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霜重秋城-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分舵?……咳咳,妈的,果然不能动气。”
  我的声音压低:“你的伤要紧吗?”
  “这些都不重要。”韩寻摆摆手,“毕竟开战了,霜霜,不想害死自己,就多少认真一点。”
  我的义父韩寻,生得一副倾城倾国的好皮囊,使得一手泼墨写意的好刀法。岛外出身,单字为名可见当初他既不是世家出身,曾经也不是东海的重点栽培对象,能有今天的成就,其间的辛苦令我感到难以开口。我六岁在饥荒里失去父亲,这个人做了我十八年的义父,他延续了我的生命,也是他替我选择做了刺客。世上大多数人看不透他的为人,认为他有时形骸放浪,有时一板一眼,有时情深意重,有时又心狠手辣。而在我眼里,这个人,我敬,我爱,却让我矛盾,痛恨。其他,我已经懒得理解更多。
  我默默道:“回来了,却没见到妹妹。”
  人后,我是绝对不会叫韩枫妹妹的,义父当然能看出我们的“同而不和”,但是他习惯我在他面前可以做出一个父慈子孝的嘴脸,而我习惯于被他习惯。
  韩寻发出了一声类似呻吟的叹息:“管她?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我道:“可需我寻她回来?”
  韩寻摇摇头:“自从我和宣卓又谈判了一场,结果……嗯,又是不欢而散,枫姐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嗯?霜霜,你那个掉眼泪的毛病又犯了?待会让他们给你配药去。”
  我摸摸眼帘,果然已经是一片泪水。我摇摇头:“不娇气。倒是妹妹……”
  “也别管她,那妮子多少有分寸,是时候,就回来了。”韩寻笑了笑,伸出袖子替我拭了拭,轻轻道。“虽然我也希望我的女儿们能乖一些,唉,这都是报应。”
  我默不作声。我能隐约感受到他什么都知道,依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放了我一马。
  时庆历二年十月初六
  ******************************
  秋记馄饨关门了。客人们照例来这里吃一碗热云吞,但是门关了,招牌没了,庭院里飘散着的馄饨汤料的味道没了,掌柜娘子不见了,每逢黄昏,掌柜就躺在屋顶上看天。
  酒楼的掌柜又迎来了那个拨算珠拨的很快还从不出错的年轻人,掌柜先是做了个样子,责备了年轻人的不辞而别,然后欢天喜地地捧出一大摞旧账让他结算。小伙子没有一丝怨言,整日里默默地趴在账本上算着帐。 
  他赚了不小的一笔,独自出马,趁月黑风高把一伙人打成了伤残,主顾心花怒放,格外赏了
  他和中间人不小一笔。
  他又开始喝酒了,一杯一杯地喝,喝得很慢,在酒杯里,他品味到了簌簌飞去的时间,然后他就醉了。梦里,他看见了一个穿嫁衣的女人,手上躺着血,好像碾碎的海棠花瓣。他冲过去,女人蒙着面,脸上只能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女人的肩,女人开始出血,从每一寸皮肤里渗出,渐渐流成了她的嫁衣。但她的眼睛里只有泪,冲淡着血的粘稠……很糟糕的梦,但他每每喝醉都会梦到这样的场景,他甚至想好了怎么面对这样的梦,但每次女人开始流泪时,梦境就会戛然而止。
  傅海卿并不悲伤绝望,但是他的生活步入了从前,一切的东西都随着秋凉的离去而被带走,譬如他对生活的期许,他对很多事物重燃的热爱,他对周遭不幸的同情,只有他还留在孤独的原点。
  傅海卿成了绮楼的常客,起初绮楼的大掌柜见了他还吓了一跳,这这这不是断人手脚的那个剑客吗?我给你钱,你去对面呆着吧。但是傅海卿每每打赏的时候出手阔绰,掌柜想了想那些装醉赖账的闲汉,也就作罢了。
  这个楼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姗姗来迟的三流乐坊班子,粗俗混杂的三教九流的人。那天,绮楼来了个新的班子,没有弹箜篌的歌伎,让小楼蓬荜生辉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舞伎,朱红色的宽摆长裙,跳得一曲叹为观止的胡旋舞。她身姿妩媚,面容姣好,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会让天下男人愿意为她下阿鼻地狱。
