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第96部分

　　　　但过了一会子后，便又有乾元殿皇上身边儿的女官过来传话，说皇上特地召见了我和江娴，要我们一并过御龙苑去。

　　　　闻言后我心里一疑，凝眸问道：“陛下叫本宫和甄舞涓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这个……奴婢当真不知道了。”女官嗫嚅了一下，启口徐徐，又抱歉的笑一笑。

　　　　我也没怪罪，心下想着，既然是皇上的召见，那也就很可放心、没有什么可忧可虑之处吧！且揣摸着又问她道：“是皇上要见我们，还是太后的意思？”

　　　　“是皇上呢。”女官又道。

　　　　我颔首，且叫她先行退下，即而示意春分去宓茗苑告诉江娴一声，要她准备好了后在锦銮宫门口等着我一并过御龙苑去。

　　　　留得夏至为我梳头、冉幸为我更衣。如是的灵蛇髻，着了淡粉色、上苏绣并着织锦海棠花的双层鸾裙，发只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祥云簪挽了，又为配合贵气的裙色而于发尾垂了景泰蓝流苏，在耳畔坠了白玉环。这样的打扮并不庸俗，却也不失庄重，于这之间又添了一丝慵懒的味道，却是很对我心的。

　　　　这样出了惊鸿苑，在锦銮宫门口遇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江娴。江娴远远儿瞧见我过来时，便将身子向我凑了几步、后对着我行礼问安。

　　　　“好了，我们快些过去吧！莫叫母后和陛下久等。”我止住她。

　　　　“荣姐姐。”江娴却未行步，她瞧着我眨眨眼睛、又蹙眉低语不无担心，“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召见你我去御龙苑呢？”瞧的出她在担心，也在忖度。

　　　　我微微摇头：“本宫也不知道。”但我这一路过来，依稀也有了一些猜度，此刻却先压住不告诉她，只对她笑笑、颔首道，“但御龙苑素来都是皇上与皇后才有资格进去的园林，此刻我们两个得召进去，归根结底也是莫大的荣耀，妹妹却还顾虑什么呢！”把气氛松缓下来。

　　　　江娴瞧见我如此，心弦似乎也松弛了一下，她敛住言语未多话一二，并着我一并往过走去。

　　　　这御龙苑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可于江娴来说却很新奇。她是头一次过来，对这里的一草一花、一砖一瓦都很感新奇！一路上她本是怀着心思、忧心忡忡，但当一步入后且走且看，她似乎很快便染了好心情！整个人都变得欢悦起来。

　　　　我淡眸漠漠的瞧这一切，心中并未染起兴致。不过我有一痕笃思，我猜皇上此刻召了我二人过来，且陈太后还在这里，当是为了前遭我对他提及、并且他也向我提及的一件事情……即是，晋升江娴为婕妤，以及晋升我为双字妃的事情！

　　　　原本我还担心皇上那天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对我的许诺又是梦话还是真话。毕竟那些话儿是从榻上一来二去说出来的，加之当时的氛围很慵懒、夜色很深沉，我担心他不曾走心，事后还屡屡动着心思打算择个适当的机会对他再提一提。

　　　　不过此刻看来，当真是我多虑了！我只说过一遍，他便记住了；而他也一如对我所许承诺那样，在努力的给我最好的。

　　　　这样想着，心弦如有一道温泉水缓缓的贴烫着滑过去，整个人颇感慰藉。

　　　　又这么行了一阵，在女官的引领下上了假山、步入山巅观景之用的小亭子，皇上和太后就坐在里边儿品茗赏景。

　　　　这假山小亭委实是一个观景的好去处，登斯亭者俯瞰下去，可以把整个御龙苑都一览无余！方才我和江娴一行在下面时，似乎皇上就已经瞧见了我们，此刻我们登上亭子就见他正笑着投了目光瞧着。

　　　　我心一动，倘使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我和皇上两个，那我一定不会同他拘泥礼仪，一定早在瞧见他的这一刻起就小鸟一般向他奔过去、扑入他的怀抱里了！而他想来也会一早就起身过来迎候我的。

　　　　不过此刻太后在、江娴并着一干宫人也在，我与他便不好失礼，颔首徐徐后，并着江娴逐一向太后、皇上行了礼仪。

　　　　“免了。”皇上朗声，漫空挥袖将我二人告免。

　　　　我应声抬眸，目光与他含笑的辰目碰撞一起，忽而感到福至心田。

　　　　“两位爱妃一路过来，想是累了吧！”他又道，边示意我们坐在他的身边去。

　　　　我瞧一眼太后，见她的气色已经恢复的不错，此刻正垂眸观景，对我二人的到来不闻不问全不理会。

　　　　我有些尴尬，但又转眸对上皇上的目光，还是觉的一阵心安，便应声又向前走去，择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

