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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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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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桑中间便没有了任何阻挡。
“休沐时候我带妍君到城外游玩,你要同去么?”沈桑道。
我点点头,“你先照顾你妹妹,明日我来找你。”便先行离开。
我先前有很多只想跟他说的话,可听他叫我一声哥哥,我便一切都不必说了,一切他都知道了。
第二日晴好天气,日光仿佛一天之内变得温暖,照得城外护城河旁的柳树都发了新芽,软软地垂在日影里。
沈妍君在前面跳来跳去,“她少有能出来玩的时候,只最近几天可以了。”沈桑就近扯了一根柳条,拿在手上摇来摇去。
我和他离得很近,那柳条便时不时打在我的衣袍上,我拽住那柳条,“听你说过小妹天性顽皮,大概越大会越想跑出去了。”
他摇摇头,“三月,她便要入宫了。”
入宫……参知政事的小女入宫,自然是为充盈官家后宫的。
“她才十三岁。”我道。
“三月初一虚岁就十四了,入宫的时间定在三月初三。”沈桑语气中有落寞,亦是无奈。
沈桑在沈府的地位很是尴尬,他的父亲是祖父沈伦与某个早已寻不到踪迹的婢女私相生下的。
沈老夫人对此深以为耻,故始终不许桑父入府,直到桑父母俱亡,孤苦伶仃时,才被接回了沈府。
沈桑在画院,也尽量少地回府,但每年年节也必须回去。即便如此,沈府于他而言依旧陌生。
在那座大房子里,唯一使他感到开心的便是妹妹沈妍君了。
他常跟我说,妍君太闹了,不知道将来有谁能制住她,“原来是他。”他望向城内,宫墙的飞檐隐隐可见。
“他自然能制住她了。”


第43章 天气晴好
“我听端儿说,踏春时节许多女子都会戴上好看的柳条帽,哥哥,我怎么弄不出来帽子呢?”
妍君不知何时折下了一根细细的柳条,短短的小手犹在不停摆弄着,却丝毫看不出形状。
沈桑拿过那软得撑不起样子的柳条,“可真是难为你了,找到这么细的枝子。”
妍君立刻生起气来,将手伸到沈桑面前,“还给我。”
她的掌心红红的,仔细看去,原来是被柳条鞭出的印子。沈桑一手举起柳条,一手拿住她的手,“怎么又弄伤了。”
我这才看到妍君的手上不止这些红痕,还有一些旧伤的痕迹,好端端的手便被这些伤痕弄得很是怪异。
妍君一手被拿住,另一手在袖中寻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个纸包,“药我都带着呢。”
沈桑将柳条递给我,接过药,握住妍君的手腕,将她牵起来,“走,上药去。”
他扭头看向我,“这药要以水划开涂在伤处,你记得……”
他话未说完我就点了点头,去岁我们曾在一处小径里找到了一湾浅浅的活水,便可以去那里取水化药。
那地方不远,只是要准确无误地穿过杂草丛生的荒地,便阻隔了大部分人入内。我们进入时,果然只听到泉水叮咚作响。
那里是半壁青色的石块撑起的天然洞穴,一泓清泉汨汨而下,也叫石壁映成一种诡异的蓝青色。
妍君被这天然的奇幻景色惊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泉水近前,以手伸向那丝倾泻而下的泉水。
她的肤色像沈桑一样白,如早春寒雪,让那青绿的水硬生生转了弯,四处迸溅。
沈桑已蹲在浅湾旁化药,我随着他蹲下去,从地底溢出来的寒气顺着鼻息钻入身体里,我将沈桑的薄氅使劲向里面笼了笼,“别着了凉。“
他掌心的药渐渐化了开,呈乳白色,在他手掌纹路中缓缓流动,一股奇特的香气逐渐蔓延开来,沈桑将妍君唤过来为她涂上药。
”这药的效果是最好,香气能持续多久,药效便能持续多久。“他将余下的药洗了净,拍拍手。
我嗅了嗅,果然那穿厚厚红棉袍的少女周身都盈着那奇特的药香了,”她恐怕这辈子都要带着这香了。“沈桑道。
我站起身,将沈桑也拉起来,”这里太冷了,还是快些出去吧。“
我环顾一圈这青色的幽境,”夏日再来才是个好去处。“
出得那处,依旧站在柔和的日光中,我和沈桑踮了踮脚就扯下了最适合做帽子的柳枝,又盘坐在柳树边,沈桑手圈着,我将柳条一根根缠绕上去。
一会便做成了一顶小小的帽子。
妍君一直没闲着,在一旁蹦得气喘吁吁,总算是弄来了几支嫩地还带着黄的柳枝。
