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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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颜辞-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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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已顺利击杀,只是却在料理现场时被珩公子的人发现。因着人手不足,并且您嘱咐过不能暴露行踪,不得不仓促退去。”
  寻榕皱着的眉头缓缓放开,淡淡问:“百里锦?”
  “正是……看来他盯着我们并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了……只是这次因着准备不足匆忙撤退,临安的尸体被遗落在了那里,”顿了顿,宿惜继续低声道,“不仅如此,属下还迫于无奈落下了六枚‘浮香’……只怕……”只怕这次行踪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要拦,你怎么防也防不住,也是我疏漏了,错不在你,”寻榕对百里锦的评价倒是极高,他起身下了榻,扶着宿惜胳膊制止了他想要下跪请罪的动作,稍稍放缓了声音,稍一叹息,“你是楼里老人,按照理我还当喊你一声前辈。”说着他就转了口,“宿前辈,封某早就想如此唤您了。您一直对这个听雁楼忠心不二,当初若不是您,封某也不会活到现在。”
  宿惜站直了身体,又想起当初老楼主还在的日子,再想到如今听雁楼兴风作浪的种种,心里只觉悲凉。他微垂了眼眸,倾国的容色却不显半分女气,反而有着男子的清朗。略一抱拳,行了一个礼,“少楼主,宿某不论如何,都是听雁楼的人。一声‘前辈’是万万当不得的,上下总该分个清楚。”
  他们都明白,这不是愚忠,只是心中坚持的某个信仰。
  听雁楼,是宿惜的信仰。
  *
  “当一个人于漂泊之中终于能够落脚,当一个人于绝望之中忽逢一缕希望,当一样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终于变得触手可及,当一种虚无贯穿整个旅途。那不是来处,亦不算归宿,”画颜半跪在百里锦身边,手下不紧不慢地清理着他的伤口,一边轻声道,“那是信仰。”
  “我曾经不知道什么是我的信仰,”她声音轻轻浅浅,仿佛春天里最柔软的风,“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只要他好,我便会好……可是走到现在,谁也不好了……”
  “娘亲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没有娘亲,但我也不曾在乎过。我有爹爹,有涵儿,后来还有了一个看上去冷冰冰实际上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的师兄。那时我以为,我的一生就应该是这样,每日里有爹爹疼着,涵儿唠唠叨叨关心着,还有一个心里只有我的阿榕,念着……我甚至都想好了,我会给涵儿寻一个好的夫君,然后嫁给阿榕,和爹爹住在一起。爹爹百年之后,他会去见娘亲,而整个红庄只剩下我和阿榕,白头偕老……若是得空了,涵儿会带着她的孩子来山庄看我,或许我和阿榕在山庄上待得倦了,也会去外面各处走一走……”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你看,那时的我多么天真,这一切想得多么美好?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什么都变了。阿榕先离开了,涵儿自己找了个夫君,果然是好的……也离开了,我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涵儿了,从她将心交出去的时候,她就不是涵儿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真正的涵儿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爹爹走了,带着从小欠我的娘亲的那份关爱,走了。如今,连红庄都不在了……”
  画颜上好了药,小心用纱布一圈又一圈缠在了百里锦的手臂上,依旧在轻声说话:“上天曾经给过我这世上最好的,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它们从我身边夺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只是,我隐约是想通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势必要做点什么才好。要不,真是枉费了上天给我辛辛苦苦安排的这出戏。我在这出戏里婉婉转转唱了这么久,竟到头来发现什么也没抓住……”
