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她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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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她来过-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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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集而成的漫天黑色云朵将他团团缠住,朝着不见底的深渊坠落……
那个曾如阳光般照耀过他的女孩,永远从他的世界走了。
十几分钟后,方琛被送进了太平间,陈牧没听医生的劝告独自离开,从护士手里接过擦洗工具,用围帘遮挡着方琛,亲自为她擦起了身体。
她不习惯别人碰的,生前最后的时光在医院打转已经够烦心了,他不想再把她一个人禁锢在这儿。
陈牧先从近心端,再到远心端,为方琛擦了双侧的上肢,然后依次擦净胸腹和背部……方琛的眼睑不能下垂闭合,他便烫了热毛巾,为了热敷了好一阵,才让她的上眼睑闭上了。
一切就绪后,方琛躺在冰床上,音容鲜活,像是童话的睡美人。
陈牧抚着她的脸,吻着她没有了温度的唇:“别怕,我在呢,一直都在。”
方琛的妈妈方慧兰中午到的瑨州,没能如期等到女儿来接她,忽然接到了许良的电话,让她直接打车到县医院来。
一个多月后就是中秋了,方慧兰这一趟可谓用心良苦,想着见一面不容易,像无数个来探亲女儿的老母亲一样,带了几大包女儿爱吃的特产,为她买了新衣服和新发带。
就在昨晚,方琛跟她打电话,说怀疑自己有身孕了,还说要回家去看她,方慧兰不忍女儿舟车劳顿,放下了上百万的生意,抽身来看她,还为没有降临的小外孙或外孙女买了几身小衣服,西装和裙子都有。
用她的话说,多备无忧,就算这次是儿子,万一下次是女儿呢。
她想象过无数次和女儿见面的场景,想象过她如何高兴地扑进妈妈的怀抱,想象过陈牧会如何和她打招呼,却决然想不到,见到的只是太平间内一具冰冷的尸体。
中秋节的月儿还没圆,她和女儿还未团聚,老天爷就这么狠心,夺走了她唯一的希望。
方琛原本几净无瑕的身体,留了六七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每一刀都刺在要害部位,比扎在她自己的心里还要疼还要痛,她俯在女儿的身上,痛不欲生地大哭,哭花了一脸精致的妆容。
陈牧捂着脸蹲坐在门口,几个小时的时光,似乎耗尽了他的一生,他的面色沉郁而压抑,映在灰暗的阴影下,像个风烛残年的古稀老人。
王韶峰、阿依莎和小幺闻讯也赶来了,阿依莎还没到门口,就没忍住倒在王韶峰怀里哭了起来,小幺红着一双眼睛,低头站在门口,双手握出了一团火,王韶峰则一拳砸在墙上,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倾泻。
他走到陈牧跟前,如此情景,说不出半句的安慰话,只是跟他一起红了眼眶,一个劲的拍着他的肩:“老大……”
半响,陈牧冒出一句话:“我得去找杜轩。”
王韶峰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四周,低身对着陈牧道:“想报仇,出人出力,我都在呢。”
陈牧苦笑道:“我就想知道,她死之前,有没有给我留话。”
多讽刺啊,想知道她的一点讯息,还要去找那个杀人凶手。
王韶峰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道:“也许对方小姐来说,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是啊,好好活着,他也想,如果不是她先走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惜命。
可现在呢?每活一分钟都是煎熬。
陈牧忘了一眼太平间内那对凄苦的母女,幽幽地说:“先把方琛送走再说吧。”





☆、第84章 临别

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保存太久,方琛两天后就火化了。
陈牧知道她爱静,没有大张旗鼓的为她操办,只是按着家乡的丧葬习俗,为她办了个小范围的追悼会。
一婚一葬,都是极简之态,凝聚着方琛二十五年短暂人生的大喜与大悲。
除了王韶峰、阿依莎和小幺,以及王顺等几位熟悉的朋友,赵平也来了,哭得老泪纵横,他拿来了一张通知单,一周前博物馆草拟的修复师聘任合同,这几天忙得脚不着地,还没来得及交给方琛。
经过几方协调,她其实可以回去上班了。
陈牧双手接过合同书,点燃后烧给了方琛,其实他想都不重要了,她的人生已经够遗憾了,不在乎多这一件。
袁木杰来了,一双疲惫的眼睛藏在茶色太阳镜的背后,看起来面无表情,方琛跟市局并无瓜葛,他本不用来的,可他心里迈不过这个坎,总觉得方琛的死有他的助力。
他们都被杜轩耍了,可他和队员们损失的只是两天的休息时间,方琛却没了命,陈牧也没了魂。
