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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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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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姑娘这些日子可曾见过华清前辈?”
  清晓一愣,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过问华清了,她据实回道:“未曾见过,”顿了顿,“墨王爷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清晓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却未曾想到莫云深挑眉笑道:“在下曾托华清前辈寻一名故人。”
  原是如此,清晓虽然对莫云深口中的“故人”充满了好奇,却也只能一路忍着,莫云深越是活得这般云淡风轻,她越是恨他。
  为何要恩将仇报烧了整个浥河村?为何甯画与青碧长得一样?为何要娶甯画?话语梗在她喉咙,她却始终开不了口去问他。
  问他又如何,问他他便会说实话?如今想来,她当时带着人皮面具还真是老天有眼,让她逃过一劫,让她即使站在他面前,也不必担心会被认出来。
  清晓失神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扯到怀里,同时她的双手不可避免的被挤到中间,紧贴着他的胸膛,回神时她眼中只有刚刚差点撞上自己的那匹快马。
  原来是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大街上,快马自她身侧疾驰而过。
  “姑娘以后走路可要多当心一些。”莫云深见那快马已经远去,这才略略舒展眉头松开了清晓的手腕,同时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有礼的收回。
  然而刚刚回神的清晓,此刻却陷入了新的震惊当中。
  她手法极快的再次摸上莫云深的肩胛骨,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又按了按,然后整个人便僵住了,她嗫嚅着声音问:“莫、墨……你……”
  他目光中的温柔倏尔褪尽,眼神变得异常的平静,他动作极轻的拉下了清晓仍放在他肩胛上的手,轻轻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说完,便向前走去。
  清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这背景染着阳光的颜色,却似乎与这世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自她见过他以来,他似乎总是一个人,身边很少有下人跟着。即便是他成亲那日,他也仍是独来独往。
  她的指尖灼痛,像是摸着了什么烫手之物,即便难以置信,她却肯定自己并没有摸错。
  
  外面的皮肉虽然是完整的,可到底瞒不过她这个大夫。
  他的肩骨上,有一个洞。
  

  ☆、重路

  夏日天热,尸体的腐烂程度超乎清晓的想象,甚至已经烂到看不到尸斑。
  她蹙紧眉头又上前细细看了一遍,虽然尸体整个发白发涨,甚至生了虫,但仍然可见尸体上几道发黑的口子。
  毋庸置疑,死者在落井之前还被人用利器捅伤过,全身伤口有三个,皆在腹部相近的地方。
  出了停尸房,清晓将这些据实告诉方铭,尸体腐烂的味道让她作呕,她现在只想迅速回去沐浴,因此也没等方铭再跟她说什么,婉言拒绝了方铭派人送她回去的请求,她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府衙。
  然而出了大门,她看到了一个此时并不该出现这里的人——苏缠香。
  坐在落雪茶馆里,清晓将清香露倒了一些在衣服上,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苏姑娘今日真是来请我喝茶的吗?”学医就免不得与死尸有接触,华清爱干净,特地制了这清香露,用来逼退身上的死尸味。
  苏缠香白着一张脸,张了张口,坦诚道:“不是……其实我……”停了一下,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日我听到……听到这命案与文古阁一目大人有关,可是真的?”
  清晓有些惊讶,这事因着方铭对一目存有私心,是瞒着众人的,所以才会托她来做尸检,看看有什么线索,来府衙的路上她倒也听方铭提过一两句,据医馆的老大夫所言,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便是一目,因此,一目的嫌疑相当大。
  “的确与一目大人有关。”清晓只能如实告知。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西门见到苏缠香的事,怕是在那时,她认识一目的罢,虽然这话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但清晓仍然想要再次确认,“苏姑娘为何会关心一目大人的事?”
  苏缠香明显愣了一下,她抬首看了一眼清晓,随即又快速的将目光移开,眼中有着隐忍而动人的光,过了许久,清晓才听见她说,“因为遇见了。”
  清晓的记忆倏尔变得遥远起来。
  那时她费尽浑身力气将受伤昏厥的莫云深拖进家里时,爹爹只看了他一眼便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责备她太过掉以轻心,什么人都往浥河村里带。
  她仰起脸跟爹爹吵得脸红脖子粗,大声道:“我就是要他活!”
  爹爹也是几近无奈的问她为何非得如此固执。
  她答得理直气壮,和苏缠香一模一样:“因为遇见了!”
  恐怕爹爹早就察觉到他的身份不一般,才会那般为难,只是当时的她却始终都没能看出来。
  可是想到这里,清晓也着实疑惑了,爹爹怎会知道莫云深是何人?
  她看着面前面容憔悴的苏缠香,终是开口劝道:“朝中的事,苏姑娘最好切莫插手。”当初别人劝她,如今轮到她劝别人。
  苏缠香勉强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点点头,“多谢清姑娘提点。”说完,她便起身走了。
  清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得就像是看见的当年的自己,然而,她也只是注视着而已。
  
