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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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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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据说是午夜时分,今日一早此事才传开。”
趁天还未黑,蓝雨萱寻个借口溜出院子向城西乱葬岗奔去。
残阳似血,给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更添寂寥。
刚走近此处,一股尸腐味迎面袭来,蓝雨萱即刻皱眉伸手捂住鼻子。
尸横遍野的场景她第一次见,不免心惊胆战,所幸天色昏暗,使得死状可怖的血腥场面淡化不少。
她双腿轻颤,压住内心渴望拔足狂奔的念头,为避免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她走地小心翼翼,突然从旁伸出一双手抓住了她还未抬起的左脚。
蓝雨萱浑身一僵,汗毛根根倒竖。
她颤着身子缓缓低头看去。
那是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原纤长的手指现如今指节已根根变形,时时刻刻颤抖着,看得出主人用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作出收拢的手势。
其实,蓝雨萱只要轻轻一动,便能轻松摆脱这只手的束缚,但她不敢。她喉咙上下一动,顺着刀痕鞭痕交加的胳膊向上看去大大吐出了一口气——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蓝雨萱顺着胸口,安抚那颗受到不小惊吓的心。是活人就好,是活人就好。
杜生面颊左右两侧各一道伤痕,皆深可见骨,面色发白,仅一日的时间他就瘦得脱了形,蓝雨萱想象不出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实在无法做到站在死人山上与他说话,于是将杜生抱起,七尺男儿此刻轻若一团棉,她手上甚至没用多少力。前面就有一块稍干净的地面,她几步走到,将他放下。
“真没想到我快死的时候竟会有人来看我。”杜生看着她,嗓音嘶哑,气若游丝。
“你为何要对叶魅下毒?”自笛子的谈话之后,她就在暗中留意他,之前她曾怀疑杜生是否如她一样是后混进来想要做些什么,可是经过观察她发现他武功平平且一直规行矩步,又从赵乔那儿得知他在这所院子呆了已两年有余,她就彻底迷糊了。
杜生愤恨说道:“我爱的人死在郑澜手中,我……想杀了叶魅,让郑澜体验一遍我所受的痛苦!”
因情绪激动,杜生剧烈咳嗽起来,逐渐平息下来他继续说道:“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杀他的机会……我真没用,除了趁机踢一脚解解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郑澜为何杀她?”
杜生苦笑着反问:“你觉得他们杀人需要理由吗……”
杜生望着蓝雨萱背后炫目的夕阳,心里无不苦涩地在想: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父母病故之后机缘巧合下他加入生死门,那一年他十六岁。这两年来,他双手沾满鲜血,他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亲眼看见捧在手心呵护的姑娘死在郑澜的一掌之下,他却无力阻止,只能懦弱地站在原地,默默低头紧握双手。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刀子插进心里是什么感受。
难道这就是我杀太多人的报应吗?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报应在我的身上呢?
他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苍天。
“你帮我办件事。”他目光殷切,生怕她拒绝,“枕头下面有……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
蓝雨萱没点头也没摇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床上有一个笛子,是……”
蓝雨萱接过他的话:“是这个吗?”她手上的这支木笛是她出门前临时起意拿的。
杜生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看到这笛子一下子明亮起来,目光柔软,彷佛看到了他心爱的姑娘雕刻笛子时笨拙又认真专注的模样,是那么地美;又仿佛看到了从她渐渐冰冷的身上拿走这支笛子时自己面如死灰的样子,是那么地丑……
他用指骨尽碎绵软无力的手轻轻触摸着这支再普通不过的木笛,明明狰狞的面孔却出奇的温柔,喃喃自语道:“真好……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昨夜未将它带在身侧……”说着,眼角划过一道清晰的泪痕。
最错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十六岁之后才遇到她。
杜生到死都牢牢将木笛按在胸口,力气大得惊人。蓝雨萱好人做到底,将他与珍爱的笛子一齐安葬了。