袁木杰在方琛的遗像前鞠了一躬,说给她,也说给陈牧听:“弟妹,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陈牧一身的黑衣,木然地站在一旁,公道如果换不回她的生命,那么对他来说,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董雪听到爱徒去世的消息,当场气郁,几乎昏倒过去,身体原因,他没能来送方琛最后一程,但派了两名工作室成员来,都是方琛生前的好友,他们在她牌位前献上了一束百合花和一株多肉的虹之玉,说是她最喜欢的两种植物。
杜宇来了,他跪在一旁痛哭不已,不止为情同手足的陈牧哭,也哭自己的姐姐,早上他刚从陈牧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家中的巨变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不理解,不过半年的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上送走所有的宾客,家里只剩下了陈牧和方慧兰。
方慧兰穿着黑红相间的阔腿裤,沉静的眉眼里依稀有着方琛的影子,她从卧房走到阳台,又从阳台来到厨房,直到再次转进卧房,目光触向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女儿往日的影子。
阳台洗衣机旁的水盆内还放着浸泡的衣服,是陈牧走之前脱下的一件汗衫,方琛本打算接回妈妈后洗掉的;次卧书桌上放着她看了一半的文物书籍,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签,写满了她做的笔记;洗手间内的牙具摆得整整齐齐,知道陈牧要几天后才能回来,她还用保鲜膜包了起来,以免会落灰。
主卧的窗帘是方琛喜欢的□□,茶几上有件白色贝壳和亮片制作的王冠,不用说,一定是方琛做的手工。
从小到大,女儿总喜欢捣鼓这些,其实她和袁进龙都不是手巧的人,真不知道方琛随了谁,天生的一双巧手。
这里到处都是方琛生活过的痕迹,如今只成了清冷的一片,自从她走后,陈牧几乎保持着原样没有动过,就像是怕一动家里的摆置,方琛回来会不习惯似的。
方慧兰靠着阳台,摸着晾衣绳上悬挂的女儿穿过的裙子,望着前方道:“我不该让她来的,也不该让她嫁给你。”
窗外刮起了一阵风,掀起的尘土迷离了陈牧的眼睛,他拿着方琛的照片,擦着上面的灰尘,像是听着方慧兰的话,又好像也没有全在听。
“她长得好,脾气也好,能力也不错,上学的时候追她的人就多,在大理,从我这儿打听她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方慧兰像在自言自语,讲着女儿的过往,眼中含着骄傲的光,“她不是非要留在这儿的,跟着你,总是最不顺路的那个。”
陈牧将照片放好,倒了杯水,端过去递给方慧兰,此刻他有些感激她的存在,感激她的絮叨,感激她提到方琛的每一个字,特别是他从没听过的内容,他缺席过的她的生活里,不为他所知的侧面。
“小的时候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过得很不开心,后来我想,如果她能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方慧兰抚着那件裙子,就像摸着想象中女儿的脸面。
“她修文物的时候总是很忘我,能把吃饭睡觉都忘了,她跟我说,妈妈,我想修文物,修了文物又说想进工作室,在此之前还得去进瑨州市实习,我就说去吧,只要你喜欢。”
“她提的你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在克制,我还是能从她的嗓音里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幸福,后来她说想嫁给你,为了让她高兴,我没反对,那时候我想,如果不是你,她跟着谁又会这么高兴呢?恐怕世界上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与其跟她战争,不如让她自己选吧。”
“本来她说去大理看我的,我不该拦她的,女儿看妈妈,应该是高兴的吧?”
方慧兰一想起无数的假设重来,任何一个都能让女儿避开这场灾祸时,声音不禁颤抖起来,她掩着口,身体慢慢地弯下腰去,以防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商业上的女强人,也只有面对女儿方琛时,才会没了任何原则。
方慧兰抽泣了几声,又说:“我得带她走,带她回家。”
陈牧睁着一双干枯得没了水分的眼睛,沉默地低着头,摩挲着水杯上方琛贴的卡通画,一张史努比的长鼻子,桌上的骨灰还未安葬,生前他负了她,死后他得陪着她,但这也意味着不管生和死,他都要夺去方慧兰的至爱了。
陈牧放下水杯,后退了两步,猛地跪下了。
他伏下身,砰砰作响地给方慧兰磕着头,开口说道:“我想她。”
方慧兰怒气未消,像在质问他:“你准备把我女儿埋在哪儿?除了这间房子,她熟悉这座城市吗?我不能让你把她冷冰冰地丢在别的地方去,不能!”
