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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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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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娴便也借着这个势头的对端才人道:“妹妹且先回去吧!本嫔还不怎么觉的乏味,过会子想独自去锦銮花园里头走走,散散连日来这闷浮的心呢。”

    端才人也是会意,行礼后便退下。

    待那帘幕掀起来后又稳稳的落下去,一缕缕幽微的烛火光影就此袅袅于眼帘深处铺陈开来,室内便又只剩下了我与江娴两个人,微妙的感觉忽而便侵袭着自四处过来。

    我重满了一盏茶,就势徐徐的推到了江娴的面前,不动声色、没言没语的等着她先开口。

    “唉……可算是走了!”江娴往进深处望了一望,料定端才人已经回去后,这次手抚心口且叹且道了句,“嫔妾原本是要来瞧姐姐、同姐姐说说话儿的,不想倒在半路遇上了她。”她看着我,如此的解释了一句,“真真是无奈的很!”

    听她这话果然是找我有事情的,她这是在嫌弃端才人碍事。我面上却未置可否:“好了,现在有什么话便可毫无顾虑的说出来了吧!”淡着声色道了句。

    江娴回一回神,展颜后重又聚拢:“姐姐。”她把身子向我探探,似乎又微叹了句,“嫔妾一直很担心,包括现在。”

    “什么?”我边在心里忖度着她可能的担心,边敛眸顺口一问。

    江娴亦敛眸,旋又抬起来,蹙起的眉弯间沉淀了一脉微凝,声音比方才愈轻徐下来:“担心后宫还会不会有太后的人!”这一句话她说的没有兜转。

    我心下隐隐会意。江娴倒不像端才人那样跟我兜转,她是一语道破了这一切都是太后的行谋。

    我微微摇首,声色如面上的表情一辙平静:“这后宫里头,一直都有太后的人。”淡淡一句,这是实话。

    “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江娴没能感染我的平静,反倒愈发的急迫起来。她起身行至我的身侧,颔首后对着我耳畔低低急急吐言紧密,“比如当前这事,那礼淑女怎么都是太后的人,却又如何能够如此不机谨的行个谋、做个事还能被人给发觉了去?换言之这端才人她是当真撞见了礼淑女的勾当,还是本就与礼淑女蛇鼠一窝、悉知真相、事后反水,故而这般……”

    她的语气很急,声音却很低,到了最后越来越轻,似乎是在自行忖度、又似乎是刻意留有余地引而不发。

    但就这么听着她逐字逐句的道着,我心下却觉的委实是无关痛痒。

    “呵。”勾唇微微,我敛眸笑言,“礼淑女也好、端才人也罢……还有那位慧淑女,都是太后提点的人。未保,就只有礼淑女才是太后的人。”这话依旧拿捏的抑扬顿挫,悠然淡然的很。

    江娴瞧见我仍旧是这么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她也就慢慢的敛了这周身此刻的浮夸气质,重又把身子落座回自己方才的位置,权且一语不发,安静的听我说完。

    我也不刻意看她,眸波流转的随意:“但这后宫里从来就没有谁永远是谁的人这么一说。”这一句话吐口后,方才把眸光甫一下定格在江娴的身上去,眯了眸子徐徐冉冉,“端才人是明白的,她是通过这件事情进一步换取本宫的信任,表达自己已经投诚在本宫一方、对本宫忠心。”又错开眸色似叹非叹,“但似她这样的投诚,本宫前前后后也经历过不少。其中真心有之,而假意投诚、实则潜伏者,却是更多!”落言微利。

    “那……”江娴敛了一下眸子后又抬起来,眸波涟漪、眉心染肃,“那我们该怎么办?”问的轻徐。

    我眼睑微动,眸波回看向她:“没有怎么办。”态度依旧是简单的,但这话委实是对我。

    没有怎么办,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外,又能怎么办?没办法!

    江娴又静一静,启口微微、似要言语,但终究不曾成言。

    我复又转了眸波,把这口吻曼下来,缓缓然道:“毕竟今天这事情,本宫能够逢凶化吉也委实少不得端才人她的功劳。”边稳着心,我继续道,“既然她已投诚,况且这端才人也不是傻子,以本宫今日之势,她有什么理由不向本宫靠拢?”

