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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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长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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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杨三炮的这个小徒儿,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我甫一进门就听见他那大嗓门正宣扬着先帝时候的民间轶事。更有趣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杨三炮病得糊涂了,竟忘了交代小徒儿那些说不得的事情。
  “各位是不知晓这弘安司徒一脉岂是凡人?那个个可都是天上的神仙哪!莫说这司徒观允乃是菩提上仙转世,就连江南第一琴师司徒止……”说书人讲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地抿了一口茶,不急不忙地朝着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客人们摆了摆手,道:“想知道这司徒止是什么来历?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这一场便在众人的嘘声中结束了。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正收拾东西的说书人,踱步到他跟前,拱手作揖道:“这位先生,在下对方才先生所讲有些许疑问,不知可否请先生指点一二?”
  杨三炮的徒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驾轻就熟地笑了笑,想必是常常遇到这种没听够故事就跑来问的客人,冲我连连摆手道:“小哥,今日只讲今日之事,这是咱们这行的规矩,您要是没听够啊还请明日再来。”
  我早知他会这么回答,笑说:“在下听闻尊师平日里说书从不涉及官场之事,可我今日听先生讲的这个故事倒不像是尊师的作风,恕我直言,这样看来您自己岂不也是坏了师门的规矩?”
  “哈哈,是这么个理儿。”他闻言大笑,并不急着否认,“只不过师父是师父,我是我,师父既放心让我出师,我要讲什么那便是我自己个儿的事情了。”
  我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说:“这倒是,不过……只怕尊师对先生你的身份也不甚知晓吧?还是应该叫你‘无面客’?”
  他一听这话猛地抬眼看向我,眸子里尽是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兔纸努力地尝试过写出心目中长安城的繁华,试了很多遍,最后还是觉得李大仙的这首曲辞最为妙。

  ☆、往往与愿违

  “我叫司徒富宁,是弘安司徒一氏的后裔。”
  “富瑶是你的姐姐吧?”我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富宁点了点头,说:“当年家里突发大火,全族人都……我们姐弟俩被人救了出来,才得以幸免于难,我最初本是在茶楼里靠着贩卖消息为生,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杨先生,我想自己也不能一辈子做‘无面客’,便决定拜他为师。”
  “我看过她写的实录,这才找到了你。”我向他解释道:“她把你送来长安,想必是希望你远离是非之地,忘掉过去,在都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富宁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轻声说:“忘掉过去?我怎么可能办得到……灭族之恨……此仇若不能得报,我活在这世上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她恰恰不希望你去报仇!”我有些激动地劝解道:“她自己为了报仇已经过得够苦了,她不愿意看见你也走上这条不归路!”
  富宁固执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苟活于世?即便我不能杀了司徒止,也要把他做的那些肮脏的勾当通通抖出去,好教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也尝一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我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明白原来自己自以为坚定的意念在宋如修的眼里竟是这般可笑。
  “你不要忘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和司徒氏全族人一起葬身于大火之中了。”我好意补充道。
  “所以我才要说出真相!”富宁的情绪也渐渐地有些失控,他止不住地大叫道:“我恨他!他为了夺家产害死了那么多人!他禽兽不如!最可恨的是,他卖了我们整个家族之后竟然还想做卖国贼!”
  “你说什么?”我一个激灵,急忙追问道:“什么卖国贼?你是说司徒止……”
  “他的生母是西域人。”富宁忽然安静了下来,慢慢地说着:“这也是祖父坚决不肯让他并入本家的原因,因为异族的血统他也遭受了很多不公的待遇,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犯下滔天大罪的借口!”
  “这么说……”随着事情越来越清晰,我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拨开迷雾重见天日的感觉。
  富宁说到这里,语气里尽是不屑,“他自负为西域皇室的后裔,在企图争夺家产一事失败之后,便起了歹心。先帝驾临秦州不久,他就开始动手了,先是假意入府探望病重的祖父,放火之后又施计逃脱。一来让人以为他自己也是受害者,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二来顺理成章地嫁祸给了先帝,使其尽失民心,为往后的功臣变乱埋下了祸根,这其中就包括王丞相谋反一案。”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原以为依照富瑶所记,司徒止是因并入本家一事遭拒才心生怨怼,为了报复司徒氏而放火烧宅,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错综复杂的缘由。
  “说来可笑,不知是不是作孽太深,只怕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相好的舞女刚巧来秦州寻他,机缘巧合下却将我们姐弟俩救了,也算是替他赎罪罢。”富宁面带嘲讽地笑。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人世间的种种,不能不说是一报还一报。
  “对了……”富宁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焦急地问:“我姐姐她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她仍在临安还是回了秦州?还有你方才说她为了报仇……”
  “她很好。”我打断他道:“我的意思是她的心里虽苦,但只要念着你就是高兴的,所以你一定不能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苦心。”
  富宁垂下头沉默了一阵子,终是一脸无奈地说:“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老天去惩罚他罢……”
  我见他想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造了这么多年的孽,如今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也不知道富瑶他们姐弟俩还有没有再会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你快回去给杨三炮吃下解药吧,三寸舌都快憋成哑巴了。”我随口一说。
  “你怎么……”富宁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满脸不解的神色。
  我莞尔一笑,道:“我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不见边际的护城河在我眼前平缓地流动着,正如它所守护的皇宫,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实则内里早已诡谲云涌。
  经过一番打听,我混进了一队从宫外前往御膳房送菜的人中,随着他们进了皇宫。
  要说先前我在宋如修的军营里可不是混饭吃的,好歹也跟着伙房的厨子学了两手。这次进宫,巧就巧在正逢陛下病危之际,御膳房的人都已经是手忙脚乱了,根本顾不上宫外头送菜的人是不是眼熟。
  我进去的时候留意到他们正在熬煮的药汤是用来提气的参汤,想来陛下的病已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了,恐怕不久之后储君就该继位了。
  疯子,你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吧,我们是不是到了应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你真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兵符?”
  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他说过的那句话。
  其实我当时对他千方百计把李珏困在临安的目的根本没有把握,只是为了在气势上不输对方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后来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宋如修,他给出的答案却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淮南王的兵权?早就有名无实了。”宋如修淡然道:“他手上的亲军被新的派系调整打散得四分五裂,不仅如此,听说朝廷暗中撤换了他军中的不少将领。”
  “那兵符呢?”我不死心地问:“兵符难道没有用么?”
  “兵符?”宋如修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为好笑的事情一样,一脸嘲弄地看着我说:“傻子才会相信那种东西,行军作战中真正能够命令军队的是将帅。”
  太子太傅,原来这才是你的计划,“封”之一字原本指的就是封锁消息,让临安成为一座牢笼。尽管我的出现并不在你的计划内,却被你利用得不能再彻底。那日我躲在李珏的帐篷外偷听到的路线出错一事,想必也是因为带路的将领一早被买通的缘故。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天才,让人嫉妒的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封杀之,于临安城。
  我是不是太爱瞎掰了(⊙﹏⊙)