  回到墨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门口的侍卫因着她昨日与莫云深一同回来,皆是恭敬的跟她行礼,她略略点点头,望着面前的朱漆大门,终是缓缓踏步而入。
  自从昨日住进来,清晓才发现这偌大的墨王府竟安静得如无人之境,有时候走上几刻钟都未必能见到一两个小厮婢女,而令清晓更为惊讶的是,除了守门的侍卫外,清晓再未在府中见过任何侍卫。
  她倒也旁敲侧击的询问过昨夜替她收拾房间的婢女,那婢女略略有些胖,面庞圆润,眉目和善,看起来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王爷喜静,所以府中的下人很少。”那婢女笑眯眯的解释道。
  末了,本已经出了房门的婢女又探进来一只脑袋,“王爷说了姑娘不喜下人伺候,因而奴婢便呆着左侧的偏房中,姑娘若有事大声叫奴婢便是。啊,对了,奴婢名叫秦阮,夜已深,姑娘若没什么事,奴婢便退下了。”
  倒是人如其名。
  那一晚清晓理所当然的失眠了,披衣去院中望月时,冷风一吹,才让她的思绪稍稍变得清醒些,她忽然就想到,没有侍卫的话,这墨王府岂不是成了盗贼的常驻之地?
  还是说,莫云深根本就不在乎?
  清晓走在石径小路上,目光流连在假山,小池以及雕工精致的回廊处,这墨王府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异常静美,在京城这盛繁之处,整个墨王府却如深山幽林一般保有了一份难得的寂静。
  寂静,就难免能轻易听到一些响动。
  “是这样吗?”清脆的女声这样问道。
  清晓走在假石林中,忽然就听见了这声音,虽然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她却仍然辨出了这声音,属于童九。
  石林中有些阴暗,透着光亮的尽头就在不远处,清晓却忽然间不能迈步前行,她有些怕,可是怕看到些什么呢?她又不甚清楚。
  就这样几乎怀着一种冰冷的连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心情出去以后,她轻易便看见坐在池塘边正在教童九如何放鱼饵的莫云深。
  纤长白瘦的手指灵活的将鱼饵放好后,又将鱼竿又交还给旁边耐心等待的女子,甚至细心妥帖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钓鱼该注意的事。
  夕阳艳艳,池塘上面波光粼粼,风一吹,竹叶飒飒作响,一切都是这样静谧与美好。
  
  “钓鱼最是动不得,千盏,你该有些耐心才是。”五年前他是那样无奈却又温柔的将手按在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乱动。
  可当时的千盏如何肯听,坚持的连一刻钟都不到,便猛地将鱼竿一抬,一见鱼钩处空空如也,整个人便焉得如同霜打的茄子。他不怒不气的看着她,反倒一反常态笑的好看,一言不发,却让她羞愧的低下了头:“我明明感觉到鱼竿动了的……”
  可真是物是人非,清晓觉得自己又清醒了一些。
  深情至此,方知绝情。
  “他一向如此。”耳边蓦然传来的女声让清晓蓦然回神。
  是甯画。
  她穿着华美的烟灰色锦袍,整个人显得很不抢眼,静立在那里,却带着一种慢慢流淌的美。她的目光也望着池塘边的两个人,却异常的平静无波。
  “如何?可是失望了?”她偏头,笑着问清晓。
  清晓有一瞬间的愕然,可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清清淡淡的回:“墨王妃,这话该民女问你才是。”
  甯画显然一愣,随即却又笑了,几不可闻的说道:“我?我早就不会失望……”
  然而清晓还欲再说,她却迈着优雅的步子往池边走去,“王爷,晚膳已备好了,七王爷正在前厅等着呢。”顿了顿,她转过头,“清姑娘也一起来吧。”
  莫云深随声望向相隔不远的她,眼睛弯了一下,似笑非笑,引得就连一边的童九也好奇的望向了这个穿着青衫的女子。
  然而清晓脑中现在只有一件事,甯辰?他怎么来了?
  