　　　　江娴亦跟着我一并的坐下。

　　　　“母后身子恢复如常，朕心甚欢喜！”皇上笑笑，朗声道，“今儿赏景时特意唤了两位爱妃一并过来。横竖都是一家人的小聚，也都不必拘泥什么了！”

　　　　“谢陛下、母后的体恤。”我唇畔扯了一道温弧度，含笑这样道。

　　　　皇上点点头，后开始转入今天的正题。他看向江娴，对她状似随心即兴的道：“甄舞涓镇日里一向恪守礼仪、又大方端秀，朕是不忍你这样久都屈居在一舞涓的位置上呢！”他一落声。

　　　　“嗯？”江娴甫地抬头一诧异，一时没能解过其中的意思来。

　　　　皇上瞧着她这副模样，忽而面上起了笑意，似乎是被逗乐了。

　　　　我心一动，果然我没有猜错他今儿召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这个时候我便不失时的提点了江娴一番，我也笑笑，对江娴小声：“啧，陛下这是要给你晋分位！还愣着做甚？快快谢恩呐！”

　　　　“这……”江娴还是没有解意，毕竟这好事来的太突兀，她不能极快的反应过来。又翩跹眸色看一看我，见我再示意后，适才猛地一下有所醒悟！忙把身子站起来、行至了皇上面前盈盈一拜，语声清悦，“妾身谢陛下恩典！谢母后恩典！”她很高兴，声音泠潺的如清溪、似银铃。

　　　　我抬手以帕子点一点唇，心下也是喜悦的。同时我也在忖度着，皇上只为晋升一个婕妤又何至于在太后面前？他特意得着太后也在的时候召了我们，是因晋升一个双字妃也是大事，理应太后知晓并商榷。如此，我愈发笃定了自己一早的猜度。

　　　　陈皇太后应当也瞧出了势头，她如是未言语，只对江娴不失仪态的淡淡点头。

　　　　“好了。”皇上又开口，他吁了一口气对江娴再道，“甄婕妤，你也别谢朕，这个正五品的婕妤是荣妃娘娘在朕面前为你进言、特意为你求来的……啧。”于此微停，“朕竟日以来多为国事烦心，倘使没人这样提及一二，说来惭愧，朕委实是顾及不到这些琐碎家事。”

　　　　江娴一听这话，水杏的眸子泛了粼粼的亮泽。即而她转向我，我可巧也正这么看着她，目光一触碰，便会意了彼此心思，她颔首对我莞尔、笑意嫣然：“妾身多谢荣妃娘娘赏识！一定不会辜负娘娘……以及陛下和母后的看重。”说着话重又转向了皇上和太后。

　　　　我也转目去看皇上，与皇上相视一笑。

　　　　心中颇为感念，我知道皇上是在给我造势、帮我收整人心，不然他为何一定要江娴知道她的晋升是我的推举？而同时我一直不能不记挂着陈皇太后，此刻她的心思一定很繁重、人也一定不很欢喜。

　　　　免不得偷眼去瞧，但太后面上的神色是一贯的淡漠，无喜无悲，恰如此才最可琢磨！

　　　　“朕此番还有一件深以为然的事情，却是不得不提及的。”这时皇上又道。

　　　　我心绪一紧！

　　　　果然，皇上的话并未停止，继续自顾自吐的顺势：“朕欲立荣妃上官氏为皇贵妃。”

　　　　如此一语，声调不高、不重、不逼仄，出口却力量惊人！

　　　　即便还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我还是一震！

　　　　江娴也一动目色。

　　　　这时去看太后，见太后终于再坐不住，启口微微、面色波动。

　　　　“嗯。”但皇上话音未停，他微笑侧首去同太后道，“这原也没什么，只不过朕心里寻思着，待挽筠进宫后便升任上官氏为皇贵妃，到时候想直接如此、不再兜转。所以事先跟母后您支会一声。”

　　　　这话说的很可玩味，是各自退了一步。皇上他说了，待沈小姐进宫后才会晋升我为皇贵妃、要我位同侧后。这是在给太后一个台阶下，尊重了太后的心愿，同时也隐隐有着企求太后也能退开一步、全了皇上心愿的意思。

