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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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歌-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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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吧。”靳楼早已起身,埋首于岸。王纱凉醒了,却也仍侧躺在床上,只瞬也不瞬地望着靳楼。

    羽走进,行过礼后看了一眼王纱凉,便欲言又止。

    “无妨。”靳楼道,“你说便是。”

    羽微愣了一下,便道:“王朝皇帝王德宗重病,奄奄一息。”

    “哦?”靳楼波澜不惊地回答,“那么,王箫连要回京师么?”

    “目前还没有。不过,他非回去不可了。朝中户部尚书独权,利用其掌管钱财之便,所勾结的势力早已超出本身的职权。”

    王纱凉把被子往身上揽了揽。——连这些,残晔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而父皇……父皇若真的驾崩,怕杨家趁机起事,王箫连必须赶回京城。廖姜已被罢权。而那轻将军,亦和杨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此一来,全城几乎算是不攻自破。

    念及于此,她打了个寒颤。

    有那么……巧的事么?——她不敢想了。

    她坐了起来,望着那羽问道:“父皇的身体,坏到哪种地步了?”

    “濒死。”羽很干脆地回答。

    到底,还是该面对了。王纱凉嘴边上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苦笑。

    羽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讪笑了一下走出营帐。

    靳楼亦放开手中的笔,等着王纱凉开口。

    “你要如何做?”王纱凉几乎咬着下唇这样问出来。

    “你已猜到不是?机不可失。我自是要乘胜追击。”

    “我……若我想看父皇最后一面,你会不会放我回去?”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赶不及了。”

    王纱凉垂下眼睑,“其实,若说恨,我早已不恨他了。只是很多时候想着自己就那样放弃要做的事,难免不甘。我心里对他仍有芥蒂不错,只是,我终是他的女儿,出殡时也该陪着父皇走完最后一程。”

    靳楼抿了抿嘴,起身走到床榻边,再坐下:“现在战乱,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况且——”

    “况且?”王纱凉苦笑,“你终究是怕,我回去帮王兄对付杨家保住我王家么?这样,王兄就不用回去了是么?”

    “我怕你对付杨家不错。可是是怕你着杨家的道!”靳楼皱眉。为她又一次不相信自己。“阿茹说了,你中了雕莫山庄的邪咒。而之前,你也受了雕莫山庄的袭击不是?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雕莫山庄和杨家的确关系匪浅。你一个人回去,就算勉强联络旧党,对于党羽极多的王家来说也是众矢之的。”

    看着她眼里的惊惶,靳楼皱眉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似在安抚。

    “对不起……”她的声音低若蚊声,“可是……父皇若是真的就这么死了。我——”

    “我了解。”他的眼眸里亦闪过了极度的痛苦。他的父亲,终究是自己亲手所杀。

    “不会这么巧……杨家先害了抚远将军廖姜。你既然说他们与雕莫山庄有勾结,那一定是他们给父皇做了什么。他们想趁乱造反!”

    靳楼微眯的眸里又滑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也许吧。”他这样说。

    “这样一来……哥哥也必陷入两难……他那么骄傲,从未尝过失败。要是……他又该怎么办?”她错乱地想着。心里有莫名的恐慌与担忧。

    “那照你看来,他是会舍弃皇位为国而战,还是班师回朝先夺皇位再说?”靳楼盯着她问。

    抬起头的她从他目光中感到了阴寒,“我也不知道。”

 第九十四章 烟波泡沫

    他的眉微皱,没有多说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一丝退缩,更加搂紧她。

    “楼。”她眼里流露出在他面前许久不曾有过了的清冷,“我纵然再不济,对你越来越依赖,也不至,做出不利王朝的事。”

    “所以呢?”

    “所以,我像如今这样袖手旁观,已然……已然是千万个不该。可是我……”可是,她又离不开。她自嘲地想,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到淮城来。

    “我不懂。最开始,你也想推翻王朝,建立自己的政权?”

    她摇头,“当时的我,没有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目光狭隘,且自私得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

    “这么说,我该庆幸还是叹惋?当时你为了你自己的目的拒绝我。现在,你想通了,却又会为了王朝的江山和我对抗?”