  ☆、去爱

  甯画布置得很有心。
  三荤三素两汤,光是蜡烛便放了数盏,屋内一片明亮。
  饭桌并不大,厅内只有两名婢女在伺候着,莫云深落座之后,甯画便在他左侧坐下,而童九,却是极为自然的坐在他的右侧,清晓几乎想都未想便坐在了甯画旁边,而剩下的那个位置,自然而然是留给甯辰的,清晓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逃不过,躲不过,有些时候也就只有硬着头皮面对。
  一一落座之后,清晓才看到随婢女而来的甯辰,他的步子迈得缓,今日穿着宝蓝色华服,头上翠绿的簪子显得温文却夺目,他举目望来,视线一瞬便落在了清晓身上。
  几乎是刚一进门,甯辰便沉稳行礼:“莫大哥,叨扰了。”
  清晓没有再看他,但隐隐觉得今日的甯辰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他的眼不再像以前那般明亮,甚至面容里添了丝丝缕缕从未有过的愁绪,神情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莫云深自然不介意,浅笑着招呼甯辰坐下时,视线却落在清晓身上,这视线并不逼人,却偏生让清晓心里异常的不舒服,也是她疏忽,光是想着如何避开他了,却忘记身为平民百姓的她该向七王爷请安才是。
  童九又大又圆的杏眼眨了几下,凑近莫云深悄声问:“这便是七王爷吗?”
  清晓的余光看见莫云深点了点头。
  这一顿饭,吃得清晓坐立难安。
  甯画极为细心的替莫云深布菜,并不怎么说话,而童九却是与莫云深聊得很是投机。她笑弯的眼中有波光流转,那光清晓太熟悉——五年前不知有多少次千盏都带着那样的眼神发呆看着莫云深。
  然而他也足够惊艳所有人。
  童九第一次见到这样矛盾的人。
  是这样平易近人,却也这样风华绝代,似仙似神般不可碰触。
  他像是毒,沾了,便有些停不下了。
  她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看他,于是一回京便向锦帝请求住进了墨王府,想待在他身边,便每日缠着他钓鱼,赏花,喂鸟,下棋,斗蛐蛐,将所有时间投掷在他身上。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情感炽烈,几乎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然而他这块凉玉,温润,清凉,不寒冷,却也从来暖不热。
  他近在咫尺,咫尺天涯。
  他是这样矛盾而又鲜活。
  童九笑着咽下他夹来的菜,那一瞬间,她想,即便他给的是毒药,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一碗饭堪堪见底,清晓便坐不住了,“王爷,民女还要再斟酌一下关于案子的事,先退下了。”她垂着眸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出了前厅,几乎是谁都能看出她的焦灼之意。
  然而让清晓始料未及的是,甯辰也跟着她出来了。听见身后脚步声的时候清晓还有些疑惑,转身一看,整个人却是有些僵硬了。
  “七王爷……可是有什么事?”避不过,清晓索性也就不避了,据上一次见他,已有好几日的光景了。
  甯辰见她这样焦急的想走,眼里的光终是黯了又黯,不过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一些话想同你说。”
  
  甯辰和清晓并排走着,天色已暗,寂静的墨王府带着一种幽寂的美,路两边的灯火还未被点亮,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样阴暗的环境,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甯辰微微有些安心,率先开了口:“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
  清晓略略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她去找唐知的那一天,也是确定当年浥河村的大火与莫云深有关的那一天。
  “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哭。”甯辰的声音很平静,再没有夹杂往日的傲气。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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