这块坟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板也没有,就是一块小土堆下面埋了一个人,与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看着面前的小小土堆,心里有点堵,没来由地记起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一句当初看时甚不喜也颇不屑的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最后一抹血色消失于地面,日落月升,又开始一个轮回。

☆、第 18 章

熟睡中的林沫翻了个身,被外面打更的声音惊地缓缓睁开双眼,见天还没亮,正欲接着睡觉,眼睛刚一阖上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放缓了呼吸在黑暗中竖耳聆听。
捕捉到那微末却真真实实存在的声响,林沫立即翻身而起,下床掌灯。
屋子亮起,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更确切地说,这个人是被绑在椅子上的。
这个人身子窝在椅子里,骨架瘦小,垂着头辨不出男女,灯乍然亮起,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站在灯影里的林沫。这个人,正是秦恕本人。
五日前,蓝雨萱和林沫两人从周府出来,一路跟着徐三到了城北树林。
蓝雨萱瞄准了相比之下身材瘦小且走在最末的秦恕,她从地上拾了粒称手的石子,屈指弹出,精准地打在了秦恕的穴道上。然后她悄无声息地上前将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秦恕掳了回来。
林沫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的□□。她瞧了秦恕一眼,迅速从里面找出来一张跟秦恕脸型九分相似的面具。她比照着秦恕的样子用特殊的工具在这块面皮上割割粘粘补补,她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有一张与秦恕模样八成像的□□出现在她手上。
蓝雨萱戴上之后,林沫又用特制画笔在她脸上描了几笔,经过这一番修饰之后便与秦恕本人九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秦恕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看着看着就变成了胆战心惊,生怕两人做好一切就给他一剑,直到后来昏过去才暂时放下心来。
蓝雨萱敲昏秦恕,与林沫两人一齐合力将秦恕身上的外衣与鞋子剥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蓝雨萱临走前,林沫递给她一支画笔,三言两语交代了用法,又眼见着她代替秦恕重新回到了队伍中。目送他们走出树林,林沫才回身收拾好自己的包裹,背起昏倒在地的秦恕,带上自己与蓝雨萱的行李,以不输蜗牛的速度慢慢蹭回蓝雨萱告诉她的那家客栈。
到了房间,林沫将秦恕往床上随便一扔,活动着被压麻的肩膀,对床上听不见的罪魁祸首控诉道:“看着挺瘦的怎么那么重啊!以后少吃些!”
她坐下拎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连喝了三杯歇了一阵才恢复精力。她看着昏迷不醒的秦恕,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叫来店小二去替她找来一根足够结实的绳子。
林沫没等多久,手脚麻利的店小二拿来一根粗实的麻绳,她接过来扯了扯觉得差不多,道了谢并塞给他一串铜钱,小二拿了钱欢欢喜喜地走了。
林沫把屋中的一张柳木圈椅搬到床对面,然后将秦恕从床上移到圈椅上,用绳子绕着椅子将他绑地结结实实。绑完她还是觉得不踏实,心想:万一他从绳子中挣脱出来她又打不过,那可怎么办?还是保险一些好。于是林沫又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离家前特意从爱酒的哥哥那儿顺走的三日醉,好心地兑了点水之后才给秦恕灌下去。
做好这一切,林沫才踏踏实实地躺下来阖上了眼。
秦恕睡了三日,林沫在客栈守了三日。
到第四日傍晚,秦恕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林沫忙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知晓人还活着,放下心来,又等了一日才去唤店小二帮她请个郎中来。
这位郎中年岁尚轻,一迈进屋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到,指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秦恕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他怎么……”
林沫接道:“他有病!”
她搬出提前想好的说辞,对小郎中解释道:“他幼时吃错了药,情绪激动起来就会发疯打人,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他绑起来的。”她怕自己一会儿就忘了,因此说得很快。
“原来是这样啊。”
误伤人可不好,还是绑着好。小郎中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朝林沫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故作老成地叹道:“小姑娘你也不容易啊。”
林沫抽了抽嘴角,忽略掉他的后一句话,催促道:“你快给他看看。三日前他喝了点三日醉,现在都第五日了,他怎么还没醒啊?”
小郎中给秦恕把完脉,又费力掰开他的嘴打算瞧上两眼。结果秦恕嘴一张开,浓重的酒味扑鼻,小郎中被熏得倒退两步,秉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屏息上前尽责地瞧了一眼,问道:“三日醉和水一起喝的?”