    “不是。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说,我现在在袖手旁观。我很矛盾……我……我不参与,任你们怎么斗。呵……也许,孰胜孰负,对我来说已没有区别了。”

    “月儿……”

    “我留下。我留在这里。”王纱凉说着突然抓住靳楼的胳膊,“我答应留下,一直守在你身旁。只是,你答应我两件事可好?”

    “你说。”

    “哥哥,现在心绪定是乱了,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不可以答应,无论如何,留他一命。父皇若真的……我便再没有一个亲人……我……还有,我知道残晔军队势如破竹,也许称霸中原指日可待。那么,你善待俘虏……善待王朝百姓?”

    他轻轻勾唇:“我目前还没有以杀人为乐的习惯。我什么时候屠戮过俘虏了?你放心便是。至于王箫连么,我也自是答应你,不杀他。”

    “好。”她忍住眼泪抱着他,“从今日起,你们谈军事谈政事都谈你们的去,那个时候,我会躲得远远的。什么也不要听到什么也不要看到。不要,让我痛苦……让我好好地……做一个旁观者。”

    “楼,你知不知道,从前每一次离开你,我都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来说服自己?每次,我是走了,可是每一次离开好像,真的是被抽掉了一缕魂。每一次的离开,我没有像自己以为那般越来越坚强,反而越来越软弱了。因为你的关怀,第一次就把我的外壳击垮了……”

    “楼,我不会隐瞒……受了你的漠视我痛苦不堪之后,我决定这么赖着你。我也不会再欺骗你。你,还能不能相信我?”

    “月儿,我信。”他听着她颤抖的声音,突然也觉得自己的确太逼她了。含着心疼,他轻抚她的肩膀作安慰。

    “楼,不管是戎马沙场,还是抚琴画舫,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月儿答应伴着你。”

    “月儿,等着看,我不日即可成功。”他听似平淡却含着不可抗拒气势的话,就这么缭绕在她耳边。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埋在他怀里的脸,生生露出了苦涩的笑。

    其实,自己果真还是自私啊。终究是,对不起王朝,对不起弄轩。

    自我安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算自己想,也不可能阻止得了靳楼。

    可是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丝毫不愧疚地谈笑风生么?

    父亲。长大后反目,但幼年时依然很疼爱自己的父亲,恨过怨过,可是,知道他真的要死了,心还是如撕裂般疼痛。如何舍得?亲人就这么离开。

    缓和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她嘴边已挂满微笑:“楼,你……带半月琴了没?”

    他看着她,半晌后点头,起身走到一角,打开箱子,拿出了一物,正是半月琴。“带着。”

    她心里是感动的。虽然是误会,但还没有说清,他却还是那么惦念。

    她亦起身接过半月琴,衣服长长得在身后拖着,引得他又一笑。

    她撇下嘴接过半月琴,迎上他的黑潭般的眼睛,“以后,我会好好带着它。”

    “好。”

    “我会好好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再也不自暴自弃……也不会偏激……”

    “月儿,果真想通了许多事。”

    她莞尔一笑,“我拿着它,知道你忙,所以……无聊的时候我便练琴。还有……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我回之前被软禁的营帐住下。对外,你就称,是在软禁我。只是,对敌国的公主,也不好太怠慢了,是以给了个小营帐住。”

    他抬眉,似在斟酌。

    “别想了,委屈不了的。”她一笑,“这段时间,我亦不会打扰你。”

    末了,他还是同意。

    用过早膳,他离开,她被副官带回一开始住的那间营帐。向副官打听,阿铁和他的家人已被释放,她也安了下心。

    那家人却始终是心有余悸。一开始还想收王纱凉做儿媳妇的,这就是他们的“别有目的”。现在,老两口倒是后怕得很,竟然招惹了那么危险的人物,自己被冤倒罢,还差点害死王,害了残晔。阿铁也是颇有些阴郁的。报国志向远大、又极为爱国的他很痛恨王纱凉的做法,却又不免担心起这个相逢一日的女子。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呢?他不禁想。那样柔弱娇小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王朝来的细作?只是,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知道了她与他们王的关系时,怕是该把下巴掉到地上了。

