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裳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少女，她完全听不懂徐絮风在说什么。
于是徐絮风和由子城很有耐心的将一切都从头和她说了一遍，这一说便是大半天，等说完，都快是黄昏的时候了。雪已经停，积起了厚厚一层。
容裳有种做了一场梦的错觉。
“对不起啊妹妹，是哥哥让你变丑了……”徐絮风很是愧疚的看着容裳，然后咳嗽了几声，咳出来了好些血。
容裳慌作一团，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由子城给容裳围上一个巨大的貂毛披风，然后塞给她一个暖炉，接过了怀里的软软示意她出去和徐絮风单独谈谈。裹得像一只汤团的容裳就这样缩着脖子和徐絮风来到了外面的庭院，落雪不冷化雪冷，这个时候的庭院里没有一丝风，容裳坐下那里裹着披风抱着暖炉，倒是没有寒意。
大约同样打扮的徐絮风一直望着天空，夜色已经开始铺陈，星星也越来越亮。看来，明天应当是好天气了。
在这长久的寂静之中，一块雪从屋顶滑落，摔碎在了院中，总算创造了些许声响。
“樱雪……你出生的时候，那天的星星也特别亮。”徐絮风将视线收回来，投到容裳的身上，“可惜，我们的家族也在那天被毁灭了。”
容裳不知该怎么回话。她嘴笨，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哥哥这一生，简直就像是个笑话。把自己搞成这样不说，也害了你。你原本应该是那么的漂亮……如果你想恢复你原本应有的样貌……”
“不用了。”容裳很老实的回答，“我自认为似乎也没因为容貌而长久的苦恼过，也只有小时候被人拿来和别人比较时会比较不服气点。这张脸我用了十几年了，也习惯了……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徐絮风笑笑，这丫头的话也不知算是安慰她还是真心。不过以她以前的表现来说，应该算是真心话。
“其实由子白也挺好……我也算是想开了。”徐絮风转动着手里的暖炉，释然的说着，“虽然还差得远，但除了我之外，相比其他人也算配得上你。唔……大概也是天意吧，兜兜转转，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容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和徐絮风挪得近了一些。
徐絮风一直是那么释然和安静的表情，容裳脑中却是一片混乱。这突然之间，神棍就变成了她亲哥，她就变成了传说中的天线美女徐樱雪。这真的太难以置信。
“还是叫你咩咩吧……”徐絮风笑了笑，这会儿的神情其实和容裳不好意思起来是十分相似的，“我想，这么多年来我大抵也不是恨由子白，我最恨的应该是我自己。明明当初答应了父亲的，答应了娘亲的，最后却什么都没能做到。”徐絮风的声音终于开始哽咽：“对不起樱雪，哥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容裳有点慌，她很怕徐絮风会嚎啕大哭起来。
“有些事我还是能做到的。”还好，徐絮风倒是没哭，只是脸上露出极为阴暗的表情，“要是那只由子白以后对你不好，要是敢三心二意的话……”
房中，哄着儿子的白菜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全身都抖了好几抖。
“你放心啦，我绝对管得住那棵白菜的。别看他在外面好像很威风，其实白菜就是白菜啦。”容裳笑着说道，觉得这话说出来真不好意思。
徐絮风倒是爽朗的笑了，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夜空。容裳也顺着他去看夜空，这冗长的沉默让容裳有些招架不住。
“要不我们回……”容裳再转过身，那边的徐絮风已经像是睡着般一动不动了。容裳扔掉手中的暖炉跑过去抱住徐絮风，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她的嘴是半张着，声音却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以前听别人说，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是根本无法哭喊的。
“哥，哥！”但容裳最终还是喊了出来，声音是哑的，一点都不好听，“你醒醒啊哥！”
徐絮风的眼睛微微挣开，拂着容裳的脸笑了一下。
容裳像是想到了什么，拔下自己的簪子就往自己手上戳。徐絮风拉住她，虚弱的摇了摇头。
“不要浪费你的血，也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血有异能。”徐絮风依旧是笑着的，“哥哥这不是病，你的血也医不好，没用的……”