  无奈配乐琵琶师两眼昏聩,本该银钩铁画的琵琶音里全然是糜绵的腔调。傅海卿起身讨来了那只无用武之地的琵琶,定弦调音,右手一挑,紧追而来的一阵琵琶音好像边城风声飒涌,落日大旗猎猎,千般缠绵化为万分铮铮,全然是塞外豪情与热烈。一曲尚未全部展开,乱天碧霞卷流云,狂风驼铃沙袭日,弯刀烈酒风情花,入梦蜃景海市楼,全然从琵琶中跳出来,展现在这个最简陋的小楼里。连那些从不问他人事的闲人们也纷纷探头过来。
  舞伎会心一笑,向傅海卿盈盈一拜,顿时,她忽然展开得身姿,仿佛迎风旋转的洛阳牡丹,在秋意浓烈的季节里唤来了一片春光。精致的舞步,飞快地节奏,与音乐相呼应。
  众目睽睽之下,舞伎顺势地旋转到傅海卿的身边,好像一朵妖娆的花行走人间,国色天香,
  蚀骨销魂,惹得周围的看客们空羡慕起来。
  傅海卿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遇见秋凉之前,逢场作戏博得满堂彩也是常事。他曼声轻吟:“禄山胡旋迷君眼,兵到黄河疑未返。”舞伎拊掌一笑,回应道:“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
  “拾人牙慧耳。”傅海卿抬头看向她,“倒是不如姑娘文武双全。”
  傅海卿并不算是那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之流,但他长了一张让女人都很喜欢的脸,还有颀长俊逸的身材,写一手好字弹一手好琵琶,而且他现在不为日子打算,手头就不吝啬钱财了。所以,舞伎同傅海卿回他家。
  傅海卿的房子似乎有了新的女主人,她很会做饭,他尝了之后也不由自惭形秽。她很会撒娇,却也很拿捏有度。她有时会和他聊一些奇闻轶事,谈笑风生。她的性子温婉俏皮,容貌更是惹人心醉,集了世上无数美好。
  事情在胡旋女只裹了一件绯红的薄纱,几乎全身赤*裸地坐在他的床上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一幅很美好的身体,修长的双腿,杨柳般柔软的腰线,丰盈翘挺的双乳,肤色雪白得像一只小鸽子。没有男人会拒绝,没有女人会不嫉妒。傅海卿目瞪口呆地任由着这个妖娆的身体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颤抖地攀上他的唇,用灵巧柔软的舌头敲开他起初还有些矜持的牙齿。有那一刻他说服了自己,这不是沉沦,你只是在讨回你应得的补偿。
  然而在他的手攀向胡旋女的腰肢是,那缎子一样触感的皮肤却让他如触炭火一般猛地推开了她。
  犯罪产生的快感让人们能够在某一时刻忘记忧伤,但随之而来的悔恨是可以撕碎活人的胸口的。
  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想起了闵秋凉当时的呵斥。
  ——只是因为你没有直面现实和悲伤的勇气,就去做了没有原则的事情。这只能说你在顺从你的本性,原本并不可耻 ,但将此与你的深情冠冕堂皇地相连,便是一种亵渎了。
  他连累了秋凉的自由与选择,怎么可以为了替代和填补去伤害另一个女子?
  于是他推开了她,把自己的身子远远地摔在床边。傅海卿取一些银两和女孩子的衣裳递给她:“请走吧。”
  末了还是补了一句,“对不住。”
  但是胡旋女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她就会懒得理解。不出力不逢迎还可以拿银子谁不愿意?穿上衣服,拿着银子,欢天喜地走开,才是正常吧。
  但是这个胡旋女郎懒洋洋地把自己的罗裙往肩上一披,点着银子,阴阳怪气道:“一定是妾
  身不够美了。”
  他低下头:“不,你很好。”
  她微笑道:“那公子不会是……”目光调皮地在他身上大量,最后留在了一处尴尬的位置。
  傅海卿苦笑一下:“随你理解,如果你没有地方住,留在这里也好。我睡屋顶。”
  “你……就是姐姐爱上的那个男人吗?”
  傅海卿随口嗯了一声,忽然全身一震,抬头对上了那双眼睛:“你说什么?”