  她静静地说着,慢慢地说着,仔仔细细又漫不经心地说着。神情平静如常,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夜色的掩映下,深不见底。百里锦没有打断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她。他知道,她只是需要找个这样的机会倾诉一下,发泄一下。有些事,再憋在心里,怕真是会坏了。
  可惜,她说了这许多,却一句也提不到他。
  两边的手臂都包扎完了,画颜的话也说完了。她却并没有起身,低着头半跪在他面前,一头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在夜色里隐隐蒙着一层珍珠色的光泽。百里下意识想要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却不防她突然抬起头,盯着他,一双眼晶晶发亮。
  画颜站起身,朝他笑了一笑,像往常一样的笑容。然后收拾了东西往帐篷外走去。
  百里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在夜色里却显得格外单薄,还有种无法言说的倔强。
  有什么,变了。
  “武林盟的事怎么样了?”依旧是在马车上,画颜形容慵懒,斜斜地靠在马车壁上。刚刚才午憩片刻,她眼睛并不曾张开,只是张了张嘴。
  涵儿还在睡着,近些日子,她越来越嗜睡。所以,尽管没有人称,端坐在马车另一边的百里锦也明白这是与他说的。
  “昨天才收到新的传书,”百里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自成温雅风流,慢慢说道,“若弦兄在信中说,起初初尘方丈是极力推举我为武林盟盟主的,力压众议,但不知为何,这些天他却似乎有反悔的迹象。”画颜忍不住抬头看了他眼,如兰般优雅的浊世佳公子,此刻正支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中折扇,唇畔是成竹在握的笑容,并不叫人反感。
  “怎会出尔反尔,莫不是出什么意外了?”画颜侧头拨了拨涵儿因歪着睡觉垂落在她脸颊的碎发,调整了个姿势。
  “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百里锦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末了见到画颜有些狐疑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宽慰道,“不论如何,这武林盟主我是当定了。”
  画颜“唔”了一声,扭过头挑开窗帘看外面的风景。过了会声音淡淡喊了声:“阿珩。”
  “……嗯?”百里锦吓了一跳,摇着扇子的手僵在原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想起来应一声。
  阿珩是他小名,皇祖母从小唤到大的。皇祖母死后,他一人流落在外闯荡武林,一直都用的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特殊的意味,更何况,面前这个女子从未这样喊过他。心神有些涣散,他收拢了下有些说不出的喜悦的心情,见画颜喊了那一声又不说话了,不由又问了声:
  “嗯?”
  尾调上扬,简单的疑问发语词。
  画颜不曾扭过头看他,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平原风景,好像被牢牢吸引住了,嘴上却说着:“可是你说的,你要当上盟主才行……我是你妃子,也算是你的妻子,夫妻本一体。不论怎样你当上盟主之后我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百里锦本来听到“夫妻本一体”这儿是有些欣喜的,然而听着听着就听出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忍不住皱眉出声打断她:“什么?”
  “我是说,”画颜放下帘子坐正了身体,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水洗过一样,她认真地说道,“我要报仇。”
  “不论怎样,爹爹惨死于听雁楼。我尹画颜再怎么懦弱无能,却是想要报了这个仇的。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等着我的爹娘?!”画颜说着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发颤,带着些懊恼和悔恨,“我知道我其实很不好,什么都不好……连我们红庄上的‘双璧’之一‘伊人剑法’都没能练好。我以前总想着一些不能到手的东西,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不该是我的,总归也不会是我的,再去肖想又是何必……我这一生不过短短二十载,却活得乱七八糟,不管如何也要认真做件事了,我要报仇。”他们都明白,画颜说的肖想是寻榕,“我想要报仇,也只想要报仇,所以想借你的势。”
