软禁了小姐，他们不是人，是一群畜生！小姐被他们祸害得快死了！”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她背上的龙刺还是金芒暴涨了几分。
“那你是如何跑出来的？”辰宿立在一旁，冷声问道。
“半夏笙昨天专门来告诉我家小姐，说你快来了。于是小姐就拼了命想办法，把我塞进马桶中，待到那些妖人狂乱，兽性大发之时，我便遁入粪池，游入护城河中，这才顺水逃了出来！”小茹不知哪里来的大力，两只手抓住姜茉茉，“姜姑娘，小姐说，见了你一定要拦住你，让你回朔方、回虚空山，总之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去送死，碧水千秋城已经完了，她已经完了，里面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回去？我已经回不去了，小茹。”姜茉茉轻轻推开小茹，“我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姜姑娘，小姐说那些人在等你，他们留着小姐不死，就是在等你，所以你绝对不能去！”
“琳琅死与不死，我都必不能让他们白等。他们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在劫难逃！”姜茉茉站起身来，冷冷道：“出发。”
小茹仓皇的爬起来去追，被月隐一把拎住，口中呼喊着：“姜姑娘，小姐冒死放我出来，就是让我告诉你，你不能去！你莫要让小姐白白牺牲啊！”
姜茉茉此时已经坐在轿内，双手死死握住黑袍，将那袍子攥地稀烂！
“出发！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姜茉茉喝道。
辰宿立在轿外，沉静道：“逆鳞，稍安勿躁，您方寸一乱，必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轿中良久没有声音，半晌，姜茉茉的声音悠悠传来，“那你说怎么办？”
“如今南北妖宗会师在碧水千秋城，明知您带着龙骑一路追杀，仍然好整以暇，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对方情况不明，又有水琳琅在手以钳制逆鳞，还需要妥善筹谋一番。”
第156章 许你一座千年之城（…
姜茉茉坐在轿中，闭上了眼睛，深深吐了口气，道：“好，给你一…夜时间，明日天明，本座必要看到碧水千秋城的大门！”
“是。”
……
识海中，周遭雾气渐淡，依稀可见，却是白茫茫一片，有没有雾气，似乎没什么分别。
姜茉茉沉入识海，只是想听那欢脱的心跳，每次听见它，已经被戾气充满的心才会渐渐变得平和。
可是今天，她什么都听不见。
“你在吗？”她柔声问。只有在这里，她才重又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那死神般的未央公子。
四下无声。
“连你也要离开了我吗？”她转了一圈，捕捉不到半点声响。
忽然，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脆亮的，银铃般的，珠翠相击，满是欢愉的，奶声奶气的笑声。
“你果然是个孩子！”姜茉茉惊喜地轻呼。之前听到那每分钟120次的跳动时她便知道，那是一个胎儿的心跳，而现在，那胎儿已经化成了孩子。
将人心甜的化不开的笑声更近了，就在眼前那一片迷雾后面。
她顾不上月隐的警告，伸手拨开迷雾，一只两三尺大小的白玉般的茧壳，已经破了一半，茧壳中间，坐着一个胖嘟嘟的大娃娃，似乎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只是双手撑着茧壳，探出半个身子来，望着她笑。
我终于看见你了！
她两步冲上前，将那个孩子抱起来，肉呼呼的雪团子一般的小男孩，生的极美，却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你是谁？”
那孩子也不会说话，到了她怀中，咯咯笑了两声，便贴着她不放，两只小手用足了吃奶的劲儿搂住她的脖子，将小脑袋枕在她的肩头，小脸贴着她的脸，乖极了。
姜茉茉几乎是受宠若惊，也不敢乱动，就由着他趴在怀中，轻轻抱着这个小肉团，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满足。
良久，孩子的头变沉了，她耳畔响起孩子细密的小小喘息声，那样香甜的味道，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偷看，这婴儿竟然睡着了。
她将孩子放躺入怀中，抱着他仔细看，总觉得那眉眼分外熟悉，为什么会这样像倦夜？难道是我思念他过度，便在识海中凭空臆造出一个孩子来？可是为什么会是蓝眼睛？
……
“逆鳞，如何又私自沉入识海，却没有唤属下来护法？”
姜茉茉缓缓睁开眼睛，月隐的大眼睛扑面而来。
“月隐，我问你，杀了那一城的人，够不够？”
“逆鳞，你现在已越过火淬，直升碧落境，杀了那一城的人，应该可至碧落顶峰。”
“那距离拜月还要多久？”
“欲速则不达。”
“本座问你还要多久！”姜茉茉神色一变，声音便冷了几分。