  她一开口,那些温婉的娇嗔还在,但是傅海卿隐隐读出了一种冷峭,那种冷峭来自语气,来自态度,来自她体内流淌的每一滴血,来自她霍然之间从楚楚朦胧变得晶亮冰冷的双眸。
  “姐姐的胆子真大呢,”她勾魂的大眼睛一转,“东海的三族把中原的一些重镇划分为不同氏族的地盘,为了避嫌,不同氏族的门人在到达别人的地盘时往往都会和负责人打招呼。这里可是姬柳的地盘,而且即使她平时深入浅出,但是姬倚华总是认得她的。这是怎么回事?侥幸了这么长时间,简直是苍天无眼。”
  “你是谁?”傅海卿缓缓把手移按在窗边的长剑上了。
  胡旋女郎依然在自说自话:“从小我们一起练武,我比她小几岁,却学什么都比她快。但姐姐是个死心眼的人,她只练了手指头能数出来的几个刀法,这些刀法中练得又是精练有用的几招。东海上下皆能破她的招,但放眼天下没人能破她的快。事实证明,如果只论做个刀手,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胡旋女郎接着道:“我姐姐总是看我很不上眼,但是相比其他人,她对我还真不错。现在东海人人自危,你说我们这些年姐妹情长,如果不能为她做点什么,便是我这个妹妹心里不念着她了不是?”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你姐姐在这里?”傅海卿疑道。
  “两个月前吧。”胡旋女郎终于回答了傅海卿的一个疑问,“你可不要以为是我把况宣卓引过来的,首先我不愿意和那种清心寡欲、软硬不吃、武功化境的人有什么瓜葛,其次,我可能是韩族里为数不多的不想让她回来的人了。”
  “你……憎恨她?”
  “别说得那么露骨嘛,”胡旋女郎笑道,“你就当,我只是有一点嫉妒她而已好了。本来我想好好伺候你一下,讲给她听,欣赏一下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一来这种娱乐对于我而言太危险,二来,我想到了一个更聪明的提议。” 
  “你叫什么?”
  “她没和你提起过我吗?”女孩子微笑,“我叫韩枫。看来我和那个混账女人,还得好好沟通沟通感情。”
  韩枫的名字在江湖上并不陌生,江湖传言这个女谋士常常负着一只银白的月轮满弓,手脚上缚着银丝,缀着银色的铃铛。自从韩寻洗手幕后,这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被认定成韩族刺客大军里的第一智囊和最大的财阀。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这个少女在斗智上素来所向披靡,谈笑之间即可破解人心外物之局。侠义道称她为“东海解铃人”。
  便是放在三个月前,傅海卿也从来没想过会见到这个女子,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识。他从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江湖人物居然可以这么嬉闹贪欢,也没想到这个少女可以如此美艳大胆。但是经历了和闵秋凉的前前后后,傅海卿对于这些江湖上顶尖人才的突然出现,也少了许多没出息的大惊小怪。
  “说说你的提议。”傅海卿沉声道。
  “若想让她退出,就会有牺牲。”韩枫杂耍一样地抛着银子,“若果你妄想她能全身而退,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需要让她做多大的牺牲?”
  “你不先想想自己要做多大的牺牲吗?她还有机会活,而你却很可能要死的。”韩枫微笑,“韩寻和我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爱来爱去这种事情,女孩子总会吃亏一点,我当时还挺信,你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只想知道你的提议。”傅海卿冷冷道。
  “废了她的武功。”韩枫直截了当了一回,“这样韩寻可能看着朝夕相处的份上,放她离开。毕竟她现在还没有太多的参与进这场动乱,姬况两族也花上太多的笔墨来追杀她。这是双赢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怎么废?”傅海卿道。
  “韩霜那个混账女人的武功十分依赖内力,封住武功的时候,她自己也懂格斗防护之术,但是力量却比不上一个市井武夫。虽然说于她而言,内力一破,武功必废,但是东海的秘术很多,经脉损伤,修复得也快,所以废掉她的武功,只能是,”韩枫把手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足残废。”
  “你们正在和东海另两派开战,你明明是韩族的谋士,为何要毁掉你们韩族的重要的将帅?”傅海卿不可置信。
  韩枫一笑:“傅大侠觉得,韩族开战的理由是什么?”
  傅海卿断然道:“一统东海?”
  韩枫叹息:“如果只是我义父韩寻一人的独夫之心,你认为整个韩族会陪着他用三年粉饰安平规矩,到了今天倾全族之力对抗东海七成的人吗?”
  傅海卿哑口无言,整个韩族的默契合作,绝不是花言巧语的阴谋可以达到的。
  韩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