    王纱凉独自呆在营帐里,午时,到黄昏。看着副官送来的两顿饭,却都是难以下咽。

    的确,她对靳楼说了,也不断暗示自己,什么都别管了。别管,那些事怎么进展就与自己无关。与自己无关,便不是自己的错了。

    但心里终究是担心,于是继续矛盾,继续为难。

    本来弹琴就弹得不好的她,本想弹琴缓和下情绪,奈何越弹越烦。待到夜晚,月亮升起来,她撩开布做的帘子,半月琴染上月光,弦动,音响。

    这是他新谱的曲子。她之前却一直都没有听。

    听着,心绪静了一些。却还是感觉,有些东西变了,就回不去了。

    尽管自己很努力地想要抓住。

    她莫名地,开始怀念,最初的那首《月凉纱》。

    半夜的时候,营帐中有了动静,迷迷糊糊睡下的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屋内熟悉的身形。

    “吵着你了?”他小声询问。

    “怎么会?累了一天,你才是要好好休息。”

    他扬唇而笑,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柔荑,“来看看你。真是怕……又出现昨日那样的事。”

    “我没事。”她笑,“有事我就大声叫你。”

    “嗯。休息吧。”他躺在她的一侧,还是拥她入眠。

    天不多时就亮了,她再醒来时身旁只有冰冷。

    其实,还是有意无意地探听到了——他的士兵正在慢慢恢复元气。

    那么,全城的士兵呢?她忆起那日看着他们退进全城时,垂头丧气,身上满是血的摸样。

    哥哥呢……回去了么?他必须得回去啊。否则,王家便就此覆灭。哥哥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那么,城池呢?

    ——她蓦然想起一个人,而后握紧了双手。

    不要想……王纱凉,你不要再想这个事了。当个普普通通的人,当他的妻,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两日后。

    王纱凉醒来,靳楼仍不在。她看见了,案上醒目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告别已久。几乎自己都不敢让自己相信。

    字迹有些歪斜。——正是影风的字迹。他之前常做的事。

    纸条的内容告诉她:最先与雕莫山庄有牵连的是户部尚书之女杨洛。好像是在一次事故中杨洛救了一人一命。那人感激,便主动帮杨洛做事。杨洛本也无心,但却被其父发现,继而“善加利用”。王德宗已驾崩,正是被雕莫山庄那人所杀,受杨父的指使。然而,杨家不至冒着亡国亡家的危险兵行险招,影风已查明他们暗中与另一力量有所勾结,推测那股力量应该是保证了杨家的利益,杨家才如此做。至于雕莫山庄的那个弟子如此做法,纯属个人行为,还是雕莫山庄中别的人也参与进来,尚不得而知。另外,王纱凉身处的军营只是冰山一角。靳楼特意住这里也是幌子。真正的军营,悠修带领着强大的军队,藏匿于另一隐蔽处。那里纪律亦比这里严格得多。譬如,王纱凉是决计不可能混进去的。

    来不及思考纸条上的其余内容,王纱凉的指尖已开始发/颤。——父亲死了。父亲真的死了……父亲竟然死了……

    此时,脑中的父亲,对自己怎样不好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记得他和蔼地对自己笑,记得自己总是任性惹他生气,他却在她故意惹出眼泪后,反过来哄她。

    她哭着跪在地上。只觉一切真的都乱了套。

    从前没有跟着情绪,硬把自己往歧途引去,如今顺着自己的感情走了,不去想其他了,却也不对。

    她自是也没精力去想影风或者说烟岸阁怎么又参与了进来,痛哭失声后,又赶紧擦干眼泪洗了把脸。烧掉纸条后早早睡下,不想靳楼看出异样。

    只是不一会儿,外面却传来了巨大的喧闹。她惊疑地起身,向营帐外望去,看见无数火把被高举着移动,士兵们整齐地列队向前,马厩方向亦传来马的嘶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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