林沫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点头嗯了一声。
“得嘞,那他得睡到明天了。”小郎中摇着头收回手,一脸无奈,“第一次见到有人三日醉和水同时喝的,他发疯你也不拦着点。”
林沫笑笑没接话,见他开始收拾东西才想起什么:“不用开帖药吗?”
小郎中摆手:“不用不用。”
林沫又问:“他这些天都没吃东西,能行吗?”
“没事没事,饿不死。”小郎中提着药箱往外走,不忘回头叮嘱一句,“你若是实在担心,可以给他喂些东西,但记住千万不要喂水啊!”
林沫应了声,思来想去还是塞了块龙须酥在秦恕嘴里,由他自己含着化掉。
然而到了第六日傍晚时分,秦恕看着仍没有转醒的迹象,她以为他今日可能不会醒来了,于是便早早熄灯歇下了。
幸好这几日她都睡得极浅。
“醒来多久了?”林沫点完灯倚靠着身后的桌案,直视秦恕的眼睛问道。
秦恕头枕在椅圈上,往回缩了缩手,眼睛转了一圈,没理她。
林沫走到他身侧,笑盈盈地低头问他:“不理本小姐是吧?”不待他答话,她突然变脸,出其不意地一脚踢翻了圈椅。
圈椅后翻,砸出好大一声响,秦恕后脑重重撞在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怒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没听到回应,他奇怪地扭头看去,她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正蹲下来在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登时眼睛大睁,手掌收紧,暗叫糟糕!定是刚刚椅子翻了的时候他没拿稳掉出去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林沫拿着刚拾到的刀片对他讽道,“啧啧啧,不过是一个连绳子都割不断的蠢人嘛!”
秦恕一口老血憋在喉咙,虽说他醒来有一阵了,但把刀片从腰间口袋掏出来这一个步骤就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更别提他才刚动上手她就醒了,哪来多余的时间供他割断绳子啊!
林沫打开窗子,将刀片扔出去,给他一个“有本事你再拿一个出来啊”的眼神。
秦恕还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摇曳的烛光下他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阴狠,声音阴恻恻的:“你可知生死门?”
不知是被他神情所慑,还是被他言语所惊,林沫僵在原处,浑身发冷。
林沫是一个长于万千宠爱中、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即便如此,她也听过关于这个生死门的只言片语。
生死门——一念生,一念死。生死之念,转瞬无常,夺命阎罗,皆由心性,说生你生,说死你死。
这个组织行事诡秘毒辣,众多仁人义士欲诛之,奈何至今无人觅得其所,使得生死门行事更为嚣张。
林沫喊来店小二又要了根绳子,扶起沉重的圈椅,将秦恕再次牢牢捆上一圈,重点固定好了他的双手,方匆匆离去。
房门被大力推开,安稳沉睡的程煜惊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看清林沫一脸慌张的样子,他将被吵醒的火气暂时搁置在一旁,迅速起身披衣来到她面前,双手按住她肩膀,安抚道:“别慌,我在,慢慢讲。”
落在林沫肩头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止住了她慌乱的步子,同时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抬眸对上他关切的双眼,林沫定了定神方开口对他道:“我和萱姐姐抓了个生死门的人。”她跑地急,说完这一句便不得不停下喘了喘。
他当是什么大事,生死门之人多作恶多端,杀了都不可惜。程煜抬起右手,轻拍她的肩,宽慰道:“抓了就抓了,无事。”
林沫接着说道:“然后我助萱姐姐易容成他的模样,混进了生死门。”
程煜不禁抚额,这两个丫头胆子忒大了些,竟然独身去闯虎狼之地,他算是知道什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风止安面上带着懒懒的倦意闻声而至,临到门前恰巧听到了林沫的这句话,脑中浮现起前天深夜于江边遇到她时的情形,眉头紧锁,暗恼自己当时为何不问出口。
林沫担心蓝雨萱安危,心急如焚几欲落泪,抓着他的袖子急问道:“萱姐姐会有危险吗?我们不知道那些人就是生死门的人,直到刚刚抓来的那人醒了我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看林沫现在这个样子,程煜责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为免林沫更加担忧,他搭在额头的右手顺带理了下凌乱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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