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序(女尊)- 第4部分

　　
　　“海棠糕很好吃……”叶祈顿了顿，“有爹爹的味道……”
　　
　　“噢，阿祈的爹爹也会做？”
　　
　　叶祈用力点了点头，“恩，爹爹很厉害的，会做很多糕点。”
　　
　　“阿祈爹爹没教你怎麽做？”
　　
　　“没有，爹爹说，好人家的公子不能学这种东西的。”
　　
　　祈儿，记住，你不能像爹爹一样，爹爹就是因为没有家世才学了这种下等的手艺，一辈子只能做一房侍寝。
　　祈儿不一样，祈儿是矜贵的公子，只要记着牢牢抓住以后妻主的心。
　　
　　爹爹的话犹在耳边，却无比的讽刺着现在的叶祈。
　　叶家败落，他进了闵家，全府上下无人待见他，只当他不存在。
　　除了闵越姐姐真心爱他。
　　只不过，美梦永远是虚幻的，她的真心，也只有那短短一个月。
　　在她八抬大轿娶回怜瑶小公子后，他便已被抛弃了。
　　
　　“爹爹教我的话，我没能做到一个……”叶祈放下油纸包，低着嗓音，“我真是没用……”
　　
　　一个不重的栗子敲在他头上，叶祈下意识抬头，段问笙又乘机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你可别忘了，家里的鸡仔现在都是你在喂养，也会每日煮清粥了，这样还算没用？”
　　
　　他连妻主的心都抓不住，难道不算没用？
　　
　　“别胡思乱想了。”段问笙重新替他戴上面纱，“到了。”
　　
　　从船上下来，走上石板阶，段问笙带着叶祈进了一家名叫‘莫家衣铺’的小铺子。
　　铺子不算大，但门户大开，光线很亮，柜台里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子，右眼上带着单片圆形镜片，正眯着眼打着珠算，见到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林儿，接客。”
　　
　　段问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个小男儿便掀开了门帘，看见她后脸上一喜，“段少，好久不见。”
　　
　　那打着算盘的女子听到林儿的话蓦地抬起头，叶祈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细眼，脸也是尖尖长长，特别是右眼带着的圆溜单镜，镜片反着光，挂在耳后垂着的金链子随着动作而晃动，怎麽看都是非常精明厉害的样子。
　　
　　女人也在看叶祈，一双细长的眼几乎眯的快成一条缝了，“我这眼是不是又出问题了，林儿，怎麽我好像看到千年难遇的面瘫带了一个小男儿来我铺子啊……”
　　
　　林儿不屑的斜了她一眼，转过脸又对着叶祈笑容嫣然，“小公子，是来做衣服吧，跟我进去量一下尺寸。”
　　叶祈被他那变脸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拉住段问笙的袖子往她身边靠了靠。
　　林儿嘴角的笑容不禁僵了僵，咦，他这号称千人斩的甜美笑容怎麽没效了？
　　摸摸下巴，林儿一阵疑惑。
　　
　　“他叫林儿，不用怕。”段问笙拍了拍叶祈的手示意他放松，叶祈也看着林儿，瞧他古怪的皱着鼻子，两个酒窝深深的嵌在颊边，十分可爱，也就放松了朝他羞赧的笑了笑。
　　
　　林儿立刻挽过他的手臂，拉着他进屋子，“你叫甚麽？”
　　
　　“叶祈……”
　　
　　“嘿嘿，小祈，你喜欢甚麽颜色的衣服？”
　　
　　“恩……”
　　
　　两个小男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段问笙的目光一收回来，便看到一张狡诈的脸放大在眼底，冷冷推开对方，“狐狸，你的眼睛又不是真瞎。”
　　
　　狐狸女子邪邪一笑，摸了摸下巴，“我还真怀疑我眼睛瞎了，竟然看到面瘫这麽温柔的同一个男子说话。”说着，用肩膀蹭了蹭段问笙，“说，你从哪儿拐的小白兔？”
　　一双眼又怯又好奇，害羞内向的样子，简直像一只纯然的呆兔子。
　　
　　段问笙挑挑眉，“无可奉告。”
　　
　　狐狸女摊手，“就知道要从你个面瘫口里得到消息是不可能的。”狐狸眼瞥了眼堂里，嘿嘿，幸好有他的宝贝林儿在，小白兔那，好像很容易套到话。
　　