沈桑将黄绿的皮撕了下来,在帽子上系了一圈,他举起这帽子,还带着细细柳叶的枝子紧紧缠绕着,坠下如发丝般细软的外皮,阳光透过帽子洒下来,又给它渡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分外好看。
妍君蹭得奔了过来,规规矩矩站在沈桑面前,”哥哥你真厉害!“
”哟,这会倒觉得我厉害了?“沈桑叫柳条帽在手中打着转儿,却丝毫没有要给妍君的意思。
我直起腰一把便拿过了帽子,很快地递到妍君手中,”快去吧。“
”哥哥!“
这一声,却是沈桑叫的。
我的手趁机放在他的肩头,”你妹妹是很可爱,可我却不愿她一直在我们身边了。“
沈桑红扑扑的脸在春日里泛起了瓣瓣桃花,连着他眸子含着的水都带着甜味。他半倚在古柳树旁,树干硬硬的褶皱沟壑上也生出了嫩嫩的绿芽。
他时而看看天地,时而目光追着鸟儿去了,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被牢牢固定在我怀中。
却就是不看我。
我站起来拉起他,他的手还笼在凌乱的白衫中,我手滑过薄薄的布料,恰恰勾住他两个指尖。他指甲轻轻刮过,痒痒的,有一丝酥麻。
这日天气真好。
回到画院,他同我一起到了太庙斋郎的院中,他一季未来,院中的墨鱼儿都多爱了他几分,绕在他指尖游个不停。
我抓起了他的手,“随我进来。”
给他看我作的画,两个小人坐在石头台阶上,此外是用颜料渲染了一层又一层的灰色夜空,这二人在皓大的天地之间小得几乎辨不出来。
但他们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比这广袤的苍穹,要有趣得多。
人生在世,不就要做些有趣的事吗?
他退后半步,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将那两张拼在一起的画案推了开,“怎么不一样高?”
“工匠做的,我哪知道。”我一手一个,按住了两个画案,“我都用着很好。”
他蛮横地将我推开,“我的还没用过,怎么就给你了?”然后对着我的鼻尖道,“你付钱了吗?”
我忍不住将他的头揉了揉,看着他梳得整齐的头发变得乱蓬蓬,才双手将较矮的画案搬起来,自顾往西院去了。
沈桑翘着腿坐在藤条椅上揺地吱吱呀呀,“哟,哥哥来啦,快快,将画案放进去罢。”
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盏茶,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一点没动,只大大地喝了口茶。
我搬着画案,比他走得慢了许多,就给了他这样做作的机会。放好画案,还不见他进来,我几步跨出去,抢过他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却……
“沈桑,你放了什么?!”
他早已笑得直不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罐,上书“盐”。
我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些东西的,便看着他笑得脸通红,终于从藤椅上滚了下来。
傻。
妍君以先帝宰相沈伦之孙,淮南转运使沈继宗之女,将相后人的高贵身份入宫。
沈桑作为他的庶兄,三月初三一早便去当了导引官,晚间才回到画院。
“妍君初封才人,行册封礼时,有礼仪官紧急来报,说兖州父老吕良等千余人及诸道贡举之士八百余人请求官家封禅,其时已到承天门外了。”
“我和妍君随官家来到承天门外,那里人山人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承天门有那么多人,比——”
他想了想,“比降天书时的人还要多得多,诸人跪请了许久,官家都不曾答应。”
“不过却大赏了他们,民间之士看到妍君站在官家身侧,误以为妍君是国后,一时赞美奉承。官家见此即刻便升了妍君为四品美人,并在百姓群臣面前行了正式的册封礼。”
“皇后娘娘病着,官家特诏了修仪娘娘主持妍君的册封,礼仪结束,妍君随官家回了福宁宫,修仪娘娘便唤我去龙图阁。”
“现在,妍君和修仪是同样身份的了。”沈桑说到这,怔了半晌。
妍君才十四岁,刚刚入宫,目前自然与修仪娘娘没有什么冲突,可谁能知道日后呢?
沈桑随我,一直依附于修仪娘娘,但妍君是沈桑的妹妹,孰重?
