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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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长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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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地,只有阿婶在院里打扫,她见了我十分亲切地嘘寒问暖,拉着我坐下问着最近的情况。
  我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阿婶,她的头发又白了一层。
  “别提了,我家那老东西去了。”阿婶说着就揉了揉眼,“以前呀他每天都要跟我吵架,那时候我真恨不得他早点儿死个清净,可如今他真的没了,我只觉得……”
  自从离了玉门居,才逐渐看清这些活在世上的人,原不是我以为的有个馒头就痛快,哪怕是当了皇帝,还不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阿婶说,自从我走了以后,公子就很少让她来打扫了,直到前两天才突然找了她来,公子只说今天我一定会回来。
  我听后一笑而过,他明知我会回来,却刻意不见。这玉门居本就冷清,如今更是空荡荡的,看着教人徒增伤感。
  见我四处打量,阿婶说道:“其实这么多年了,琴公子他大可以另请个人来照料,不过可怜我这拖家带口的老妇罢了。”
  我笑说:“公子待阿婶是好。”
  “他待你也是很好的。”见我笑而不语,阿婶以为我不信,又说:“你以前常跑去后山的潭水里玩,还说什么要学他强身健体,每次着了凉发高烧,都是琴公子他抱着你哄你入睡,为你熬药,整夜整夜地守着你。”
  我手中的合欢重重地落在地上,就像我的心,碎裂开。
  “我以为……”我捡起合欢,尴尬地笑,“我说呢……我还以为我身体强健……病了都是自己好的呢……”
  “你以为你是神仙哪!”阿婶笑骂我道:“神仙也得喝药,也得有人照顾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此时已然心乱如麻,匆忙和阿婶道了别就往西郊的宜春湖跑去。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心里却难受极了,索性一把拔出合欢,对着路边的芦苇丛一顿乱砍,宣泄心中的忿满。
  他这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他利用我,我甘心被他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可当我知道原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只感到痛苦……
  “瞧这芦苇,是有多不开眼,活该被砍成一万段。”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
  我收起合欢,转身冷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封之临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玩味地说:“你希望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阿常。”
  我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高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疯子对我的反应似乎相当满意,自得其乐地说:“你的乳名是你娘给你取的吧?除了你娘还会有谁知道呢?想想罢。”
  我抓紧了合欢,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不除南蛮,不入长安。”他悠然念道:“徐将军的志向远大,只可惜始终不得男嗣,他给你取名长安,乃是希望你能够长世久安。”
  我冷笑,“你知道的倒多。”
  疯子点头道:“我还知道你娘不喜欢这个名字,可能是觉得将军征战多年,血腥气太重,她唤你作阿常,是想让你像平常人家的女孩一样长大。”
  我闭上眼不说话,静静地听他说完。
  “可惜世事难料,长世久安的美梦最终却被将军自己打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惋惜,“想不到堂堂将门之女竟沦落江湖,成了冷血剑客公子琴的玩物……”
  我嘲讽他道:“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朝廷的鹰犬罢了……”
  疯子听我这么说也笑,似乎颇为认同地说道:“是啊,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呢?”