“越是向上，越是艰难。不要说这那满城的南北妖兵，就算再来几城，只怕也是不够。”
“若是不够，我已满手血腥，辗转至此，将那些散乱残部尽数驱赶入城，又延误了营救琳琅这样多时日，这一切有何意义。”姜茉茉重又闭上了眼睛。
月隐凝视了眼前的人半晌，这个人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靠杀…戮从雪见初期冲上了碧落境，心境已经大变。当初为了水琳琅痛彻心扉，恨不得昼夜不息地奔赴碧水千秋城，不知何时却开始反复辗转，迟了二十多天才来到城下，似乎就是要生生地直面自己的残忍，让水琳所承受的痛苦也成为她的痛苦。
她在可以放大摧心的效果。
饶是月隐历经万年沧桑，也不由得心中震撼，若是换了从前熟识她的人，见她此刻模样，只怕除了心惊胆寒，便再无旁的感受了。
主上到底授了她什么样的魔道心诀。
“月隐，唤辰宿来。”
“是。”
篝火熊熊，姜茉茉周身黑袍，坐在火边的石头上，面前立着月隐和辰宿。
她仔细打量手中的玄金龙刺半晌，随后狠狠地戳进泥土中，抬眼望向面前的两人，“月隐，辰宿，本座问你二人，可愿为本座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月隐与辰宿对望了一眼，双双单膝跪下，道：“我等服侍逆鳞，如服侍主上，百死不悔。”
“好，你们能有此心待本座，本座便不负你二人。”
姜茉茉不再言语，接着火光，反复打量手中的龙刺，上面的金龙如今已有了赤红的血色，狰狞欲出。
——
次日，黑色的软轿在龙骑的簇拥下，来到碧水千秋城脚下。
水琳琅赫然被碧水、千秋两只宝剑钉着两肋，挂在城门之上。
她还没死，未着寸缕却遍体鳞伤，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与那黑轿中出来的人遥遥相望。
“茉茉，你来了，何必……何必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换了男装，比从前更好看，还好我没有错过。”
“琳琅，你不会错过，我今日便是来迎娶你，你可愿嫁我？”
“我愿意。”水琳琅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干了，此时却又喷涌而出。
“好，那我送你一份天大的聘礼，再许你一座千年之城，可好？”
“好！那我就乖乖的在这城中，每日只想着你，再也不看旁的女人一眼。”
“好。”
一旁城墙上妖兵正看的津津有味，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脑门被一支黄金羽剑射穿。
那黄金羽剑随着妖兵尸身落地，便轰然爆炸，那火极为诡异，触物即燃，眨眼间整面城墙上全部燃起熊熊大火。
水琳琅在城门上，笑望着她，任由烈火将她吞噬、淹没，焚尽一身的耻辱和污垢。
姜茉茉立在黑轿前，收了手中玄金龙刺所化的玄色长弓，定定地望着城门，她要将双眼睁得大大地，认真地将水琳琅临死前的每一瞬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立地成魔的代价，是她要冲上拜月境，走到那人身边的代价！
琳琅，你可知你本不用这样屈辱的死去？
可是我需要这种痛苦，这种至亲至爱之人在面前惨死的痛苦，在这个世界，我已经没人可以牺牲，只有你！
第157章 我和你之间，差了一…
燃烧的城墙后，升起一只巨大的毕方鸟，鸟上乘着的，正是半夏笙。
他瞥了眼已被烈焰吞噬的水琳琅，笑道：“姜茉茉，我们又见面了，我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姜茉茉立在原地，腰身挺得笔直，倾世的容颜不改，却早已没有他们上次见面时的少女神情，“很好，我已欣然接受！”
“既然你千里迢迢而来，便是座上客，我先介绍碧水千秋城的新主人给你认识吧。只是不知你可有胆量进城？”
姜茉茉望着天上几乎是自鸣得意却不知死活的半夏笙，没来由地心中升起一丝悲悯，“好。”
她这一个字，没有半分波澜，在半夏笙看来却是难得，姜茉茉从未这样与他淡定的讲过一句话。于是即便是如此场合，她这样淡淡的一个字，竟然令他心中有了一丝欣喜，一丝希望。
姜茉茉回到黑轿中，四名龙牙武士便抬起软轿。
半夏笙在空中喊道：“慢着，只能你一人进城，其他人不得入内。”
轿中之人沉声道：“怎么，我现在有胆量进城，你却没了胆量迎客？又或者是躲在城中的那位没了胆量？”
此时城中传出女子响脆的声音，“半夏小宫主，无妨，随她吧，来者是客。”
城门大开，姜茉茉留下一句，“替我照看小茹。”便乘着黑轿入了碧水千秋城，将月隐、辰宿带着八名龙骑留在了城外。
一直躲在队伍最后面哭喊的小茹望着黑轿消失在城门口，抹了把泪，跑到月隐身边，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月隐姑娘，姜姑娘她一个人去能行吗？”
月隐扯回衣袖，冷声道：“谁说她一个人去的？你不识数的？有你这样的蠢材，难怪水琳琅死得惨！还有，以后不要随便碰我。”
小茹吓得吐了吐舌…头，她昨晚被救后有姜茉茉温言相待，便以为她身边的人也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