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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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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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临死前叹气而不求饶的。”
“死在门主手下的人不计其数,门主事务繁忙,岂能个个记在心里?想必之前也有过,只不过您忘了而已。”蓝雨萱语气淡淡讽道。
生死门门主觉得此人声音有些耳熟,可惜她的样貌被头发遮住,窥不到半分。
蓝雨萱话音不止:“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想向门主您请教。”
“什么?”
“一个人他家业不小,家庭和睦,妻贤子孝,为何要成立一个杀人如麻,掠人财宝的组织?我不明白。”蓝雨萱抬起头,目光如炬道,“温伯伯您明白吗?”
在温丰看清蓝雨萱的那一刻,他不是不震惊的,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以一个极其平静的语气答非所问道:“是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挥出一掌,不过不是对着蓝雨萱,而是对着带温丰过来的那个倒霉蛋,其实他在听到那声“温伯伯”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出于对自身角色的错误定位,最终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有时候,人啊,还是不要莫名自信的好。
温丰本可装傻,本可否认,可是他都没有,而是对她反问道:“你如何认出我的?”
但蓝雨萱并不打算解释:“这不重要。”
温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上带了三分笑意:“是吗,好巧,我也认为你方才的问题并不重要。”
“你……”蓝雨萱闻言气恼不已,面对这张令人憎恶的陌生面孔,她眼珠一转,转怒为笑,“好,既然温伯伯觉得那不重要,那我换一个问题便是。”
这一刻,温丰觉得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孩子。
“柔姨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温丰不懂她为什么总是纠结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这很重要吗?”
“是。”蓝雨萱郑重地点了下头,“对我来说这很重要。我想知道究竟是我瞎了眼,还是她瞎了眼。”
温丰大怒,一掌挥过去:“是我瞎了眼,混迹江湖大半生竟没看出你这外表柔顺的丫头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
蓝雨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向后躲闪的时候手意外地碰到了那装满了银票的箱子。
她抓住箱子奋力向他扔去,箱子于半空中开启,银票从中倾出,纷纷扬扬地洒下。
两人完全不受此影响,均目不斜视。
温丰大手一挥,箱子被拍到一边,里面剩余的银票散落一地。
两人打斗声引得人前来,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入侵者,而是散落一地的银票,亦或正从天而降的银票。
呆怔片刻之后众人一拥而上,一通疯揽这唾手可得的银票。
蓝雨萱见此情形心生一计。在与温丰交手的过程中她挤出精力将周围剩下的五个箱子依次踢起。
这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尽管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但几乎来的每个人都忙不迭地将银票收入囊中。蓝雨萱十分庆幸之前打开箱子之后没再锁上。
终于让她抓住一个空隙,蓝雨萱从这些人上方掠过,轻盈落地后在转弯处消失不见。
那些埋头捡钱的人只觉得脑袋忽然一沉,再抬头时只看到他们门主凝望着前方,也就是他们的后方,其眼神深沉之可怕,他们从未见过,骇得他们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连手中的银票都拿不稳了。
火已被扑灭,人们在原地或站或坐,所以低头狂奔的蓝雨萱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但由于她与他们穿着相同的衣服且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因此他们只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但没有一人拦下她,他们深知在这里不要多管闲事。
直到温丰出现,运足内力沉声喝道:“谁抓住她赏黄金百两!”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丢下水桶上前抓人。
无论何时,金钱的诱惑总是巨大的。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蓝雨萱心中越来越焦急。与他们交手她倒不怕,怕的是倒下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补上,她耗不过他们。一旦被他们缠上,想脱身就难了。
