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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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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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姬齐齐地望我,我咳了一声,装作欣赏满园的风景。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少顷,那偶然邂逅后花园的三女又开始看对方不顺眼,各个转头离去,好像刚刚那场友好的谈话不过是一场错觉。
  其实我倒觉得君父不在国中挺好:治国自有臣下,后宫开始和谐,还省了一笔他平日享乐用的巨大开资,更重要的,我的婚事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或许母亲会提,但她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
  然后再过两年,等我成了老姑娘,找个由头出宫别居,跳跳舞赏赏乐,实在寂寞无聊了,在府中养两个美少年也不是不可以,岂不逍遥快活?总好过三天两头嫁人。
  由此可见,我实在算是个乐天知命的姑娘。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愿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春耕大典刚过,窝了一冬的农人三三两两走出城门,住进井田中的茅屋,在早春融融的阳光下,慢悠悠地开始了春田的耕作。
  君父自然没来得及赶上主持春耕大典,却突然派人送信过来,说,为我定下了同萧国的婚事,已让人回复了萧君。
  我惊了,万料不到身在异国的君父,竟还有心牵挂我的终身大事。
  按理,我应该受宠若惊满怀感动才是,然而,在听到传话的那一刻,我心中切切实实涌起一股沮丧。
  好像有人硬生生地赶走了我的美少年,却塞给我一个怪大叔一样。
  “大概何时大婚?”母亲精神振奋。
  “入秋。”信使答道。
  我颇觉凄凉,再过一年,再过一年我就可以步入双十年华,成功地踏入老姑娘的行列了……
  母亲喜滋滋的,都没怎么过问君父的近况,想想也是,都有闲情操心这等事了,想必无恙得很。
  母亲花重金从周国请来最好的巫师,极为慎重地为我的婚事占卜吉凶,不是龟卜,而是易卜。
  巫师进宫那日,手捧蓍草,神情庄重:“小巫刚刚因缘际会觅到一株罕见的千年蓍草,就受命公主占取第一卦,真乃天意,须知,千年灵草之下,必有神龟伏之,公主实在是有缘人呢。”
  我不禁抖了一抖。
  不知何故,我突然想到了集市那些贩卖鱼龟的吆喝声,自郑国事件之后,就变成了:“哎--,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来自楚国的郑国必杀牌水产水货,仅此一家,别无分舵--”
  自此招来顾客盈门,据说,这叫广告效应。
  母亲对巫师类似广告的说辞倒没什么不良反应,讶然感叹一番后,便恭谨地请巫师进行占卜。
  而后,卜到了鼎卦,历经曲折,终见光明的鼎卦。
  母亲感慨万千,两三年来笼罩在眉宇间的疑虑一扫而空,笑叹:“现在好了,拨开云雾见日月,女儿归宿无碍,为娘也可以放心了。”
  我却想到,谁知道这次婚嫁是不是也是那“曲折”中的一环呢?
  按照惯例,女孩出嫁前的三四个月,会从族中挑出德才兼备的女子作为女师做婚前教导,内容无非是妇容、妇德什么的。只是这些东西,我在南燕国时便跟母亲派去的女师学习过,后来为嫁郑君又学一遍,所以再见到女师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容时,女师也无奈了,说:“公主,我们还是喝杯茶吧。。。。。。”
  在众人皆忙我独闲的日子里,我默默告别了心中的美少年,也顺便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新夫君。
  四月,君父归国。
  出人意料的是,回来的后的君父,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的对他亲自定下的婚事的热忱,甚至,当母亲问及他时,他几乎都忘记了这回事。
  君父唯一的举动,就是派使者带重礼去晋国结盟。
  后来才知,君父和许君到楚国争讼,被楚王判为无理,被迫吐出到手的土地。
  “这也就罢了,更可恨得是,楚王还把你君父强留楚国这么长时间,”母亲愤愤然,“就连楚国的臣子也十分无礼,竟然趁机要挟,硬要你君父把女儿嫁给他。”
  这个女儿自然是我。
  我惊诧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问:“那臣子,是谁?”