    “所以……”江娴抬眸幽声道,“权且不怀疑她的真心,至少现今她的投诚,会是真的。”

    我颔首微微。

    她亦敛了眸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233。' 卷十三 '…第178回 二妃秉烛真交心(1)
    这时绵长的更漏声缓缓的响起,这幽然的声色低回且带出一种神秘的牵引感,好似自探不到头、不能知晓底细的远之又远处徐徐的波及过来。

    这声色引着我心底下不由就起了一痕惝恍。神波微动、宛而自嘲:“真想不到,本宫最大的敌人不是某位能与本宫平分秋色的后妃,却是当今的太后!”这声音是很轻微的,轻微到是冉冉落在心里的。但一个不防备的,还是被我顺着口唇就漫溯着溢出来。

    江娴原本正沉浸在她自己的那一湾心绪里,此刻甫一闻了我这话后,下意识的一抬眸。

    我方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才那话还是不防备的就言了出来、且被她听到了。但我反倒变得坦然,没多解释、更未掩饰,偏了一下眸子后侧过了身子,眸色里自己都能感觉出是最深刻的自嘲。

    “姐姐……”江娴幽叹一声,即而是一阵衣袂摩擦的声色,她也起了身子,后向着我袅步冉冉的走来,“其实这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我们都太过忙碌,总没有时间去稍稍的回首往昔,故而也不能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什么。”她颔首笑一笑,旋又抬眸,“更可怕、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忙碌时今细想起来,竟连自己究竟都忙了些什么,都是不能知道的!”

    我没有说话,口唇微动,思绪顺着江娴的字句而不断的辗转,忖度间又缓缓的阖了唇兮。道理就摆在那里,但到底是不能成言的。

    是啊……

    忙些什么呢?时今不知道,往后亦不能知道。时今不知往昔的忙碌究竟是为什么,往后亦不能知道时今的忙碌究竟是为什么……却偏生的,我们谁也无法跳脱这诅咒一般的劫,即便明知道什么也不为、什么都不值当,却还依旧得这么燥燥乱乱的胡忙瞎忙!这是一个苦苦辗转的轮回,我们无力跳脱,更有甚者,因为原本就虚妄、却难以看穿、即便看穿了也无法轻易挣脱出来的权势及欲望绑缚着,我们似乎也不想跳脱。

    于是就这样,很自苦的,很鄙夷的,很作弄的,很轻贱的……我们一边抱怨着,一边无奈着,一边慨叹着,却也一边孜孜不倦、乐此不疲的造孽着!

    在这次第加深的暗夜里,人就总是极容易就被感染了心绪、陷入到自我一种固守的境地。

    江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的声波黯淡,有些疲惫、有些无力,但她有条不紊的继续:“从初进宫那时,我们每天都在企盼着圣驾的降临、皇宠的恩泽;但后来对权势的渴求;再到时今……我们的重心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由对爱情的渴慕,渐变为对权势、对野心的志在必得。呵。”她又笑一笑。

    我眉心缓动。

    她且笑又敛声道:“嫔妾算知道为什么每隔四年,就得要举行一次秀女的大选了……也知道为何君王的心每每易变,易被这一茬茬的新人给撩拨着转移了去。”
234。' 卷十三 '…第178回 二妃秉烛真交心(2)
    她笑开,身子起了微微的颤,“却原来,这变却的不一定是君王的心,同时也是我们自身啊!”

    我的心弦被她撩拨的一揪揪的动!有什么分明真切摆在眼前、但我就是不敢面对的东西叫我不能去直视……但我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袖管里的手暗暗握成了拳。我告诉自己,不会,陛下的心会永远在我的身上,会只在我这一个女人的身上,不会被谁夺走,不会的!

    江娴停了一下,声音断续着继续:“因为当这一茬的老人们已变得再也不复了旧时的面貌,变得面目全非……而皇上只能在新人的身上找寻到往昔旧人所带给自己的那样一种,单纯、纯粹的爱与良善,所以他会对新人动情、会对老人越来越疏淡。”

    “如是渐渐的,当新人也成了老人,历经过老人所历经的种种路途,最终与老人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我接口,声色淡肃,“于是皇上便又会把这恩宠转嫁新人,如此如此,循环往复、永不停歇。”声音是淡淡徐徐的,但越这么说着就越叫我觉的背脊骨一阵阵的发冷,又肌肉渐渐的绷紧。

    恍惚中我觉的害怕,觉的兜头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无形的打下来、无形的将我笼罩在其中。觉的这是一个无形间由人自己织就出的深宫诅咒,这一道红墙在隔绝了宫内宫外两个世界之后,同时也划分出命运的分水岭,让每一个置身其中、与即将置身其中的人无望无心,无力遁逃!