前方的道路被壁上的烛光照亮,可以清楚地看到还有多少路要走。望着这给人以希望的烛火,她眼睛突然一亮。
众人吃惊地看她突然飞身跃上石壁,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见她在石壁上快步而行,然后——
温丰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临近最后一步,他才看明白她的意图,迅速甩出两枚飞镖,意图阻止她。
对蓝雨萱来说,这枚飞镖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但这时要她停手,已晚了些。
她侧过身,同时改抓为劈,蜡烛被一分为二,向下坠去。在蜡烛倾斜倒下的那一刻,飞镖从刚刚烛芯所在的地方飞过。
蜡烛落下的地方正是那群蜂拥而至的人,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他们想后退已然来不及。先是一个人的头发燃烧起来,然后是衣裳,接着与他紧挨的人身上也燃烧起来,就如瘟疫般一个传一个,没多久这火势已不可挡。
蓝雨萱回头冲温丰一笑,轻蔑又狂妄,火光中,血迹慢慢爬满她脸上那一寸长的伤口处并微微溢出。
温丰面无表情的面具上那双眼黑得深不见底。
蓝雨萱跃下石壁,回头看了眼边喊叫着边在地上打滚的人。他们中有的人一滚灭身上的火就接着爬起,锲而不舍地向蓝雨萱扑来,那架势仿佛命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蓝雨萱抬眸瞧他一眼,淡漠转身,忽身动如闪电,温丰迟了一步,仅抓住她的一片衣角。他恨恨一扔,再次冲上去。
蓝雨萱回头瞥了一眼面部平静,脖子上的青筋暴凸的温丰,她将摘下来的蜡烛向他掷去。蜡烛在翻滚的时候火苗渐小,但在温丰伸手接住的那一刹那映在他眼中的火苗突然窜大。
一阵粉末散在空中,带着点点蜡香。
蓝雨萱脚步不停,将路过的蜡烛一一折断丢弃。不出一刻钟,生死门中烟雾四起,而这时的蓝雨萱因多半日未进食而体力渐衰,她不得不寻个尚算隐蔽的角落歇上一歇。
被蜡泪烫得伤痕累累的右手又痒又痛,蓝雨萱疲惫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而还没等这口气吐出来,肩膀突然被人握住。
她猛地睁眼,反手紧紧抓住肩膀上的这只手让其动不了,与此同时手肘用力向后一击。
对方镇定地用空的另一只手挡住了她的手肘,然后用他宽大温暖的手掌缓缓包住了她的手肘,低声唤道:“雨萱。”
蓝雨萱浑身如被法术定住一般,她不敢回头,生怕刚刚那声呼唤只是她的幻觉而已。但无论是手肘还是右手上的温暖触感是那么真实,她缓缓回身,却忽然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就是他呢?”说完这两句话,蓝雨萱眼眶微红,喃喃诉道,“你知道吗,那个作恶多端的生死门门主竟然就在我们身边,是我熟悉的人,是一个总是温和与你说话的人,是一个笑眯眯看不出半点恶意的人。”
风止安翻过蓝雨萱的右手,摊开看清上面的伤痕时眸光一缩,但他对此没说什么,只低头给她上药包扎。
“你猜他是谁?”
风止安一边专注于她的手,一边回道:“温丰。”
“你知道?”蓝雨萱惊讶地回头。
“别动。”风止安轻喝,然后抓回她的手,对她道,“马上就好了。”
“好。”蓝雨萱乖巧地应了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温……丰。”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我起初以为那人是温廷书。”
“为什么?”蓝雨萱吃惊不已,发现又因自己而扰乱到他的包扎,立即乖觉认错,“抱歉,我不该乱动。”
风止安继续手上的动作:“今日与他交谈我才发觉是我之前判断错误。”
蓝雨萱回想往日种种,恍然大悟:“那你之前不喜我与他一起也是因为这个?”
“嗯。”
蓝雨萱自言自语地嘀咕:“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吃他的醋呢。”
风止安没有接下去。
包扎好之后,蓝雨萱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风止安看着她突然道:“你太疯狂了。”
蓝雨萱没懂他这话何意。
“你怎能在这里放火?你可还记得你也身处其中。若这里付之一炬,你有多大的把握不会成为那些灰烬之一?”
“我……”蓝雨萱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她低下头辩解道,“他们不会让这里真的烧起来的。”
“你对他们这么有信心?”
这句辩解太没有说服力,蓝雨萱自己也清楚。
“是我不对,我当时太气愤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她垂下头,克制泪水认真反思的模样,让风止安积攒在心头的担忧、害怕、气恼统统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无论你打算做什么事情,惊天动地也好,卑不足道也好,请你一定要记得先考虑自己的安危。我……很怕再失去你。”
蓝雨萱没见过这样的风止安,捕捉到他眼中的悲戚,她的胸口仿佛被击打一般闷痛。
“是我不好,让你担忧了。再没有下次了。”
风止安拉过她的左手放在自己手心,冲她笑了笑。
蓝雨萱突然觉得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好像没这么冷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尽快离开。”
蓝雨萱不愿就此离开:“可这里还关着许多人,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风止安真不知该说这姑娘大爱还是傻气,他揉了揉蓝雨萱的脑袋,问道:“这里有几个出入口?”
