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瞬间，周围人群中掀起一片哗然。
“咳，咳，咳，大顺，你想害死我啊。”几口呛下来，老李费了好大的劲才放稳手中茶杯，“不过，宫里头是有些传闻。”
“老李，求求你别卖关子了。”
众人竖起耳朵齐齐望着老李，连刚刚还忙乎着的店小二也凑上了脸来。
呷了口热腾的茶水，老李朝楼下一瞥，蓦地回过脑袋一脸神秘道：“听说，月末的庆功宴上，咱们王上要立储。”
“呀，真的！”
“也只是宫里头的传言，但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我看老李说得在理，没见着最近京都里总有军士进进出出的嘛，我看不简单。”
“也是，眼下又撞上昭王妃失踪一事，我看这里头大有文章。”
……
“二位军爷请。”
茶楼下，店主一见来客赶紧上前殷勤。“阿福，你们几个赶紧给我过来，还在那凑什么热闹呢。”
“茶来了－－本店最好的碧螺春，军爷慢用。”
“阿籽，你怎么看此事？”择了个偏位坐下，尔槐放下手中长剑。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两个地方分别出现。尔槐，你怎么想的？”
“嗬，恐怕，不是我们怎么想，是王爷怎么想的。”
“君心难测啊。”瞅着茶杯上漫出的缕缕清雾，阿籽不禁摇头。
……
大半月了，她足不出户地待在这鬼地方大半月了。每日除了茶足饭饱、休息静养，其他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的日子简直要把她憋疯了。
这些日子里，北堂景成似乎已没心思再搭理她了。不过，那叫仪桃的姬妾倒是每天都会来看看她，跟她搭个话什么的。
发展至今，二人竟然姐妹相称了。这里头真也好假也罢，让淳儿在惊讶之余倒有些小“感激”的是－－仪桃从不避讳告知她外头的事态。
虽然她也在怀疑，这女人或许正想用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扰乱她的心绪，一点点击垮她内心的防线，可她自认也不是个好欺的主！
外人不明白，她自个儿可是清楚得很。这北祈王庭的内部争斗与她何干啊，她巴不得乱成一片，好逮着个逃跑的机会呢。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王庭争斗中，她是有那么点希望北堂景昭赢的。毕竟，论胸襟气度，才识谋略，北堂景昭在北祈王庭中几乎是无人能及。他若能称帝，相信，会是个造福苍生，一世英明的好皇帝。
可转念一想，就冲北堂景昭平日里对她的霸道戏弄、时不时的冷言相向，还有他迟迟未把她救出，更或者根本就是无视她的失踪，她又觉得北堂景昭就是被北堂景穆、北堂景成打倒了都是罪有应得……
然而就在几天前，仪桃带来的消息确乎是把她吓到了。或者说，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却又无可奈何的滋味。
北堂景昭竟然为了寻她，在穆王宫与北堂景穆起了争执。二人的打斗中，北堂景穆被北堂景昭刺伤了手臂。事情传到宫里，老王盛怒之下把北堂景昭调往了丰州，一个离京都一千多里远的地方。
现在外头都传开了。成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落得个龙颜大怒，被调离京都的下场。
庆功宴上老王有意立储之事她早有所耳闻。北堂景穆和北堂景成本就虎视眈眈在侧，这等危机时刻北堂景昭人却在京外，可如何是好……
北堂景昭会为了她？
竟然是她害得北堂景昭落入如此境地？
怎么会，怎么会呢！
平日里，北堂景昭喜欢人前人后的演戏就算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又怎么会作出这般影响他大计的举动。
北堂景昭是这样的人吗？
……
“总有一天，本王要不惜一切坐拥整个天下。”
……
当日，北堂景昭登高遥望、睥睨天下的傲语还萦绕在耳边。
还有北堂景成大奸的嘴脸、想象中北堂景穆与北堂景昭的刀剑相向……种种画面一时间闪过脑海。
不！
手中茶盖磕得茶盏叮当作响。这喝茶不是，放下也不是。
很快就是庆功宴了，她似乎，真有些担心啊……
山风呼啸中，旌旗猎猎作响。营地里，篝火闪动，在四周无边连绵的黑暗中显得无比分明。
“王爷。”
“进来吧。”
“启禀王爷，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好，往后所有都照计划行事。”