陈牧平静地说:“除了这个家,她不会去别的地方,如果要去,一定是我死的那天。”
方慧兰愣了愣,抹去了脸上的泪滴,带着一丝宿命感的落寞道:“都是命啊。”
第二天一早,方慧兰离开了云来县,她满载而来,空手而回,上飞机之前,连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也给了陈牧。
那是一本影集,方琛大学时代的照片,她特意让妈妈带过来的,想给陈牧看看,以前两人空缺掉的日子,她一直在想办法补合。
方琛的手机里存了几百张照片,百分之九十是大理和伏流乡附近的景色照和刀下的文物,还有两张陈牧站在家里阳台抽烟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而几乎没有她个人的。
问她为什么不自拍,在陈牧的印象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们,似乎都挺喜欢闲来无事对着相机拍照,但她笑着说太丑了,拍出来自取其辱。
陈牧自然不信,她明明那么美。
她的脸蛋和身材都出类拔萃,尽管她从不去刻意跟谁比较,她年轻,青春是最靓丽的注脚,她也不会因为工作就忘却了自己而不修边幅,她总是精心搭配着每一天的穿着,即便走进工作室,也和手里的七彩簪一样,美得光彩照人。
她手机里唯一的一张本人照,也是方琛的遗照。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站在洱海的木桥边照的,前面是落日余晖和盈盈海水,但身边美景似乎并不足以吸引她,她侧身凝望着右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精美的五官被夕阳映出了一道立体的暗影。
那时候的她不施粉黛,像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妹,跟身份证上的照片应该是同一时期,而据方琛所说,正向陈牧猜测的那样,照片是来妈妈店里的一位摄影师客人拍的。
记得有一天,他在她额头上印着密密点点的吻,抱着她说:“以后我来给你照,咱把次卧改成婴儿房,把你的照片贴满一屋子,这样孩子就肯定认不错妈妈了,保证谁也拐不走。”
她扎在他怀里,甜甜地笑着:“好哇,让娃看着妈妈的样子长,肯定长不歪。”
遗憾啊!
他和她相爱一场,彼此间仿佛只剩了这两字,回顾寥寥数月,照片都没给她照几张,如今想看看她,还得翻着她留下的影集。
忙完方琛的后事,陈牧提出约见杜宇。
第二天,他平静地走出家门,来到了和杜宇约好的咖啡馆,等来等去却没见到人,刚想给他打电话,却看到袁木杰走了进来。
“别等了,他现在在市局接受问话呢,”袁木杰说道,“陈牧,放个假,去外地散散心吧。”
陈牧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你觉得怎么散,这里会暖一点?”
袁木杰哑口无言,又说:“我知道你恨他,但杜轩只能我们来抓,陈牧,让你离得远一点,是为你好。”
陈牧苦笑着,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你抓得到吗?”
袁木杰被他一激,撂了狠话:“我跟你立军令状,十天之内抓不到人,我卸任刑警大队长,立马脱下这身衣服。”
陈牧摊摊手:“十天后我等着看结果了。”
袁木杰拍着他的肩:“陈牧,你信我一次。”
陈牧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他喝掉了面前的半杯咖啡,起身离开了。
走出咖啡馆,拐过街角,直到完全消失在袁木杰的视线后,他拨通了李波的电话:“电影院旁边的网吧见。”
他信过人,可是代价太大了,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杜轩这么精于计划,他就跟他好好玩一次。
陈牧回到家,沐浴着夏夜里却无比清冷的灯光,将桌上的影集摆在了方琛的骨灰旁边。
他看着封面上她的笑脸,轻轻说道:“老婆,等等我。”





☆、第85章 伺机

距离伏流乡行动小组办事处一公里远的斜土坡上,陈牧双手抱着手臂,靠在一块土石上,身影被火红的彩霞染了一层绚烂的光芒。
远处的阿扎河水面上浮光跃金,像一条游在银河里的白鲢鱼。
一周了,他每天下班都会来这儿坐一会儿,如果碰上加班,便会抽晚饭的时间过来,一直坐到天边的飞鸟都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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