容裳抱着怀里的徐絮风跪在地上，眼泪终于大把大把的流下来。
“别哭，能找到你，哥哥已经知足了……你成亲，软软出生，我都没送什么礼……那哥哥祝你们一家，永福安康，和和，乐……”
远处庙里的钟声响了。
一代神官徐絮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在最后的时刻，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依旧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娘亲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咿呀咿呀的唱着小调。
“呀，絮风。你妹妹还没有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呢？”
“叫樱雪吧。樱樱红唇似朱砂，肌若白雪倾颜华。”
“还真是个好名字呢。来樱雪，这是你哥哥絮风……”
嗯，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说什么了，我觉得我自己也很难过TAT
☆、第七十八章：烦恼还是有的好
一切都静悄悄的。
周围是皑皑的白雪，屋廊是白色的幔子。容裳穿着一身素，抱着怀里的孩子，坐在亭中倚着一根柱子怔怔的看着天空。
假如你是个快乐的穷小子，有一天突然得知其实自己父辈给你留了一座大宅，而当你匆匆赶到那座大宅的地方时，那里却起了大火，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才远远看了一眼的大宅化为灰烬。这种时候，你会是什么感觉？
容裳现在就是这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大宅没了，穷小子还是穷小子，也不就是回到以前吗？他以前可以快乐，现在照样应该可以快乐才对啊。但是……有多少人能把那座大宅当作不存在呢？
对啊，一般人都会这么想。我原本应该是有座大宅的……
有些东西既然来了，那就没法当作不存在。哥哥既然是有的，那就没法当作没有，即使，他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了那么一点的时光，而且那么一点的时光中，大部分还不怎么愉快。
徐絮风的灵柩是要运回昭国的。这个年轻的神官只活了二十七岁，只差一天就能到二十八。他死于大年三十，因此仅管现在是大年初一，由子城也任性的下了令。
徐神官去世了，全国禁礼乐一月。自然，此时的全国已经包括了几乎原来所有的国家，嗯，包括明面上并不算被灭了的荣国。
所有地方这次倒都十分有默契的保持了低调沉默，没有人跳出来反对，甚至连荣国的说书先生也没弄出什么离谱的东西来。说到底，虽然各国王室都知道他们被徐絮风坑了，但是无奈徐絮风有一张人畜无害人见人爱的脸，加上原本的风度和知名度，所有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将他当作“完美”和“神”的代名词。“徐絮风”这三个字，在老百姓眼里无疑是神圣无比的。
能够如此和谐，由子城也甚是安慰。只是他家的咩已经萎靡到现在了，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原本他以为把小白菜塞给她会好一点，但是从目前看来，无疑只是将对着天空发呆的从一只团咩演变成一只团咩加一棵小白菜而已。
由子城甚是无奈。
同样无奈和幽怨的还有教养嬷嬷和张采办。这会儿他们已经知道容裳不是他们的女儿了，问题是，连教养嬷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去了哪里。那些女孩子没少过，除了死了的真荣二公主。
但是，当初被容云不小心害死了的荣二公主绝对是正版，因为当初她只给自己的孩子还有宫女弄了文身。只能说，是在文文身的时候弄错了人。
这会儿，王太医已经按照由子城说的只会了荣王，让他把当初那批宫女全部调弄出来，帮教养嬷嬷找到自己的孩子。教养嬷嬷照顾了容裳这么多年，仅管也是因为她觉得容裳是自己的孩子，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那只咩应该也很好奇教养嬷嬷的亲生女儿究竟去哪儿了。
此时，王太医已经给好几位年纪与容裳相仿，当初又是教养嬷嬷带大的孩子验完，其中没有一个是教养嬷嬷的孩子。无奈之下，他只得把其他相差几岁的宫女也验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教养嬷嬷表示再这样验下去她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于是张采办坚强的顶了教养嬷嬷的班，参加了验亲的行列。