  ☆、遥看北辰星【大结局·上】

  前人有诗云:百川赴巨海,众星环北辰。
  此刻,他就像诗中那众星环绕的北辰星,一袭华服立于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上,远眺苍穹,却显得那样孤独。
  我静静地站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夜里的风刺骨的凉,想必就如同他那颗冷漠的心一样。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现在已然记不大清了,依稀是我又回到了小时候,赖在阿娘的怀里不肯起来。梦里我或许得以贪恋那少有的温暖,然而梦境之外,我仍是一个人。
  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某种结局,但若是许我自己选择,我倒宁愿时间停留在梦中的那一刻,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不得不躲在一个阴暗的地方,驻足凝望。
  三日后,陛下驾崩。
  如我所料,还未等举行国丧,太子就等不及了,不顾百官的极力劝阻,一意孤行地提前登基。太傅的说法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即位乃天命之道,但凡自恃元老身份出言阻拦者一律杀无赦。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好用,我朝两位先帝都在位不久便崩逝了,现如今朝中的大臣几乎无不是三朝元老,此话一出,明摆着是拿着围城的军队胁迫他们,不得无事生非。
  这些大臣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太子年幼,此时罔顾孝道而急于登基,必然是太傅在背后唆使。为的是尽快使其手中的兵权被安上一个合理的名分,以免节外生枝,因为短短数天的时间里就有可能发生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
  而如此一来新帝便可集大权于一身,巩固自己的地位。从此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都城以外,均无人敢动摇。
  唯一使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贺麟并未像对付李珏那样来对付宋如修。按理说这位镇国将军手中的军队论兵力和战斗力都不比淮南王弱,他的处境应该是落在贺麟眼里的。关于这一点,我思考了很久,唯一的解释是,朝廷仍然需要宋如修。
  宋如修和李珏不同,后者是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得以封王封地,继而拥有了所辖地区的兵权,实际的作战经验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宋如修则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他既能为朝廷所用,太傅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况且现下宋如修虽平了前些年的战乱,但眼观西域的战事仍有一触即发的趋势。那么对贺麟而言,保持边疆的战局平稳以维护新帝的统治就成了重中之重。
  想明白这些以后,我不禁为宋如修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悔没能及时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劝诫他尽快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
  因为从目前的形势看来,这个贺麟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他早已不是那个在临安城中唤我阿常的人了。他变得陌生而危险,或者说原先的种种本就只是他无数张脸谱的其中一个,想戴上的时候便戴上,想摘下的时候便摘下,他从来就是如此,只是我未曾看清过。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是我第一次为女子画眉,从前只看父亲为母亲画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的句句情意里究竟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登基大典定于明日辰时举行,届时新帝将依律接受百官朝拜,四方来贺,礼成则另择年号,开坛祭天,正式即皇帝位。
  大典过后将由御膳房设宴款待各国使臣,二等公爵以上的文武官员亦将出席宴会,上演一副宾主尽欢的好戏。
  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未免也等得太久了。
  “这些是奴婢特地拿来孝敬嬷嬷的,事成之后另有双倍进献。”我说着将自己手捧的礼盒恭敬奉上。
  说来也多亏了宋将军肯着人替我寻来这异宝——东海伏羲夜明珠。
  那嬷嬷打开盒盖,只见里头硕大的珠子隐隐发出柔和的光亮,一看便知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她欢喜地收下了,虽说皇宫里什么样的宝贝没有,但若要论尺寸和光泽,只怕没有能够及得上眼前这颗夜明珠的。
  “你这丫头倒很费心,只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这事能成,老妪我尽力一试罢。”嬷嬷不忘叮嘱道:“咱们可说好了,你只能站在边儿上瞧两眼,要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自个儿担着,我是断断帮不上的。”
  我连忙乖巧地点头道:“嬷嬷放心,我就是没见过南疆人,想到宴会上看个新鲜,我保证不会出错的,也决不连累您。”
  “唉,我是不知道那些个番邦人有什么好瞧的,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嬷嬷说着笑了笑,接着吩咐道:“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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