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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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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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略微惊讶的挑挑眉,“姑娘会医?”
  她脸色一窘,“我……我是不会!可是我爹爹的医术很好的!”说完,生怕他不信,又急忙认真道:“你跟我回去见我爹爹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他安静的看着她,却是笑了。
  她的脸色更为窘迫,几乎将头埋进地里。
  他浅笑着站起,向她走来,“姑娘看,在下还是能走的。都是小伤,并不……”然而话音未完,他整个人却已是朝她砸了过来。
  她费力的揽着他已经昏过去的身子时,心也像是揽住了什么。
  
  他太能忍,即使性命垂危他亦能够云淡风轻与人笑着交谈。他同样太难懂,一线生机摆在眼前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时的清晓看不懂他,而如今,她才终于能够拨开云雾。
  他不容任何人破坏他世界的一草一木。不,他根本不容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
  他怎会为了一个区区李阳峰而出手?妄图破坏他世界的人都必先被他毁去。
  
  清晓合上医书,闭上眼。
  
  她呢,她正在破坏他的世界,他要何时毁了她?
  她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过了自己,痛骂过了自己,可现在的她却仍在想,甯画呢?他的世界里,可有甯画?
  纵算再不承认,嫉妒却让她的心疼了又疼。
  想着想着,她却又笑了,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已在五年前,就毁了她。
  
  李阳峰死后的第三日,清晓照例去给霍至境诊了脉,回来时却被一顶软轿拦住了路。
  一刻钟之后,清晓与软轿中的人坐在了落雪茶楼的二楼。
  她对面的人约莫五六十岁,身材瘦小,眼睛却凌厉而有神。
  洗茶,煮茶,倒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大气而优雅,完全让人想不到,一刻钟之前他让自己的手下将清晓掳进轿中。
  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清晓面前,此人便眉眼带笑的问:“姑娘刚刚为何不叫救命?”
  清晓看过他煮茶,自然不认为他是什么宵小之辈,便也诚实的答:“你伤不了我。”
  若他当时有伤她之意,他此刻已是中毒身亡。
  这人朗笑了起来:“你这姑娘,话说得虽满,却是实话,”顿了顿,他迅速敛去脸上的笑意,开门见山的道:“清姑娘,老夫有一事相求。”
  “离开甯辰。”
  清晓顿时便明白了,她嗤笑一声,开了口:“敢问大人可是苏成忠,苏先生?”
  前朝的摄政王,今朝的苏太傅,将一切腥风血雨都替甯辰挡在门外。
  苏成忠抿了一口茶,神色严肃:“你这女子是个聪明人,一切你心中自是有数,然而老夫也不是什么好糊弄之人,李阳峰一事辰儿被你利用算是老夫疏忽大意,但往后老夫绝不会准你如此乱来。”
  “再过半月西王便会进京述职,届时童家的孤女童九也会回来,老夫会在西王的洗尘宴上向圣上求得辰儿与童九的婚约。
  “你必须离开辰儿,”苏成忠目光如刀的盯着她,“你不适合他。”
  “你满身仇恨,只会毁了他。”
  字字如刀,刮在清晓心上。
  是啊,她现下已是满身仇恨之人,何以值得有人真心以待。
  想来苏大人挑的人,也必是最适合甯辰的。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得天独厚,一生顺遂。
  她饮尽了杯中已是温凉的茶水,声音平静的道:“大人所言之事,我答应。”
  “不过我从不做让自己赔本的事,”她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要我远离甯辰可以,大人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苏成忠眯了眯眼,“姑娘且先说来听听。”
  却未料清晓直接摇了摇头,“这个忙我现下还未想好,但绝对是大人力所能及之事。”
  苏成忠看着清晓好一会儿,似是在考虑,又似是被气着,清晓也不急,心平气和的等着。
  “好,老夫答应你。”
  清晓却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为怅然。
  回到太医院时,不出所料看到了甯辰的身影。
  这些日子甯辰几乎天天往太医院跑,有心人皆是一清二楚,清晓却是一直视而不见。
  看见他以后,清晓几乎是迅速转身想要离开,甯辰却比她更快的拉住了她。
  “你这女子,近日是愈发大胆了,见了本王都不行礼?”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满。
  清晓依言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七王爷,民女还有事,可否先走一步?”
  甯辰顿时急急地扬声道:“不行!本王……本王今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的。”
  清晓眉间染上了一丝不耐烦,沉默了片刻,她从随身带着的医箱中取出了那根银簪递到甯辰面前,“七王爷,这个是民女要还给王爷的。”
  甯辰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住了,他嗫嚅着唇,“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不适合民女,民女不喜欢这簪子。”清晓冷静的道。
  甯辰的脸色白了又白,“那……那你告诉本王你喜欢什么样的,本王皆可找来送你。”
  远方的天空又是殷红一片,薄弱的红光将她与甯辰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们面对面站着,不管是沉默,是影子,还是他们彼此,都有着一模一样不可跨越的距离。
  天色慢慢变暗,清晓想了又想,只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成忠说得没错,她只会毁了他。
  
