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面前，面对他急切而深思的目光，我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一瞬间失去了呼吸。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我们的目光相对，却再也看不见彼此眼底的柔情。
我想，这一生，我们恐怕再也无法拥有当初那样的目光。
掩盖住心头的悲伤，我轻轻抬起手，两个字就要溢出嘴唇。
慕当容逸的目光忽然动了一下，一拳砸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们之间还有一堵墙。
似乎听见冰冷而熟悉的话语在我耳边说道：“砸了它。”
可是他是否知道那是一道很厚很厚的墙，硬生生将我们隔成了两岸，我们跨不过去的。
手失落地垂下，我转过身去，发现早已没了初若云的身影。
她离开了，我也该离开了。
身后的声音仿佛砸在我的心上，一下比一下重，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等出了密道，迎着阳光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十六章 两年后
我终究没能化解那场大劫，天下纷争还是拉开了序幕。
那场宫廷之变后，慕容逸掌握了天兆国实际的权力，可是他却不得不面对着先臣的反对与三国的围攻，如果他称帝还必须承担着谋反的罪名。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容逸却依旧能应付各种威胁，平衡好各方势力。
他们之间胜负难料。
再次见到罗玉已经是两年后，平阳城的济春堂恢复了以前兴隆，短短两年，罗玉已经成为了平阳城最有名望的大夫。
两年罗玉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对我而言，他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看见他，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明明二十还不到，却觉得自己已看尽人世沧桑。
他看见我时那副呆呆的样子令我想起当初老大夫看见蝶刹的场景，心里不是觉得好笑，而是泛起一丝温暖。
我看见他愣了几秒，突然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甚至还碰倒了桌椅。
“你去哪了。”这是他问我第一句话。
去哪了？
我去了青阳城，点了一碗翡翠鱼汤，恢复味觉的我才知道原来它真的很美味。那时的我一边喝一边回忆当初与慕容逸初次见面的场景，不由发出“一碗汤，一碗殇”的感慨，但心里却在想，去他的初见。
我去了杏花林，看见毒风在品尝秀娘为易寒而酿造的杏花酒，他看见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杯，我喝了，觉得很苦。
我去了不老崖，站在崖顶看夕阳落尽，忽然感到很累，恍惚间仿佛过了一世。
我还去了一趟大漠，遭遇了沙尘暴，差点被埋在那里再也回不来。
我还回云峰山，却只是在山脚下站了许久，最后转身离开。
我甚至还去了巫疆，可惜慕容逸派兵在攻打巫疆，我只好去了几日便匆匆离开。
我去了许多地方，有些是知道名字的，有些是不知道的，却始终没有去一趟临安。
对我而言，临安太痛苦，充斥着我难以承受的回忆，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收到了一封初若云的来信，看完信后，我决定去一趟临安。
当然，去之前我想来跟罗玉告个别，因为这一次过后，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罗玉很埋怨地淘汰我一番，告诉我，如果不是怕我找不到他，他早就回魏家夺回师父的一切了。
我在平阳城呆了两日，便让罗玉去一趟云峰山，告诉他们去临安接我，罗玉同意是同意了，但很不明白我为何一定要去一趟临安。
我笑而不语，将心思深埋。
罗玉有些不放心地问：“你不会去想问问慕容逸，为何没有公布你让位于他的圣旨？”
我有一瞬间的走神，想起那日，我答应宣布公主身份而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但很快我回过神，无奈地笑笑：“我有那么傻吗？这天下本就是他囊中之物，他为何要白白欠我这个人情。”
古代帝王的子女何其多，可是真正拥有天下的有几人，以为凭借一纸诏书就妄想拥有天下，我没有那么傻。
谁知罗玉斩钉截铁地回答：“有。”
“算了，有就有吧。”我没有反驳，知道罗玉不放心，于是我补充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你回来肯定能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我。”
罗玉目光不善地打量我一番，撇嘴：“就你这样，胖就不用养了，白嘛，也养不白。”
明明应该笑的，我却笑不出来，嘴角硬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罗玉毫不留情地拆穿我，继而又很认真地对我说：“真的，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叫你的师兄来接你。”
说完，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直到我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他才松了一口气。
——
算算这是我第四次来到临安，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回来，可是却终究还是又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临安如两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繁华，纵然战乱未息，这里却依旧一片歌舞升平之景。我住进了那家客栈，选择的还是那间屋子。
我站在客栈的房间里，抚摸着那面厚厚的墙壁。
仿佛还是当初，他就在我的隔壁，只要推开门便能看见，而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忽然想起不久前收到初若云那封信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去下个地方，收拾到银两的时候就那么突然地想起，还欠慕容逸五十两银子未给，接着一些记忆宛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脑袋瞬间变得很混沌，而身子也僵硬在那里，一直听见小二的敲门声，我才缓过神来。
慕容逸没能保护我，因为带给我伤害最大的就是他，所以这也算两清了吧。
我这样想着，走去打开门，目光落在那封没有名字的信上，很是疑惑。
打开后，初若云给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我回临安看看，顺便帮她看看小桃死了没，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小桃是她的人。
慕容逸发觉后将小桃赶出了府，是初若云割掉了她的舌头。
接着初若云坦言当初派毒风追杀慕容逸以及在平阳城追杀我的人都是她的手笔，之所以后来停止了，是因为她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且想到了与慕容逸合作的办法。