　　“对了。”调侃完，狐狸女突然正了色，凑近段问笙，“最近又有一批人出来找你，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到时候人多口杂，未免走漏风声我看你今年还是回谷底呆着吧。”
　　
　　段问笙吃着方才叶祈没吃完的海棠糕，“不了。”
　　
　　“你疯了，万一被她们找到……”
　　
　　“莫然，我心里有数。”
　　
　　莫然叹口气，朝堂里努努嘴，“是为了他才不回去的？”
　　
　　段问笙轻笑一声，“或许吧……”
　　
　　看的莫然目瞪口呆，扶着镜片直直盯住段问笙的脸，只差把眼珠子给挖出来看，她没看错吧？
　　
　　面瘫女居然笑了？！
　　这世界，真的疯狂了……




☆、但愿人长久

　　晚霞如火，叶祈一人坐在石板阶上，狐狸莫然的房子临水而造，门口对着青石板小街，里屋则延伸至河面，下面用石柱打在河床中，面着河流莫然将屋子开了个门，打上石板阶梯，夏日夜里便能把脚伸进清水里乘凉。
　　
　　这本来就是莫然讨好林儿花的心思，如今被林儿用来讨好叶祈，叶祈自小乖巧从不做出格的事情，眼下却也很是喜欢便大了胆子脱了鞋袜坐在了阶梯上，踢着倒映着月华的清水。
　　
　　“小祈，吃青提。”门帘掀开，林儿端着一盘浸在水里的青绿色提子进来，叶祈抬头看他，眸子乌溜溜的，“林哥儿。”
　　看着他小脸上满是欢乐，连午后那点点怯意也都没了，林儿立刻有种‘小宠物终于跟我亲近了’的感觉，喜滋滋的笑颜逐开，将盘子放在地上跟着坐了下来，“我用井水浸泡的，所以提子还冰冰凉凉的，很好吃噢。”
　　林儿说着就塞了一粒进叶祈的嘴巴。
　　
　　叶祈红着脸咬碎了青提，酸甜又微凉的汁液入喉，一阵清爽，咽下口，舌尖还余留着一些酸味，他见林儿只是笑并不吃，便也抓了一个递到林儿唇边，“你不吃？”
　　
　　林儿满意的一口咬住青提，心说，我就是等你喂呢。
　　然后拍拍叶祈的小脑袋瓜，“小祈真贴心。”
　　
　　叶祈马上闹了个大红脸。
　　
　　“亲亲林儿，快来让你妻主抱抱，你这走了没一会，我的思念就泛滥了……啊——”肉麻的情话结束在一声变调的哀嚎里，林儿大翻一个白眼，段少那脚踹的好！
　　为了不让莫然再说些甚麽奇怪的话而吓坏了他可爱的弟弟（林儿自顾自把叶祈认作他弟弟了），林儿起身拍拍裙边，又摸了摸叶祈的发，“好啦，我出去了。这些，可都要吃掉，别辜负林哥儿的一番心意噢。”
　　
　　“可是……”
　　看着林儿掀了帘子就出去，叶祈苦下一张脸，好大一盘，他怎麽吃得完……
　　
　　林儿前脚才出去段问笙后脚便进来了，看见叶祈垮着小脸，正盯着那一盘子青提，“不喜欢吃？”
　　
　　叶祈忙摆手，让开了些位子让段问笙坐下，“喜欢，可是这麽多，林哥儿要我全吃光……”
　　
　　“都吃光岂不是要闹肚子了。”段问笙拿了一粒丢入口里，“我帮你分一半。”
　　
　　乌黑的眸子晶晶亮亮，“恩。”
　　
　　江南初秋的傍晚并不会冷，叶祈裸着双足浸在清水里，被水波摇晃的模糊的脚背莹白如瓷，踩在青石板上，还时不时的蹭两下漾开一大圈波纹，段问笙有意无意的视线便停留在他一段外露的细细脚踝上，半晌才幽幽的开口，“别泡太久了，入了秋这水不比夏天，容易进寒气。”
　　
　　说着起身取来干净的布，“起来，擦擦。”
　　
　　叶祈有些不舍得。
　　以前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大胆敢在外面赤足玩水的，别说未出阁时家里不允许，便是后来嫁到闵家只怕老太太对他失德的行为生气而从来不敢逾矩半点。
　　如今他在段问笙的身边，少了那些束缚，又有林儿那像哥哥一样对他好，他才放肆了一回。
　　
　　但是……
　　笙姐姐的话总没错。
　　
　　叶祈把脚放到石阶外在水里大大的来回踢了两脚，这才收了起来，段问笙瞧他小菱嘴儿微微鼓起，一副不想起来的赖皮模样，眼底尽是笑意，蹲着身将他的裤管儿卷起，替他细细擦拭，“等到了来年夏日，院子外的小溪不那麽凉，你想天天玩水我都不拦你。”
　　
　　来年……
　　叶祈默默念着，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笙姐姐，会收留他多久？
　　来年过了，那大来年，大大来年呢……
　　
　　叶祈不敢想，被人抛弃的阴影，让他不敢再去奢求。
　　他看着弯着腰替他穿上鞋袜的高贵女子，鼻尖莫名的泛酸。