  母亲蹙眉:“楚国公族景氏大夫,好像叫景煜什么的,你君父好歹是一方诸侯,受此大辱哪能屈服就说你已经订了亲,并暗中派人答复了之前求亲的萧国使者,这才借机回国。”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我被匆匆订婚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君父总不爽快,非要投奔晋国的□□。
  一时间,我心中百味陈杂,既觉得自己颇为无辜,又对大国那非同寻常的求婚方式深感纳罕,同时,又奇怪对君父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那丁点硬气刮目相看。
  沉吟片刻,我说:“那就请君父加固城墙吧。”
  母亲一头雾水:“唔?”
  我诚恳地:“以便楚国来攻时,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期待晋国援军么。”
  母亲:“。。。。。。”
  我继续:“要不母亲随我出嫁吧?”
  母亲惊疑地:“什么?”
  我说:“以免城墙被攻破时还要张皇失措地逃跑。”
  母亲:“!”
  是晚,宫中来了许多巫医,望闻问切之余,还相互窃窃私语,我正纳闷请个平安脉为何要来这么多医生时,一名巫医上前道:“公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顿了顿,“想必是因为准备婚事压力太大才会出现胡言乱语的症状。”
  我面无表情。
  巫医继续:“多休息,少思虑,应该就没事了。”
  沉默有顷,我说:“结婚这回事也和众位行医一样,一回生二回熟,我也算经验丰富了,哪会压力太大?压力太大的是君父,他老人家累呀……各位走错地方了。”
  众巫医面面相觑,神色诡异。
  我正色:“众位还不快去?耽误了国君的病情谁能担当!”
  众巫医面色一凛,惶惶离去。
  旁边的侍女看得咕咕发笑,我斜眼看她:“你笑什么?”
  侍女捂嘴:“想到君上脸色就……”停了停,小心翼翼地,“公主,你很生气么?”
  我反问:“为什么觉得我很生气?”
  侍女呐呐:“公主生气的时候就会,”微微沉吟,似在谨慎措辞,“捉弄人……”
  我略略怔忪,继而问:“这也算是捉弄人?”
  侍女低头:“……不算……”
  我点头肯定:“这就是了,其实说起来,我算是大苏国最有修养、最有风度的公主了。”
  侍女:“……”
  夏天一天天过去,蝉鸣渐稀,秋意悄然来临。
  同样的季节,同样的车马,同样的送嫁大夫,在母亲同样的殷切的别语中,缓缓出了国门。
  唯一不同的是,车马行走的路线。
  从苏国到萧国,有数百里之遥,中间还要经过两个诸侯国。车马从容行进,晓行暮宿,足有□□日才到萧国边境。
  再后,三里一踟蹰,五里一徘徊,到离萧国都城还有三十里地时,我干脆让车马原地停歇。
  “公主,这是何故?”萧国来接的使者急问。
  “我想,还是先派人看看情况再说。”我含蓄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萧君也正好就此“不幸”了,大家各回各国,也省得多走冤枉路。
  苏国大夫会意,立刻派人前去打探。
  不到半个时辰,探马回报:“萧君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略感意外。
  阳光澹澹午后,秋风习习而过,萧都高高的城墙外侍卫林立,四驾马的轺车中,徐徐站起一个人来。
  伞盖的流苏轻轻摆动,淡淡阴影笼上他颀长的身躯,隔着远远距离,隔着重重的人群,我只能看到那一张极为清俊的面容轮廓。
  然后,他朝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
  是的,我就是感觉到了,那微微的笑容。
  莫名的情绪拂过心房,像春天的傍晚,柔软的轻风掠过小溪,带起波光粼粼。
  我想,那应该是感动。
  感动,他没有真的无常归天,感动,他没有真的长成歪瓜裂枣。

  ☆、新婚

  日将落,月未生,河风吹过,裙袂飞扬。
  我缓缓走下轩车。
  他的身影渐渐地近了,眉目清隽,身形秀颀,我抚了抚衣袂,在从娣的簇拥下款款向前走去。
  双方使者相互见礼,陈列着贽见的俪皮、玉璧、榖圭、束帛和羔羊。气氛开始热闹起来,隐隐听到萧人随从中的窃窃私语。
  “中间那个就是新妇?”