  “你纵然查到了我的过去,也不能阻止淮南王返回封地——这正是你的目的罢。”我淡然道。
  疯子笑得更开心了,不置可否地说道:“也许罢。”
  我看了他一眼,只觉心烦,刚想转身离开却又被他叫住。
  “天长地久,两相尽欢。”他收起了往常惯有的痞气,真正像个书生似的一本正经地念道。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来送别的。
  “阿常,出了临安记得想我。”
  “…………”
  第二日,我登上了返回淮南的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同北上。
  李珏与我不在同一辆马车,我独自一人望着外头的景色,心里竟有一丝庆幸。终于离开临安了,或许可以暂时欺骗自己,我是真的得到安宁了。
  可公子交代的任务我没有忘,疯子说要想他的事情我没有忘,方丘最后留给我的话我更没有忘。
  如今那句话已经变得震耳欲聋。
  “太子……已南下。”
作者有话要说:  

  ☆、故来相决绝

  不除南蛮,不入长安。
  本来是身为将帅的一句表明态度的话,分明是说给皇帝听的,到了北方,到了民间,却成了流传于百姓口中的美谈。
  兴许是皇帝要管辖的地方太大了,久而久之各藩王的封地逐渐形成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尴尬局面,皇帝直辖的地方仅余下了长安那一小块。
  藩王起兵作乱的事也不少,我的阿爹,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万全将军徐万全,曾领三千骁骑兵先发制人围困长沙城,镇压长沙王李熏的谋反。
  自此万全将军的英勇善战被传得神乎其神,可谓一时佳话。而阿爹他终究不是神,再勇猛的将领也有战败的时候,但人们往往见不得英雄白头。
  记得阿爹在一次战败之后回家,难得地抱了我,说了一些从未在家里说过的话。
  现在想来已记不太清了,大意是说,胜得多了,功高震主,败得多了,受人唾骂,总之领兵难。
  我那时天真地问他,胜了为何不自己做君主,败了又为何不让骂自己的人去打仗。
  阿爹听了以后皱着眉头放下了我,然后头也不回地从家里走了出去,自那以后就更少回家了。
  现在想来,那竟是他最后一次抱我,我至今不知道他那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不像是生气,不像是失望,他的神色我说不上来,也许有种看开的无奈。
  我一直认为,阿爹是个好将军,好臣子,甚至对姨娘而言算得上是个好丈夫,唯独他不是个好父亲。
  “子庸,你自认为你以后会是个好父亲吗?”我一边跟着绣娘学着绣荷花,一边抬眼看李珏。
  “你该不会……”李珏面露喜色地注视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我不觉好笑。
  “对了,正有一事想问你。”他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我。
  我敛神道:“何事?”
  李珏凑近我,小声说:“听管事说,寿宴那日你令人同崔将军说了些话,他便不再为难佩瑶了,究竟是什么话?”
  我哭笑不得,原以为他起了疑心,没想到是问这个,想来他口中的崔将军就是那个大胡子罢。
  我忍笑答道:“我只不过说了个名字。”
  “是谁?”李珏一脸渴望地等着我的答案。
  我看他孩子气的样子实在好笑,放下手中的绣布,笑说:“那大胡……崔将军既知佩瑶姐是伎人,自然也就来过鸳鸯阁,而据我所知阁子里只有雁翎常与一位行伍之人交往,且她又爱说些八卦,都是那人酒醉之后告诉她的,于是就成了无人不晓的笑闻了。”
  “原来如此。”李珏恍然大悟道:“你是用他自己说的话要挟他?”
  我笑而不语。
  他无奈地摇头说:“说着都忘了,你让郭会找我来有事吗?”