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
张采办崩溃之下幽怨的看着教养嬷嬷，小声道：“月梅你老实告诉我，除了我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情郎，是不是孩子根本……”
“张正兴！”教养嬷嬷咆哮着，气得全身发抖，“后面那些话你要是敢说出来，老娘今天就绝对把你的三条腿全部打断！”
张采办缩了缩脖子，朝望天状的容裳投去了幽怨的目光。这容裳真不是他闺女吗？她可还没验过啊……
“张采办你不用看我了……”似乎是那视线太强烈，容裳转过头来，呆呆回应了张采办，“我的血大概和谁的都能验出是亲生的。唔……方才我拿我的血和院里那只猫的一起给王太医了，他验出来我也是那只喵呜的亲闺女。”
张采办：……
教养嬷嬷：……
教养嬷嬷：“可是这……难懂我的闺女真的是被弄丢了吗……嘤嘤嘤嘤嘤……”
“不是还有三只没验过吗？”容裳指向那边正帮王太医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的霜降、白露和小雪。尤其是白露那个小丫头，那眼神简直能对王太医光出光来，让容裳完全无法直视。虽然白露早就说过喜欢年纪大一点的，但是……这王太医年纪未免也大太多了吧！人家今年六十九了啊！都是白露的爷爷辈了啊！
张采办立刻奔向了剩下的那个三人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这三只里应该有一只就是他的闺女啊……虽然如此，张采办怎么说也是常年在外面跑见过世面的，现在按照他的说辞，当初带进宫给教养嬷嬷养的那些小婴儿中，的确有一个是他在昭国的时候在郊外的河中捡到的。当时那个孩子睡在一个破败的桶里，他还以为是谁家抛弃的女婴，就带了回来。
“我们也要验？”白露十分的不解，“我就不用了吧，我不是和霜降姐姐她们一起入宫的，我是又来才来的啊。”
张采办忽然无比确定这是他的闺女。按照话本来说，越是不可能那就是越可能，不对吗？
于是他挥刀霍霍向白露，把白露吓得简直从露水变成了蒸汽。而王太医表示张采办这种行为太无理太粗鲁一点都不顾及女孩子的感受——但非常感激他将自己从这个小姑娘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他夫人虽然去世很久了，但是他还是很坚贞的啦，可没有一大把年纪续弦的打算。
于是乎王太医积极的给白露验了，结果是——依然不是。
张采办抱着自己的头，找了块阴暗的地方自己蹲了下去。
“这不还有小雪和霜降没验过么？”由子城对张采办的遭遇深表同情，毕竟当初他以为咩咩真的是她女儿的时候，咩咩失踪时他也体会到过那种难受的滋味。
“唔……按照年龄来说，应该还是小雪比较像。嘛，你看，其实小雪那八卦的性格不是和月梅嬷嬷很像吗？”由子城积极道。
张采办无精打采，脸上逐渐出现了面条泪。
什么时候才能合家团圆啊，他怎么觉得就这么没希望呢……
由子城简直无法忍受这种悲痛的场面，提着小雪就直接扔到了王太医的面前。王太医动作迅速的抓起地上的张采办，弄了他的血和小雪验起亲来。
一盏茶后……
“张采办，这就是你闺女啊。”王太医惊叫道，“小雪，是小雪！”
小雪还很迷茫的看着角落里的张采办以及教养嬷嬷，对这一切只有惶恐而没有惊喜。倒是教养嬷嬷激动的跳了起来，拉着张采办看着小雪就热泪盈眶。
小雪不知所措的将目光投向容裳，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突然有了亲生父母，也只有不靠谱的话本会写双方抱头痛哭热泪盈眶。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尚未缓过神来的孩子有的都是惶恐和迷茫。
毕竟，一种日子你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这种身份你已经用了那么多年，忽然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这确实是很难让人接受。
容裳就无比能体会小雪现在的感觉。
“教养嬷嬷，你今天还是回去和张采办两个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吧，你们要去要留我们都不会反对的。”容裳一身素缟，又是才生产完，看上去是分外的憔悴。但是这样的容裳竟然比以往好看的好些，倒是让人有些难以挪开目光了。
“小雪的话……我希望无论她是打算继续留在我身边做宫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