  “只要是七王爷送的,民女都不喜欢。”
  清晓听见的,自己比寻常更平静的声音,她几乎是有些惊惶的发现,这声音竟与莫云深越来越像。
  她将簪子硬塞入甯辰的手中,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有些意外的发现他怀中抱着一个封了口的瓷瓶,然而她并不在意,只干脆的转身离去。
  在她身后蓦地响起瓷瓶破碎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可她的步子却停也未停。
  宫中的一切都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变得模模糊糊,宫道遥远的尽头处有宫女拿着火折子点灯,小小的光一团一团的亮起来。
  叮铃——
  好似铃铛的一声脆响,清晓的步子蓦然停住。
  有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光团自她身后飞来,循着宫道上的光亮而去。
  浅淡光晕间可看到那是一种形似蝴蝶的小虫,扑闪的翅膀散发着幽幽的浅光,犹如一盏盏小小的晚灯。
  她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慢慢变得模糊,她感觉到她的双腿沉重完全迈不开步子。
  人生到此凄凉否,怎敌命运翻云覆雨手。
  破碎而出,无尽夜星。
  

  ☆、一目

  清晓拿着那本医书去找了戚卫,结果戚卫却摇摇头,伸手替她指了文古阁的方向。
  陈年往事,需找史官。
  转眼已是六月末了,皇城的天越来越热,路过一片荷塘时,清晓却看见了在湖心亭静坐的莫云深。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蓝色长衫,手中的折扇上画着意境高远的山水图,折扇轻轻扇动,微风撩起他那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青丝。
  亭中只有他一人,似乎自她见到他以来,他的身侧都鲜少有下人跟随。清晓看了一眼便垂下头,打算快速走过,身后跟着的槐安却结结巴巴的提醒她:“姑……姑娘,见了墨王,是……是要行礼的。”
  清晓本不予理会,却终是没有逃过莫云深的眼睛。
  “清姑娘。”这一声当真是温和低沉,揪紧了清晓的心。
  她转过身,看了石桌上的棋盘一眼,施施然行了礼,“王爷可真是好雅兴。”话语间不免嘲讽。这是自李阳峰死后他们见的第一面,五年前她为见他一面用尽借口,五年后却极力避他,命运当真可笑。
  清晓的脸色很是冰寒,而他的脸上却全是思虑,像是真的在思考面前摆着的棋局该如何下。
  “姑娘可知这棋局如何破?”他抬首问道,眼中尽是波光盈盈的笑意。
  与五年前如出一辙。
  五年前的他,就是这样坐在浥山山脚小木屋的院中,极尽柔和的询问,姑娘可知这棋局如何破?
  但那时的千盏实在眼拙,看不出他眼中的揶揄与客气,满怀欣喜的上前破了那简单的棋局,爹爹平日里逼着她学的东西在那时尽数成为她最喜爱的东西。
  也许说来可笑,但某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时,你会发现,就是他了,他就是你的世界了。
  而今她的面前也有一盘棋,仍是他给她的一个局,但是这个局,套下的是五年前的千盏!
  “还请王爷恕罪,民女不会下棋。”
  莫云深倏尔笑了,“姑娘言重了,不会便不会,何来有罪?”说罢,又看了看清晓手中的医册,“可是江太医撰写的医册?”
  清晓拿着书册的手微微一僵,“不过有几样药的用法略好,便拿过来看看罢了。”
  然而莫云深却声音轻轻的道:“原来如此,姑娘到底是华清的徒弟,江太医当年的医术几乎与华清前辈齐名。”
  这一句,点明了他是识得这个江太医的,告诉她这件事,与他无益,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清晓现下实在想不明白,她敛眉行了礼,“既然王爷无事,民女便先告退了。”
  她有些慌。
  莫云深的目光虽然温和,却很是逼仄,仿佛能够看穿她在想什么,那样清亮的目光几乎让清晓无所遁形。
  然而那清亮中,竟带着丝丝点点的喜悦。
  就在她慌乱的往前走时,却听见身后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清姑娘,文古阁走左侧那条路。”
  清晓的身体彻底僵住,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到底是莫云深,什么也瞒不过他。
  只停了那一刻,她便继续往前走去。瞒不过又如何!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瞒着他!五年前的千盏眼盲,如今的清晓却看得见!
  