蓝雨萱想了一下,比划着答道:“我从书房进来的那一个,还有你之前发现的那个,应该就这两个出入口。”
“那关在这里的人又有多少呢?”
蓝雨萱瞬间懂了他的用意,声音小了下去:“近百人。”
风止安安慰道:“老巢在这里,他们一时半会儿跑不了,我们先出去,找了帮手再回来。”
蓝雨萱被他说服,应道:“好。不过至少让我先带一人走。”
“谁?”
选择哪个出口,对于此时的三人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如果方柔他们与温丰是一伙的,那么他们选择书房那处出口则是自投罗网;如果方柔他们一直被温丰蒙在鼓里,那么温丰定会带人守在那处出口。因此无论哪种可能,另一处出口都是更好的选择。
真不知他们的运气是好是坏,生死门中一部分人在救火,一部分人在挖地三尺地找蓝雨萱,而剩下的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蓝雨萱手握一把她既熟悉又厌恶的七环刀,偏头对李中德交待道:“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
李中德连忙点头。
一眼对视,无须言表。下一刻便从人群中开辟出两条血路来,这两条路正齐头并进,不分上下。
李中德时刻谨记蓝雨萱的话,紧紧跟在她后面,不仅没给蓝雨萱添乱,反而有时能帮衬她一把。
看着如今杀伐果决,能够独自拼出一条血路的她,风止安不禁想起以前那个看着满院狼藉满脸泪痕浑身战栗不止的姑娘。这就是他爱的姑娘啊,永远朝气,永远向前,永远不认输。
蓝雨萱不知道自己面前倒下的人有几何,她只知自己已是机械性地挥刀,每次刀在眼前落下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挥出下一刀,可偏偏每一次都能再多看一个人倒下。蓝雨萱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好奇,好奇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发现她的异样,风止安提醒道:“不可恋战。”
对于这些人,蓝雨萱恨不能彻底铲除干净,然而面对此时势单力薄的现状,她不甘心却又无法。
看准时机,风止安一个箭步蹿到蓝雨萱身侧,长臂揽住李中德的同时对蓝雨萱低喝一声:“走。”
随即三人一齐飞身而起,眼见出口在即,风止安提醒道:“闭气。”
出来后一路疾行。
因强光的不适,李中德只得眯着眼。有多少日子没见过阳光了,他已经记不清了。原来风动的声音这样美妙,原来树都这么绿了,难怪这么香,原来花开了啊。
这个荒无人烟光秃秃的山野在李中德看来是如此可爱。
原来我还活着啊。
直到前方出现第一个人影,三人才渐渐停下脚步,此时正是日落西山,红霞漫天。
风止安放开李中德,对蓝雨萱交待道:“你将他安置在我暂住的客栈,然后呆在那里等我,我去找人。”
说完,他急迫地转身欲走。
蓝雨萱叫住他,追问道:“你去找哪里找帮手?”
风止安停住脚步,答道:“洛阳城东街的铁匠铺,就在宝盒斋对面。”话落,他回头看向蓝雨萱,笑了笑,安慰她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
蓝雨萱点头。
“跟我来。”蓝雨萱领着李中德往客栈走。风止安离去的背影,以及刚刚那个勉强的笑容,都让她莫名担忧。
两刻钟过去,等在客栈的蓝雨萱惴惴不安,坐卧不宁一阵之后她再等不下去了,决定到东街去看看。
街上已飘出饭菜香,窗上暖烛中家人围坐的景象,蓝雨萱只看一眼便移开了,只这一瞥就已鼻中酸楚,勾起多处回忆,她不敢去想,如果柔姨她也参与其中,她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她?
但蓝雨萱已经来不及去头疼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绕东城跑了两圈也没看见一家铁匠铺。
蓝雨萱站在宝盒斋门前,望着对面的药材铺子,转身抬脚迈进了宝盒斋。
“老板,我想跟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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