在信里，初若云还准确地说出了血月即将出现的时辰，并且告诉我当年帮皇帝制造墨麒麟的几千人中，巫疆祭司占了很大比例，所以她知道墨麒麟体内还藏有还有狄、越、胡三国地图，以及上古兵书。她很好心地建议我将这一切交给慕容逸，慕容逸凭这些如果能统一这三国，这才是真正化解了天下大劫。而且楚晴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熬不过一个月。
最后她问我，欠了慕容逸一条命，不还的话，良心是否会不安。
她真的很了解我，的确，我的心从来没有安过。
当夜深人静，当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感受到自己呼吸的时候。
每一下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时刻提醒着我欠了他的。
只不过，那种痛，初若云可曾明白？
所以，我回来了，慕容逸，你救我一命，现在我该还给你了。
☆、第三十七章 大结局
屋子是两年前我住过的屋子，被打扫的很干净，就像我离开时的样子，唯一的变化是梳妆台上多了一些东西，有镜子、有梳子、还有玉钗，胭脂等女子用的东西。
这里又住进了其他女子吗？
我不愿多想，很熟悉地走向屋子深处，然后便看见了那被誉为天下至宝的墨麒麟。
不得不承认初若云很厉害，她不光知道我的下落，清楚地知道墨麒麟的位置，还派人将周围的守卫全部解决。
不过这样也拖不了多久，府里的人应该很快便会发觉。
我看着摆放有点随意的墨麒麟，心中疑惑。
为什么要将墨麒麟摆放在这里呢？这么不严密，一点也不像慕容逸的作风。
不，一点也不了解他的我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自嘲地笑笑，将目光转回墨麒麟，指尖轻轻抚上它冰冷的身躯，然后掏出手中的匕首划向我的掌心。
血滴溅而出，落在墨麒麟身上，很快便消失无影，而墨麒麟毫无变化。
我缩回手，叹息。
初若云果然还是想要我的命，几滴血又怎么可能会解开这传世至宝的秘密。
只不过，我也很累了。
那段日子，我有家不能回，日夜受尽折磨，飘荡在不知名的土地上，丝毫看不见未来。
失去了所有意义的人生，我也不想要了，不如就这样，将一切还了吧。
于是我又划了一道，而这一道是划在我的左手腕上，然后第二道，第三道。
三道伤痕汇成一道狰狞的裂口，将我与他的过去彻底吞噬。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伤口与墨麒麟，看着我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墨麒麟的身上，再慢慢渗进它的体内。
疼痛感已经消失，我只能感觉到鲜血一滴一滴从我身上流出、流尽，力气也渐渐被抽干。
墨麒麟渐渐变了颜色，从尾部开始，逐渐由墨黑变为红色，逐渐变得透明，同时一条条清晰的血色路线图在它体内呈现，有宝藏的地点，有藏有兵书的地点，还有的大概就是三国的路线图了吧。
血色不断蔓延，一直蔓延到墨麒麟头部。最后墨麒麟完全变成了血麒麟，在月光泛着诡异而血腥的光芒。
我缩回左手，抬头望向窗外，窗外乌云散去，一轮血月悄然浮现，当朱红色的月光照在墨麒麟身上的时候，墨麒麟终于张开了嘴巴，我伸出右手，一颗小小的血红色珠子便落在了我的手心。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此刻不应该听见的声音。
浅浅一声，如梦如幻。
这个时候，慕容逸不是应该还在巫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怕是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吧。
我是这样想，但早已无力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转过了身。
“浅毓？”
慕容逸不敢相信地站在门口，目光惊愕，盯着同样惊讶的我。
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从巫疆急匆匆赶回来。两年没见，他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满脸倦容，那双凌厉的眼睛，现在也隐约透着红色血丝。
我静静望着他，相顾无言，心情由惊讶渐渐平息，最后只剩下死一般的平静。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我看见慕容逸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他跨进屋子向我走来，同时语气带着喜悦，“浅毓，那日我那般对你，是因为初若云骗我，她让小桃对你下了毒，我不得……”
慕容逸的话语突然停止，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目光惊恐地盯着我。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鲜血已经在我脚下汇聚，沾湿我的绣鞋与衣裙，而我的血仍然顺着我的手腕一滴一滴地落下。
眨眼间，慕容逸已经来到我的面前，他猛然握住我的左手腕，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便暴露在空气里。
“为什么！”
我们离得很近，他的眼中是从我看过的慌张，还有恐惧。下一刻，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撕下身上的衣袍，替我包扎。
但很快，白色的布条就被鲜血染得通红。
慕容逸拉着我便要往外走，浑身无力的我忽然开口：“阿逸——”
慕容逸身子瞬间僵硬，然后回身看我，我对他一笑，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温暖的血液溅在我冰凉的双颊上，我嘴角的笑容不变，比月光还惨白的脸色沾染上这血色的鲜红，恐怕比手腕上那道伤口还要狰狞许多。
收到初若云来信之前，我总是在想，除了欺骗，利用、伤害，憎恨，我与慕容逸之间还剩下什么？
然后我明白了，我们之间还剩下一个字——欠。
他伤了师父与师兄，欠的是他们的，他夺了我继位的江山，欠的其实是我父皇的。
我欠了他的，是一条命，现在还给他；而他欠我的，是一世情，便用这道伤来还吧。
慕容逸捂着伤口，表情呆滞地看着我，直到我狠狠将他推开，他才反应过来。他上前，再次抓我的手，语气软了下去，“如果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只求你现在跟我去包扎伤口。”
我甩不开慕容逸的手，只好抬头去看他。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握住我的手也满是鲜血，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你说过，你不想欠楚晴什么。”我积蓄好久，终于有了力气开口，其实我好想质问他，“你欠她一命，让我替你偿还，没想过对我不公平吗？”
可是到了嘴边却是，“现在一切都还清了，你与我也不再相欠。”
没有相欠，就不会再有纠缠，下一世也就不会再遇见，慕容逸，这一世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话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口，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