    “姐姐。”兴许是我面上的神色引得江娴害怕,她缓过神来,忙蹙眉唤我,抬手往我的肩膀上搭一搭。

    我甫一下回神,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我想收敛住这情绪的,但转目瞧见她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把这心里的话继续吐露:“但我们方才的推论,有些时候也是不成立的。”我眉目颦蹙,声音焦灼,但这是发乎心的一种真挚。

    江娴敛了一下眸子,她愣一愣,没能反应过来。她没言语,静等我继续言话。

    我看着她,神色认真,边在心下里忖度着边又道着:“倘使真正的心里住了一个人,爱一个人,便不该会畏惧那个人的转变,也不该是守着那个人尽可能的不让其有所转变……而是接受那个人的转变。”中途一顿声,我定定道。

    江娴水杏眸中有了清明的颜色,旋即这颜色又一点点的沉淀下来,徐徐晕染,渲染出一种旷古的幽深色彩。

    这一瞬我竟有些下意识的恍惚,心觉这当真是江娴么?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年轻嫔妃当真会有这样的神色波及、浮拢上眉梢眼角?

    旋即她颔首,勾动唇角似叹又嘲:“倘使这样的转变,连自己都觉的是一种面目全非的遗失自我……即便对方会接受,那所接受的,只是一个彻底的陌生人。所以移爱不奇怪,依旧痴恋就反倒是一种执念了!”

    痴爱原本就是一种可悲的执念,这话委实是不假的。

    “不会。”我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倘使心中有彼此,即便再怎样转变,对对方的爱也是不会转变的!所以……”我顿一顿,权且反观着自身权且又微声道,“不会变得面目全非、再也寻不到了自我。”

    “但是姐姐。”江娴又抬眸,颔首微微、重新敛眸,“天家,当真会有真挚的爱情么。”

    我一默,头脑发钝……

    这不是一句问话,也不是一句肯定。这是一种取缔于问以及肯定中间的语气,说不清、道不明,却很可撩拨、很弄心弦。

    但其实,在我心里我对皇上是有着笃定的。我相信皇上会爱我,即便在遇到我之前他与我一样并不懂得爱为何物,在遇到我之后他也一定可以与我共同摸索、并把彼此感化。

    但有一点我也是确定的,即是:即便这爱是唯一的,即便这心只有一颗,但他是皇上,这就注定了他的心不能只单纯的住着我一个人,注定了他身边会有许多红粉、甚至不能拒绝不断有莺莺燕燕飞入这后宫,每四年一次的选秀他亦不能改变……即便是曲意逢迎,他也得做出逢场作戏的样子、来圆下这一唱就是一生的戏。就这样渐渐的,假戏也就真做了起来,而沉沦在这之中不肯醒悟、无力堪破、自欺欺人的,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

    忽然我这情绪就是一阵黯淡,我头疼不堪,心口也生了一阵阵的绞痛。旋即手抚心口不语不言,我把身子往一旁偏偏,蹙紧了眉心不能成言!我在竭力压制这情绪,终究不能叫自己就此失态。

    “姐姐,对不起,嫔妾惹得您不开心了。”这时江娴忙急急然启口。她反倒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她已恢复到往昔的平静。

    但我的心却很乱。说实在的,这阵子以来连日的斗法已经让我越来越疲惫,虽然我还没有到了力不从心、无力应付的地步,但我委实已经生了厌倦、甚至蒙生弃世的念头……只是我舍不得皇上,倘使不是因为他,指不定上官琳琅此刻身已在哪里!

    这就是女人,女人或许可以是最毒的,但女人的心终归是最软的。简简单单,一个“爱情”就足以把她彻彻底底的拴在柱子上,心甘情愿动弹不得、一任凌迟与宰割了!

    争斗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守住这爱情。但当自己能看明白这天家的爱情归根结底终究是守不住的时,这明争暗斗又都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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