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东生摸着后脑勺，跟着嘿嘿地笑起来，又道：“那不能吧，论辈分她还是我姨母呢。”
“原来你是顾忌这个么？”张先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那有什么呢，不过是一句称呼罢了，再说你们都出了五世①，早都不是亲戚了，姨甥什么的早不作数了。”
“真的？”东生眼睛一亮，忙问道。
“真真儿的！赶紧的办去吧，晚了，你就嫁不了啦！”众人见他年纪小，逗弄他。
东生禁不住大家撺掇，飞也似地跑回去了，众人又开始商议进山的事情，韩良却再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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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气炎热，赵先生又不在，张先生连着几日都散了村学，一门心思都在捕虎的事情上，倒便宜了疯闹的孩子，有些半大的小子也是跃跃欲试，竟要跟着大人进山，做爹娘的呵斥一顿，倒也没在意，谁知到了晚间，不见孩子的踪影，才开始着急，满村子的找，一家传十家，十家传百家，全村并邻村都翻了一遍，统共少了八个孩子，这其中就包括铜锤。春花一时没了注意，拿拳头直捶刘氏：“叫上什么学！如今都叫先生勾带到山里去了！”刘氏紧紧抱住手脚发软的春花，比起铜锤来，他此时倒更担心春花。
除了进山的，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处理。族长虽头发花白，但眼神依旧明锐，她扫了一眼众人，神情严厉地骂道都慌什么，我古河村李氏不出孬种，拿出精气神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有的说孩子如果和大人在一起，倒还好办，明早进山去寻便是。有的说恐怕孩子是单独行动，会有危险，不如今晚去寻，还有的说，孩子可能去别处了，未进山也说不定。
说了有一会子功夫，已是明月高悬，秋叶连同几个女子都建议夜间进山，人多势众，不必害怕。族里一致通过。于是一些手脚利落的男女穿了短衣，拿上棍棒利刃，绑好裹腿，点了火把连夜进山寻人去了。
青琅山很大，大家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夜晚的山风凉飕飕的，山石嶙峋，崖壁陡峭，不时听到一两声鬼哭狼嚎，流水声飒飒地直往山涧里涌。众人壮了胆子小心翼翼走在一起，尽力避开蛇虫鼠蚁，又一边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寻了半天，也不见人影，于是领头的几个商议了一下，将人分了两拨继续寻找。
秋叶领了头的这一拨朝北走，时时攀着棱棱峭壁，一路走的胆战心惊，不少人都被树枝荆棘刮破了衣衫，众人走走停停，竟越走越散，秋叶只得将大家尽量拢在一起。
渐渐地，深邃的天空开始微白，繁星却仍在闪烁，夜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隐隐听得前方不远处有声响，仿若孩子的哭叫，四围又混杂了一丝血腥味，秋叶惊出一身冷汗，扔了火把，牢牢握了匕首，领着大家紧贴了石壁慢慢前行，猛听得几声虎啸，定睛看时，一只斑斓猛虎赫然现于眼前。
完了完了，秋叶暗道，此时倒镇静下来，隐约听得有人低声对她说：“站着别动！”遂左手扶着石壁，右手握着匕首，直站着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那老虎本就躁动着，此时见了生人，大吼一声，掀开利爪，直扑过来，秋叶顾不得其他，大喝一声“杀呀！”，拼尽全部的胆量和力气将匕首朝前刺出去，谁知不过一眨眼，便被那猛虎一爪掀翻，脚下一滑，滚下了斜坡，那猛虎紧跟着扑了过来，正在此时，听得“咻”的一声，一箭破空，射将过来，后面喊声震天，秋叶浑身酸软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嗓子眼里腥气翻涌，四围浓浓的血味冲刺着鼻腔，胸口闷闷的，直连反应的时间也没了，只觉得眼前声音嘈杂，人影晃动，又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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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总听到有人在旁边不停聒噪：“秋叶，秋叶，别睡，醒醒……”，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在掐她的……人中？
“嗨！嗨！别，掐，了！疼！”秋叶缓过劲儿来，睁了眼睛，她跟前围了几个男子，都是熟脸，“刚才哪个掐的我？”