  “我们已在此处歇息数日了,何时启程啊?”我心里有些焦急,总觉得颇不安宁。
  李珏也不顾绣娘在一旁,伸手挑起我的一簇头发,把玩道:“江南那边临时出了点岔子,再等等罢。”
  “什么岔子?”其实我是怕封之临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李珏瞟了一眼绣娘,岔开话题道:“都说北方不如南方水土养人,可我见你却越发美了。”
  我听得开心,也就懒得想了,毕竟车马已经离开临安城几百里了,他们再有能耐也别无他法。
  “王爷!”郭会在门外。
  李珏随口道:“进来。”
  郭会闻言推门进来,看了我一眼,又凑到李珏耳边耳语几句,说完便立在一旁。
  李珏听完皱起了眉头,略一思索就冲我笑说,“我去处理点事,回来再说。”说完就随着郭会出了门。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按理说离开临安以后,郭会一直在私下里盯着江南的动静,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可方才瞧他们俩的神色似乎事情不小,可能还比较棘手。
  我觉得不能再等了,就待到他们走远了才偷偷地跟了出去。郭会身手虽好,但只有江湖中人才自小修炼的内力他自是没有,对于我来说跟踪他们不被发现还是不算难。
  他们一路不停地走到了侍卫们安营扎寨的地点,又都进了帐子,我便没法听到情况了。只在心里嘀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我只怕再守在原地就会被发现了,到时可说不清,于是只好无功而返。
  令我深感意外的是,自那以后三天他们都没有回来,向轮班的侍卫们打听也都说不知道。直到第四天郭会才赶了回来,却说李珏已经南下,留下他护送我回淮南,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却怎么也不肯说。
  我忽然想起了临走前封之临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及方丘那高深莫测的笑。
  公子只命我盗取兵符,并未让我伤及李珏。那么我明知他此行必有危险,是不是应该阻止他呢。只是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就暴露了,况且他也不一定肯听我的。
  我犹豫地看向郭会,对他说:“你不用管我,去帮王爷吧,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郭会闻言一怔,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便再说,只盼着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
  但郭会的态度竟意料之外地坚决,他说:“王爷让我一定跟在姑娘身边保护你,王爷交代的事情我不能不办。”
  这榆木脑袋……我气得真想揪着他的耳朵把我的猜想告诉他,可是我不能。
  我循循善诱道:“那如果王爷有危险怎么办?谁又能够保护他?”
  郭会皱眉沉思了一阵,就在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的时候,他却答说:“王爷比你聪明,他会保护好自己。”
  “…………”
  是谁说过朽木不可雕,说这话的人可知世上还有比木头更木头的人?
  我将郭会赶了出去,收回念想,对自己说,我的任务只是盗兵符,李珏的性命与我无关。
  可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心慌,无奈马车已向北驶去,渐行渐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摇上青云

  “姑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望了一眼,这里便是世人口中称道不绝的淮南王府了么。
  外头已有丫鬟过来扶我下马车,我瞥了她们一眼,兀自抬脚跳了下去,将丫鬟们吓了一跳,眼珠子在我身上直打转,想来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只听郭会似乎强忍着笑,故作严肃道:“还不快去通报!”
  “是。”丫鬟们应声去了。
  我正好奇地四处观望着,不多时王府内走出几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以一年迈者为首,共五人踩着碎步向我们走来。
  郭会已上前作揖道:“老夫人好。”
  我抬眼看去,除那老夫人不曾正眼瞧过我,其余的年轻女子都毫不顾忌地打量着我,像是要把我浑身上下看个通透。
  “人呢?”老夫人的声音颇具威严,一双眼睛敏锐地逼视着郭会。
  郭会恭敬答道:“车马行至半路,王爷又返回江南了。”
  “哼!不像话!”老夫人怒气冲冲地训斥道:“动不动就往那狐媚之地跑!带回一个不知是什么货色的东西不说,竟然还这般恋恋不舍,殊不知那江南女子最会摄人心魄,恐怕要吃干了他才罢休!”
  我皱眉看向郭会,他却并无向老夫人告知实情之意,只平静地说:“老夫人请息怒,王爷不日就会回府。”
  “郭会啊,你说得倒轻巧。”说话的是个站在最右边的女人,个子娇小,容貌艳丽却有些媚气,“王爷流连风月之地,也少不得你教唆的好啊!”
  见郭会不吭声,老夫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说话,另外的几个女人都是一副只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行了,都进去说罢。”老夫人说完转身进门。
  众人闻言都跟着去了,只有一个着绿衣,身材高挑的女子回头望了我们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随着进去了。
  我等她们都走了,才问郭会道:“为什么不将王爷回去的原因说出来?”
  郭会垂眼答道:“王爷临走前吩咐,不可将此事透露半分,谁也不行。”
  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只怕我要当他的替罪羊了。”
  郭会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忙解释道:“老夫人只是出于关怀王爷,她不会为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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