  到文古阁时已接近午时了。
  一进门,清晓便闻到浓重的墨香,整个文古阁都异常安静,许是因为到了午时,多数官员都回了府。
  然而有一个人。
  他的脊背微微弓着,穿墨紫色官袍,身子微伏在桌上,写着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息,这气息,与平日里的莫云深,太像!
  听见清晓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清晓终于记起来了。
  他是甯辰口中的一目大哥,也是那日替缠香解了围的人。
  “清姑娘今日到此,可是有什么事吗?”他利落的站起,将清晓迎进来,动作流畅的替清晓倒了一杯温茶。
  他实在与莫云深太像,这种像并非是长相相像,而是身上那温润如玉的气息很相像,只不过,他是暖的,而莫云深,是凉的。
  他身上仿佛随时都能散发出一种温和的光芒,这种温和的光芒官场上的人是绝没有的,而清晓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为何他看起来与官场上的人那么不同。
  清晓没有说明来意,只是问了一个很久之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为何你名叫一目?”她深感疑惑,“你明明就有两只眼睛。”
  然而没想到面前的男子听见她的话,竟哑然失笑,眼中凝起一缕复杂,他缓缓回道:“只因一目的右眼生来便看不到任何东西,只一左眼可观万物。”
  清晓快速的摸上他的脉。她从未见过此种情况,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毒,然而诊了他的脉,却发现他并无中毒的迹象,反倒诊出他的身体另有问题。
  “大人该注意些身子了。”
  “倘若大人再如此劳累,最后的下场只会是咯血不治。”他的病是过度劳累所致,可想而知平日里几乎甚少休息。
  然而史官的事情并不繁忙,他何以劳累至此?
  清晓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容,心中却以有数。
  “谢过姑娘了,不碍事的。”他脸上有着过分柔和的笑。清晓一偏头便看见他桌上所铺的纸上那几个遒劲有力却又秀美的字。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他求什么?
  清晓想了想,终是没有多嘴,只问道:“民女今日来,只是想向大人询问一个人。”
  “江余一。”
  
  一目尽数告知。
  江余一,京城人氏。
  江家世代皆为医官,江余一十六岁时便被选入太医院,弱冠之年成为太医,而立之年成为太医院之首。
  又六年,宫变,协同萧妃毒杀先帝,叛逃未果,一家三十一口皆死于京城紫淮山山脚。
  简短几句,已述尽平生。
  然而清晓却彻彻底底沉默下来。
  据戚卫所言,莫云深乃是十年前被莫王寻回的弃子,只是天伦之乐还未享,莫王却已是与世长辞,宫变至今已是十几年,他是何时见过的江余一?
  而莫云深告诉她这个对他如此不利的事是为何?
  
  清晓忽然发现,也许她从未弄懂过他。
  

  ☆、喜脉

  清晓再次见到了慧妃。
  她从文古阁回来后便去找了戚卫,戚卫所言,与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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