　　　　我心中滋味莫名。原本是我们两个人的幸福，但总逃不开要顾后瞻前的去审看他人的脸色、去权衡一个时局！

　　　　我知道，这是皇上目前能给我的最大恩宠。而多的，我也不敢去奢求，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皇上的目光很专注、很动容，渐渐那企求的意味便流露的愈发深刻！

　　　　饶是谁人，在面对一位九五之尊如此的折下颜面企求时，都会心软的吧！可是我们都忘记了，陈皇太后从来都是一个铁血的女人，她如是倔强、如是骄傲，认定的心思打定的主意一向都没有退让可言！
167。＇　卷十　＇…第131回　含悲逝去冤魄来（1）
　　　　太后许久都没有说话，她没有给出一二的回应。于是这局势就有了僵持的味道，氛围一下就肃穆在这里了！

　　　　我心下微哂，但面上做出了无辜无奈的模样。太后既然以铁血的手腕来铸她的长城，那么我则以怀柔的手腕来以柔克刚化解她的行谋。

　　　　皇上也最是懂得她母后的心思，此刻太后虽迟迟不言语，但他并不着急，转目悠然的持了一盏茶凑于唇兮品啜。

　　　　也是，纵是太后出于礼仪和体面的不失却，这个时候也不能公然把皇上晾在一边，她也必定得给出一二回应的。

　　　　“这原本是皇上自己的事情，但这也算一件大事。”她忽然启口，面眸微转、落向了前方垂柳丝绦的景致。唇际徐徐，她似乎很悠然道，“需要择一吉日，方才是妥帖的。”声波没含着昭著的异样，听来似乎是认同了皇上的提议。

　　　　不过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太后语气拿捏的很好、字句间听来也依稀是同意了皇上这建议，但是，她自有着她的筹谋，以“择一吉日”为由头把这立皇贵妃的提议给无限期的推迟，且偏生还不能叫人挑出她哪里的不是！

　　　　皇上到底是晚辈，这初生的牛犊又如何能斗得过翻云覆雨身经百战的皇太后？他面色一下就黯淡起来，吃了自己母亲这一瘪，诚如哑巴食黄莲、有苦说不出。

　　　　但我倒没怎样失落，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似乎是因为从头到尾我就没觉的太后这一关能轻易的过了吧！不过我不急，因为急也没有用，能有什么用？我只要加紧步伐多动动脑筋，尽我自己的所能而来为我自己谋划就好了！

　　　　“好了，出来这么一会子，哀家乏了。”这时太后抬手舒了纤指以指尖抚抚太阳穴，声息悠哉悠哉的，她一敛眸、吁气徐徐，“过阵子再跟皇儿好好商议，选定吉日。”不忘逢场作戏的又补充一句。

　　　　皇上面上的神色有了更深重的僵滞！但又能怎么样？人家皇太后都如此说了，都说了不是不同意、而是改日再商议，他这个孝顺的儿子难道还能硬生生按着他的母亲不让走、非得现在商议？

　　　　极快的一兜转，皇上甫地回神，后忙不迭的起身过去搀住了母亲，亲自把她送了一阵。

　　　　留得我和江娴在这里，谁也没话说。相视一眼，江娴面上浮了一痕忖度之色，即而又被奈若何的神色所取代。

　　　　我没多回应她，复转了面目凝视前方景致，渐渐不觉这双眸就惝恍了……

　　　　毕竟是皇上的提议，且自我入宫以来也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管辖着后宫，我颇有建树、颇为民心所向，纵是册立我上官琳琅为皇后又能有什么异议？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皇贵妃呢！

　　　　所以我知道，太后找不到理由否决皇上提议的由头，毕竟一直以来我的功绩和建树都在那里摆着，她没法给我全盘否认！

　　　　但太后她担心我势力冲天、光芒大胜，将来会与沈皇后抢势、甚至越过皇后自己成了皇后！这是她一直以来对我的顾虑，说来与她的隔阂这错不在我，只因我锋芒太盛，故而我注定会一直招她厌嫌。于是她刻意拖延这册立皇贵妃的事情。

　　　　不过，一拖再拖终究不是个事儿！且以这位皇太后的性格，她会眼睁睁看着局势的默走而自己不来参与一把、不来推波助澜么？

　　　　只怕她又会整出什么策略来针对于我！我告诉自己，定得打起十八分的精神，做好随时应对种种幺蛾子的准备了！。

　　　　我与这位陈皇太后，说起来也真可谓是“心有灵犀”！我的猜测没有错，这宫里头的幺蛾子还真是挺多，就在两天过后便又出了一桩事情。

　　　　不过这桩事情，出的委实玄乎！这还要从早年被打入冷宫的那位僖昭仪说起……

　　　　这位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