“是，属下告退。”
火折子打开，信函在蓝色的火光中一点点的化作灰烬。半个多月来，没再搜集到关于那丫头的任何音信。
她现下还好吗？此刻，又在做什么……
还记得大半月前，也是这么个时候，他和那丫头还在书轩里挑灯相谈。她离开的最后一面，明明羞涩满怀，却强撑作无谓。
狂狷莫测的眸光中染起笑意。
这是他埋藏心底的秘密－－他喜欢看她强装镇定的模样。
本以为对那丫头不过是一时的情绪，以为只是习惯了多了这么个人的存在，以为他做的决定绝不因任何人改变……可一别多日，他才发现他在乎那丫头在乎得紧。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可这一次，因为她的失踪，他动摇了。
是啊，舍不得。当真舍不得。
明明下定了决心。可只要一想到，往下的每一步都可能会失去她，压抑浮躁的情绪就会沉落心间。
父王担忧的事情，终于是来了……
“王爷，前方情报已到。”
“进来说吧。”收起白日的厉色，北堂景昭转身望向来人。“尔槐，坐下来说吧。你也折腾一日了。”
“属下不敢，能随王爷奔征是属下等人的幸事。”
“坐吧，贤王爷派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北堂景昭面露欣慰，蓦地拍过尔槐肩头。
“回王爷，一切果然如王爷所料，穆王爷于不久前暗中向王上告发了成王爷勾结西冗、忠信王一事。成王爷已探知此消息，可似乎，成王爷依旧按兵不动。”
“他二人旗下的两大营近况如何？”
“两大营内暗兵浮动。新到京的铁沙将军跟两王爷都有所接触，目前尚难断定他为谁所用。”
“父王那边呢？”
“据说是王上有意安抚成王爷，为表对成王爷的深信不疑，王上已让高公公带给成王爷密件。”
“看来，往后数日更是要辛苦你们了。”
“属下等定当鞠躬尽瘁为王爷效命，绝无劳累之说。”颔首，尔槐铮铮有声。
“下去休息吧。”
“是，王爷。”
深眸掠向窗外，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笃定而清晰。
只要稍有空隙，都是她的身影……
还有三日。
淳儿……
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等着我
☆、第四十七章 偷听
门开了。
侍女们几次出入，留下了一桌盛宴佳肴。
今日，宫里头大设庆功宴。
真要，变天了吗？心头闪过的念头让淳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希望，只是她多虑了……
“妹妹安好啊。”红色的身影一晃而入，门随即重重地关上了。“爷今日高兴，多添了几个菜，尝尝看。”
“哦，好啊。”
天知道过了今日，会是哪般境地。怎么办呢……
“妹妹怎么不动筷子？不喜欢？”
“求姐姐给妹妹一条活路吧。”忧愁锁上眉心，淳儿敛下笑容，带着哭腔道，“多日相处下来，妹妹知道姐姐是明白人，也不瞒姐姐了。淳儿本就是被逼嫁于成王爷，什么宠妃之说实则是无稽之谈。如今势头多变，这王庭争斗成也好败也罢，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回了南钥过日子，我害怕做那内庭人。好姐姐，求求你了！”
淳儿说着，自己也分不清几分真假了。
她赌的，就是这女人或许该是不希望她待在北堂景成身边的吧。
其实论风姿，仪桃比她不知要出众多少。奈何北堂景成图一时的新鲜快感，非起了抢占她人的念头。
当然，北堂景成既认定了她是北堂景昭身边人，这占有欲的作祟怕是最甚了……
“好，我答应你。”仪桃媚眼一挑，勾起丰润的红唇。
“真的？”没想到，一切比料想中的还要快。“姐姐大恩，我没齿难忘。”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也不过是顺带多搭上个人罢了。”
“等等，你说什么，你，要走？”
难道，是她想错了。
“妹妹自己都说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好不是？”
“姐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什么荣华宠爱都是过眼烟云，若能寻一良人，恩爱相伴，与世无争，岁岁平安不才是真正的活法吗？我沦落风尘得早，更是知晓这个道理。怕只怕，常人女子的宿求，于我是奢求罢了。”微澜闪过盈盈如水的眼眸，仪桃笑意灿然。此刻，她美得就像一只火红的蝴蝶。