“我们也不过小画师而已,跟这些当无太大干系。”我道。
但往后几月,局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四月份自大皇子死后缠绵病榻多年的皇后娘娘瓮了,朝中登时掀起了一场立后的议潮。
官员们几乎都谏议立沈美人为后,自妍君入宫,官家确实待她有异于其他妃嫔,但群臣上书,官家却沉默了。
年纪稍大的官员都知道,这是官家放不下刘修仪,官家与修仪的特殊情分,宫中无人比得上。
但修仪娘家势微,远不及沈家,位居二品修仪已让群臣不满,自然不可能任其为后。
官家深知其中矛盾,索性不谈此事,将后位虚空着了。
活人的事最是难做,对于已逝的郭皇后的丧事,却依礼做得十分到位。
延福宫中挂起了层层白缦,因这里是专为帝后二人建的游乐之所,在这里的丧事,比其他殿宇都纯粹许多。
至少,没有其他女子。
我作为官家常常钦定画人像的画师,自然要接下为故皇后画像的事。我活跃在宫廷中时,恰好是郭皇后刚刚丧子,悲痛至极,此后便常年缠绵病榻,于是我便只有幸见得她一面。


第44章 长路锦绣
那是中秋节下,头一次从龙图阁出来,为着画好了修仪娘娘的美人图,奉修仪之命,请皇后娘娘升我做待诏。
那日天气很潮,我记忆中头一次十五的月儿没有出来,我进入大庆殿。郭皇后正向官家说着九岁的大皇子做了顽皮事。
大皇子自幼体弱,顽皮些自然是好事。
皇后语气异常温柔,她眼神中流动着慈母的光辉,如同细细密密的冬日暖阳,轻轻地将你的眼角都染上淡黄色。
官家听得很开心,他那时也年近不惑了,却还像是初为人父般,小心翼翼地听着自家孩子的小小事情。
他们眼中都没有彼此。
请完了命便离开,那一次,还正好遇上了皇后贴身宫女——似乎是叫做元支,被她强关了整日,直到沈桑来救我。
于是我笔下的皇后便是温柔地过分,慈爱地过分。
“娘娘就是这样子的。”
我忙放下笔转过身,见一宫女愣愣地看着尚未完成的画。我常作人像,对人的相貌颇为敏感,往往见过一面的就不会忘记,这宫女,就是当日的元支。
她拿起画来,转身便欲走。
我忙止住她,“等等,还未画完。”
她嫌恶地看一眼我伸出的手,“我说画完了就是画完了。”
郭皇后的画像拿走后几日,延福宫的白帐就都撤下了,这御花园里又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初夏景象。
大概一国之母,就给了她半月的白雪皑皑。
“还记得那个元支么?”沈桑问我。
我点点头。
“她当日强行拿走了庄穆皇后的画像,后果然那画使官家不满,强令她拿回来让你继续做,她依旧不肯,只说皇后娘娘那样子就够了,不需添什么珠玉金饰。”
这本来也是好事,庄穆皇后生前简朴,死后亦不需铺张。
“她态度极其蛮横,且一副看不起任何人的样子,官家便怒了,听说将她罚作了粗使宫人,不得再入大庆殿。”
我想起那日她看我的嫌恶样子,不难猜出官家看她时有多生气。
她无故关押我的事,我和沈桑早已不放在心上,不过宫里似乎从没见过她这种性格的人,便叫沈桑忍不住多去打听几句了。
“我还听说她从未做过浆洗一类的事,目下境况很是不好。”沈桑又道。
“呵,又是一个背后说人闲话的。”
居然是元支,正双手抱在胸前直挺挺地站在沈桑身后,眼神从他身上飘了飘,又到了我身上。
“我上次竟未认出你来。”她这次的目光中没有了嫌恶,而是满满的探究,“封大人。”
元支对我的兴趣不知从何而起,沈桑问时,她只将眼放在沈桑头顶,从未回答。
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画院勾当官将她调来了图画院,虽然也是最粗使的丫头,却似乎很合她的心意。
沈桑站在檐下,那里有不知从哪爬上房顶的葡萄枝子,我将枝子扯下来,他便能不紧不慢地做手里的事——枝子上已经发了好些小小的葡萄,都还是青色,不及拇指盖大。
这季节小葡萄容易染上萎缩的病症,沈桑便要将那些坏掉了的都摘下来。
他将摘下来的小葡萄都攒在手中,一面道,“从没见你有过什么朋友,你是怎样到画院来的?”
正在打扫院子的元支抬了抬眼,“凭你也能知道?”
沈桑也不恼,他愿意与元支交往的,也就是她这样的性子,自然我们都能看出,元支并非对我们有敌意。
她比沈桑小不了多少,没几天就已跟沈桑混熟了,两人早不知交换了多少宫廷秘闻。
对自己,她却缄口不言。
我对此不置可否,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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