于是，张先生看着东生，东生看着韩良，韩良望着天空，因摸不清秋叶的用意，都没敢吭声。
“小姨你好勇敢！”铜锤突然窜出来，一脸敬佩。
看见铜锤，秋叶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遂正了正神色，道：“现在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铜锤忙说：“你猜猜昨晚大家杀了几只老虎？……两只大的！两只小的！厉害吧！”
两只大的！秋叶目瞪口呆，“可曾伤了人？”
“还好，难免有些擦伤，昨晚折腾了一宿，大伙儿扶了伤着的，才刚刚抬了老虎下山去了，现下就剩我们几个，如今天已大亮，想是不会那么危险了。”张先生道。
“是啊，昨晚……娘子真的很危险，得亏了良哥那一箭呐！”东生仍是心有余悸，说道。
“就是就是，昨晚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东生哥哥都哭了，还有良……”铜锤的话还未完，就被韩良打断：“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山吧。”
大伙一致点头，待动身时，秋叶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方才浑身疼倒也没太注意，此刻看着像是伤了脚踝，无法走路了。
“小姨，我扶你！”铜锤忙不颠儿的过来扶她。
“那不顶事，几时才能下山，赶紧找个大夫看看才是正经。娘子，不如叫东生背着你下山吧。”张先生很是一本正经地望着东生说道。
东生低了头不吭声，刚才铜锤提到他时，他臊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自从上次被大家挑唆，跑回家去找他爹，被他那守寡近二十年的寡夫爹一顿骂道你倒不怕辱没你的先人，又将五指叉开狠狠赏了他个大耳光以后，便知道说亲无望，从此将心事藏起来尽量不为人知晓，又哪里敢再扯上这事，万一传到他爹的耳朵里……
秋叶不以为然：“哪能为难一个孩子呢，要不还是劳烦劳烦张先生吧。”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看着张先生。
张先生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忙打哈哈：“呵呵，我才闪了腰哇，东生你要不扶我一把……哎，铜锤要不你也来帮帮我吧……”
“你们先头慢慢走吧，我来背。”韩良将弯弓并箭袋递给张先生，一步跨了过来，蹲下身，将背对给秋叶。
☆、第 7 章
您 太阳初升，霞光染红了天幕，山林间的烟霭如轻纱般温柔却又慢慢褪去，韩良背着秋叶迎了微风缓缓走在山道上，秋叶的衣袖被刮破，露出满是血痕的胳膊和手来，交并在韩良脖颈间。“疼吗？”韩良看在眼里，终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疼呀，哎哟，疼死我了都……”秋叶嚷嚷着，她身上套着韩良脱给她的一件青色粗布半臂，靠在韩良温暖宽厚的肩背上，满心欢喜。
韩良转过头，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秋叶觉得那好看的眉眼里分明全是担忧，而他却始终不肯坦白。
“哎呀，韩良，你的衣服也破了，以后我给你缝补吧。”秋叶笑嘻嘻地说。
“……我自己会缝”
“哦，你信不过我的手艺，那以后我的你也缝了吧……”
“……”韩良。
“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
“以后我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保护我，对吧？”
“……”
不说话是等于默认了吗？幸福将心塞得满满的，秋叶从未和韩良靠的如此相近，她仿佛觉得那坚实宽厚的肩膀将是自己终生的依靠。站在山梁上，放眼望去，河川原野上的庄稼长的十分喜人，如同霞光将翠绿的锦缎镀上了金色，在风里摇曳生姿，又好似碧波荡漾而熠熠生辉……这世间的美好大抵就是如此吧，秋叶到底没忍住自己的欢喜，大声唱了一嗓子：
“郎君你上山打虎嘞，哟！喂！
姐姐我心里擂鼓嘞，哟！喂！……”
韩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将秋叶从背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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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古河村杀虎有功，官府兑现了赏银，村里按个人的功劳大小分了下去，秋叶“不畏艰险”，领头有功，也分得了十两银子，这倒不用她急着卖豆腐赚生计了。铜锤几个私自上山的孩子经过这件事，倒也叫大人们刮目相看，不再忽视他们的勇敢和成长，不过每人还是在祠堂前面挨了两三鞭子，族里却将总帐算在张先生头上，准备打发了他，重新再请一个。张先生大大咧咧的，倒无所谓，他因这次牵头捕虎，又有武艺傍身，立下大功一件，竟得了个好去处，跑到县衙做都头去了。