淳儿片刻哑然。
此前，她还自以为妙地瞎揣测。如今看来，是她小人心了……“姐姐会如愿的。”
“托你吉言了。”仪桃正了正色，随即朝门外呼道，“冬梅，进来给王妃换茶。”
很快一个丫头进了屋内。
“妹妹赶紧把我丫头这身换上，一会儿我把你带出这偏院。出去后，你一直朝北走，绕出花园就可到后门。门外，我会叫了马车接应你。”
“……好。”
仪桃见淳儿怔怔在原地，急了道：“快呀，妹妹。”
“可是为什么……”
“是啊，非亲非故的，我仪桃还是头一回这么个帮人。”仪桃顿了顿，给淳儿递过衣裳，“莫非妹妹不相信我，怕我把你推向更深的陷阱？”
“当然信。数日的姐妹缘分，淳儿铭刻于心。”淳儿至诚道着，正预再说些什么，只听得门外呼来，“夫人，外头已经齐备了。”
“哦，我知道了。”仪桃贴近了门，没敢作太大声。
“姐姐，我若是走了，你的丫鬟怎么办？还有你……”
“好妹妹，北堂景成不会发现的，我这头自有我的办法。时间紧迫，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仪桃冲淳儿眨了眨眼，抓过她手朝门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淳儿诧异仪桃蓦地止住了步子。从仪桃的眼中，淳儿看出了一丝不确定。
“妹妹，你可真是要回南钥？”
“是。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那就好。”淳儿脸上的笃定似乎让仪桃安然了不少。
可刚到门外，就有侍者过来回禀。“夫人，王爷回宫了。”
淳儿感觉到她手臂一紧。比起对眼前处境的惊惧，仪桃欲言又止的神情更让她不宁。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侍者刚退下，仪桃便领着淳儿匆匆出了偏院。下意识地往后头一瞥，仪桃低语道，“记着，一路向北。”
“以后舞刀弄枪的，姐姐还是要当心点。”
“伤已经痊愈了。那药很好，还不留疤痕。”仪桃冲淳儿扬起手，微笑中带着祝福。
“那，姐姐珍重，后会有期。”
“……等等……”
淳儿一懔，随即回身。
“有一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妹妹。多日前，我曾伺机把你的另一只耳坠子从这儿放出去。”
“我听不懂。”
“没时间了，我能做的，只能到这了。妹妹你安全出去后再好好琢磨吧。快走－－”
“……谢谢。”按捺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淳儿闪身绕了出去。
很快，她就可以踏上回南钥的路了。
淳儿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不知不觉中，她人已穿过重重守卫的游廊。
“哈哈－－王兄果然有一手，买通了郑公公，我们往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然决定联手，我自当会尽力。”
这不是北堂景成和北堂景穆的声音吗？
二人搭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情！淳儿神经瞬间绷紧。好不容易才脱的身，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才好……
提着裙子，淳儿蹑手蹑脚地闪过了树丛后。有意思的是，另一头愈加清晰的谈话声终是让她挪不动脚步了。
罢。反正都听了半截，就再耽搁一小会儿……
“不过，话说那位郑公公胃口是不小，本王为此不知下了多少血本、多少心思。”
“得了吧，王兄何必跟一个御膳房的太监见识。只要他今夜一口咬定毒酒是北堂景昭准备的，事成之后再回头收拾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就完事了。”
毒酒！
还有，北堂景昭！
“哎，王弟说的也是。如今我们共同的大敌就是北堂景昭了，把他彻底铲除了，后头所有的事情我看都好办多了。”
“哼，折腾到今日，总算要有个了结了。北堂景昭也真是，费尽心血谋算了这么多，紧要关头却栽在了一个女人手上。哈哈……因为一个女人前功尽弃，想来也是天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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