　　可是，他不愿再被抛弃了……
　　要是，要是，哪天笙姐姐赶他走……
　　
　　“怎麽了？”察觉到叶祈的呼吸有些紊乱，段问笙抬眼问道。
　　
　　“我……”一句话梗在喉口，叶祈却怎麽也问不出口。
　　
　　笙姐姐，你会不要我吗？
　　
　　会像闵越姐姐那样，不要了，便连个背影都不给我……
　　
　　段问笙凝视着叶祈，眼底幽暗而深沉，等着他再开口，直到叶祈轻几乎低喃的一声没事，她眼底的幽深的光芒才散了去，直至无波。
　　拉着他起身，“乘天还没黑，出去走走吧。”
　　
　　##
　　
　　水岸两旁，垂柳青青拂堤，青石板铺成的小巷间人往熙熙，过两日便是中秋，几家屋檐下，已经零零落落挂起了花灯，两人走上了石拱桥，桥下飘过几盏莲花灯，远远望去，见是几个垂髫女娃正在放灯。
　　
　　“莲花灯，我放过。”
　　
　　那时候他还未及笄，爹爹对他的管教还没那麽严格，中秋夜那天，闵越便带了他出来放花灯，途中甩开了两家奴才，一路牵着他跑了很久，就两个人，一人一盏莲花灯，说好许了愿，让莲花灯带着愿望送到河神那儿，替他们实现。
　　那天回去后，他被爹爹骂了很久，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他许了愿，以后每个中秋，都能和闵越姐姐来放莲花灯。
　　或许是他诚意不够，或许是河神太忙，有太多愿望等着她去实现，所以来不及顾他小小的愿望。
　　那次之后，爹爹便对自己说男子要有规矩，所以，他再也没能与闵越姐姐两人，一起放灯了。
　　当年那小小的欢乐背影，甚麽时候，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
　　
　　“阿祈。”
　　
　　叶祈如梦初醒，转过头，段问笙正提着两盏莲花灯站在卖灯的老妇边上，“来放灯吧。”
　　
　　对岸楼台上唱戏声温柔旖旎，所有的背景都变成了黑白的墨画，只有段问笙清冷的容颜被照映的红艳如火。
　　接过莲花灯，在小女娃们向这边跑来的笑语拍掌声里，他将灯放入水中，轻轻往前一推。
　　
　　他想，我不需要许愿。
　　只要这一刻，牢牢记在心底。
　　
　　“笙……姐姐，你许了甚麽愿？”
　　
　　段问笙澹澹一笑，忽然吟了一句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哎？”
　　
　　“走罢，该回去了。”
　　
　　叶祈一脸茫色，段问笙已经沿着水岸往回走去，他也只能埋着一肚子疑问小跑步跟了上去。
　　
　　##
　　
　　接着两日，段问笙白日里都带着叶祈替老主顾做花灯，七彩灯笼的新颖构思很受喜，买家连连要求段问笙多做写出来，却被她一口回绝。
　　
　　“抱歉，中秋不行。”
　　
　　年近五十的女老板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一句话就听出了段问笙的弦外之音，笑呵呵的悄悄比着手，“是和那位小公子有约了？”
　　
　　段问笙不语，只说了声告辞就又牵着叶祈回去。
　　
　　这段时间来，段问笙总会牵叶祈的手，叶祈只是红着脸不敢挣脱，倒是瞧见了好几次的林儿每每挤眉弄眼，对着莫然说你看段少像不像怕孩子走丢了的娘亲？
　　叶祈羞得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而段问笙却一脸怡然，反回一句，是有如何。
　　
　　叶祈知道自己笨，很迟钝。
　　可对女男有别还是有些敏感的，段问笙这明显逾矩的行为总让他失神，甚至还有心跳加快脸红耳赤的症状出现，他不敢想段问笙对他是甚麽想法。
　　只能避就避。
　　结果却让段问笙冷下了脸，直到他怯怯的不抽回手任她牵着，这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瘫脸。
　　
　　“祈儿……”
　　
　　一道女子声音从背后不远处传来，带着微颤的尾音，却让叶祈浑身一震，动也不敢动弹，只停下了脚步，紧紧抓住了段问笙的手，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一点不敢放松。
　　
　　段问笙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