张都头走前，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有乡邻都来送他，依依不舍的，直叫人高马大的汉子唏嘘了半天。出了村口，张都头对还紧跟在身后的韩良道：“贤弟止步吧，来日方长，县衙离这儿又不远，总有你我兄弟再相聚的时候。”
“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打算过了妻主忌日就动身离开了。”韩良道。
“真的决定了？”张都头道。
“……”韩良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贤弟何必自欺欺人，你对豆腐娘子的心意连我这么个粗人都看出来了。”张都头道。
“这么……明显么？”韩良道。
“旁观者清而已，一开始我只是怀疑，后来山里那晚见你抱紧了快昏过去的豆腐娘子不撒手……只怕你那时早已是深陷其中，看不清罢了。”张都头道，末了又补充一句：“嘿嘿，放心，那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铜锤这孩子的嘴我可管不了哇。”
“可是……”韩良眉头紧锁，迟疑道。
“可是什么？身为男儿活在这世间本就不易，何不善待自己，况且那娘子对你真心实意。说句不好听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你的亲人恐怕都……再说了，你嫁人和你找你阿姐这两件事并不背离。”张都头劝道。
韩良不语，于是张都头又道：“其实古河村这地方挺好，山明水秀的，能和喜欢的人呆上一辈子也不错。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走了；贤弟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言毕，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尘土飞扬中只剩得韩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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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秋叶都缓在家里没有劳作，她伤的倒也不重，恰好碰见个四方游医路过村里，给看了看，说皮外伤问题不大，将养几天就好了，倒是要注意以前的旧伤，须好好调养，以免复发。
在此期间，韩良还过来送她一盒抹伤的药膏，她乘住机会，豁出脸皮装作虚弱不堪随时要晕倒的样子，韩良不由得去扶她时叫她一把扯住纠缠不断：“你嫁不嫁我，啊？嫁不嫁？嫁不嫁？嫁不嫁？嫁不嫁？”
她反反复复地问，绕的韩良一个头两个大：“秋叶姨母，入秋了，该收庄稼了……”
“你少打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晚抱我了吧，你抱了我，就得对我负责！”秋叶严肃地说道。铜锤嘴快，早把他看见的告诉秋叶了。
韩良看着秋叶异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人真够混的，哪有女人嚷嚷着叫男人负责的！”
“阿良，你，你笑起来真好看。要不……我对你负责吧。”韩良的笑容对秋叶来说挺金贵的，她不禁看呆了。
“……不用，谁没个磕磕碰碰，我抱过的多了，难不成都要对我负责？”韩良言辞之间有些闪躲。
“咦，你抱的多了？你还抱谁了？”秋叶听话不听音，忽的紧张起来。
韩良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那村里的小牛，旺财，小妞妞……算么？
“哎！哎！你怎么不说话，真没想到你这老实人的皮相下竟长了一颗水性杨花的心！”秋叶生气了。
韩良见秋叶翻脸，心下一紧，豁出去说道：“是啊，难为你今儿才看出来，怎么，现在还要我嫁给你么？”
秋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其实很相信韩良的为人，但不知怎的，听韩良这样一说，气儿就不顺了，口气也有些硬：“你这人！你！你走吧……”
韩良一看秋叶生气，要轰他走，便也有些恼了：“我怎么了？你这人才是……没诚意！才跟我求亲，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我要是答应嫁你，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