  “可不?众星拱月,貌美如斯。”
  “连衣饰也很精美……”
  ……
  他微微笑着,从容地向我走来,修长的双手扶起我的手臂,按礼俗服侍我登上他的彩车。
  襜车缓缓启动,原地转过三周,他将车缰交于车御,回首看了我一眼,向前方的墨车走去。
  河风吹起车帷,他颀长的身影,映着西天的晚霞,优美而宁静。
  日暮时分,车马驶进萧宫。
  两道的侍卫手举火把,身旁的宫女提灯引路。
  我被簇拥着扶进萧君寝殿。
  长幔低垂,烛火悠悠,宁谧的新房内,只听得见赞者款款祝词。
  涓水净手,共牢而食,合卺而饮。
  大婚礼毕。
  我端坐榻上,微微垂目看着自己交叠双袖上的精致花纹,神思缈缈。
  耳边窸窸的脚步声渐远,依稀是从人悄然退去,我恍然抬头,目光瞬间落入一双含笑凝睇的眼睛而无法动弹。
  光影轻漾,他的面容如从波光流动中徐徐舒放的一朵睡莲,清雅怡然。
  无法形容的感觉,我耳根泛热,掩饰性地别开目光,内心泛起一阵恍惚,好像此人在哪里见过,有点莫名奇妙的眼熟。
  我默默地搜遍记忆中男性脸谱,最后确定,他和我的哪个表哥都不像,眼熟什么的,纯属个人错觉。
  身旁有人坐下来,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我顿时僵了,连目光都直挺挺的,凛然就义一般。
  他忽地笑了一声,低低的,亲昵的尾音,我心里咯噔一声,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你叫婧?”他问,嗓音温润,很是自来熟。
  我脑子有些混沌,心中机械地念叨他的问题,自己也开始迷惑:我到底是叫婧呢,还是不叫婧呢?
  “是那个婧?”他继续问。
  我思绪飘忽,他这么问,到底是知道我叫婧呢,还是不知道我叫婧呢?
  “那,让我来猜猜,”他很有兴味似的,轻轻地拉过我的手,慢慢展开,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的手竟是紧握着的,手心已是一片汗腻。
  我愣愣地看着那只手,疑窦丛生:这是我的手?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舞蹈的我会有这样紧张的手?
  他恍若未觉,手指沿着我的手心轻划:“是这个‘静’?”慢吟,“静女其姝,俟我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我脸颊略烫:“不是。”
  “那是这个么?”他继续轻划,神态轻松而自然,“’菁菁者莪,在彼之阿,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我声音略异:“不是。”
  “那定是这个了,”他又笑起来,唇角微微翘起,眼中溢出点点星光,“婧,‘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桂徽’对么?”
  他的声音,像蕴含着最浓郁的美酒,他的眼睛,像凝聚了最诱人的夜色,我想,我大概是醉了,竟忘记了回答他的问题,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
  淡淡的果香弥漫,是他的吻,轻柔地落在我的唇角,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任由他不疾不徐地,唇舌纠缠,攻城略地。。。。。。
  次日,拜见君太后,行馈食礼。
  按照婚姻习俗,三个月之内,未进宗庙祭祀祖先之前,女方还不能正式算作男方家的媳妇。
  就像是一段相对自由的“试婚期”,此间如有变故,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心中颇有些矛盾。
  自然,我是希望萧君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可是,如果真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什么意外,私心里又觉得,最好能够及时地发生在这三个月。
  这个念头像长了毛,挠得我心痒痒的,总想揪住点苗头。
  书案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执笔的人侧过头来,微带疑惑:“夫人何故一直如此看着我,”略略思索,“嗯,用这种为难的……悲悯的目光?”
  我心中一窘,慢慢停下磨墨的手,字斟句酌:“君上,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或力不从心的情况?”
  对面的身影奇怪地一僵,随即又淡定自若地挽袖落笔:“这个,夫人很快便知?”
  我:“?”
  是夜,连番抵死激战后,我软趴趴地伏在床上,口中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不紧不慢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悠然笑问:“夫人可还满意为夫的答案?”
  我只觉得那本就颤若游丝的气息一忽悠,险些当场中断去见阎君,心中顿时泪了:大哥,其实您不用如此卖力证明……
  三个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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