  听出了她话里对自己的自责,百里锦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疼惜。他轻轻搂过她腰,画颜愣了一瞬,眨眨眼,顺从地将头搁在他胸口,由着他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听着他在她耳后温和地低声承诺:“你也说了,夫妻本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杀父之仇,也由我来承担。我答应你,定会帮你平了那听雁楼,杀了楼里的人替你报仇。”
  画颜想了想,道:“不如让他们互相厮杀,说最后一个活着的可以放他离开。”也不管百里锦是否理解了她的意思,她将头埋在他胸口的衣服里,闷声解释,“被一刀解决总归是有些爽快的,后人谈起也最多说技不如人。但若是死在往日一同相处的同门手里,那种痛苦自然是被仇人杀死远远比不上的,而且也可以给听雁楼光明正大安一个邪教的名头,毕竟你看他们为了生存连平日里的好友都可以斩杀,简直是……”
  纯洁地尹大小姐从未骂过人,故而闷着头想了半天才想到词接上去:“丧失人伦,畜生不如。”
  百里拍着她后背的手僵了僵,半晌后轻叹:“依你。”
  “还有,那个楼主不要杀,”画颜依旧在和他认真地商讨着复仇的具体事节,“活着容易,死了更容易,半死不活才最是痛苦。他杀了我爹爹,留下我在这世间痛苦,怎么也不能让他轻易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黑化了~~

  ☆、路上(一)

  “涵儿,醒醒。”画颜推着熟睡的涵儿,摇了摇才将她摇醒。见她睁开眼,便去掀帘子准备下车。
  自从中了赤心蛊后,画颜就越发使不上劲,尤其是前不久发烧好了,浑身上下越发无力,走几步都要停下喘一喘歇一歇。此时,她跳下车的时候腿一软,跟在身后的涵儿下意识要来扶她,却反而被她拽跌倒,两人滚落在地。
  “怎么了?”百里锦本来正在前面不远处和鹰八说着事,听到这边的动静就看了过来,不由吃惊,过来伸了手要扶画颜。
  画颜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另一边,涵儿一人默默地爬了起来,低着头掸着身上的灰。百里锦上下打量了画颜,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半搂着她让她支撑着身子,却是冷着声问涵儿:“这是怎么回事?连扶个人都扶不好吗?!”
  涵儿整理袖口的手一顿,因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却是垂下头,露出姣美的脖颈,沉默地继续整理袖口。
  画颜不曾推开百里锦,顺势就将他当做靠垫靠在了他胸口,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缓缓道:“你这不辨黑白出口伤人的习惯也该改改了。”
  百里锦尚未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就只觉在他怀中的画颜慢慢站直了身子,嘴里似嗔似怪似嘲讽:“我跌下来是我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涵儿是为了扶我。你身居高位,若是这么黑白不分,难免令手下心寒,早晚会出事。”
  她说着走过涵儿身边,脚步不顿,径直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百里锦强压下心里的一点不适,看着她背影出声问道。
  “我听见前方有水声,许久不曾冲澡了,去洗个澡——”画颜说着,身影隐在了丛林中。
  ……这种天——百里锦看了眼飘零的树叶,皱眉跟了上去。
  拨开草丛,一条山间小涧从嶙峋的山石上缓缓流过,画颜整个人却失去了踪迹。百里锦心里一慌,足下施展轻功眨眼间来到涧边,正四下张望之时,忽听一阵水响,一个湿漉漉的头从水面上冒了出来。
  “你想偷看我洗澡?”画颜整个人只有脖子露在水面上,不知是不是羞愤,从耳朵到脖子都呈淡淡的粉红。她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脑袋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和水润的黑发一样闪着光泽。
  本来百里锦只是因为担心才冲过来,一时没意识到这一点,经画颜指出竟成了他是故意的。他哭笑不得之余也觉得有些窘迫,手握成拳轻咳一声,另一只手捏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背在身后,一会后淡定道:“你是我妃子,我就算要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可还记得成亲那天你答应过我,若非我愿意,你不会碰我,亦不会强迫。”画颜凉凉地看他一眼,一双手突然举出水面,手上握着一条肥美的大鱼,喜滋滋道:“今晚有荤的吃了。”
  “……”原谅他,一时没能跟上这聊天的节奏。
  回到停马车的地方。却见涵儿一动不动摔倒在地,露出面纱的那一只眼紧紧闭着。鹰八和另一名一身洗得发白青衫的男子一同蹲在她身旁,那人手里捏着涵儿手腕似在把脉。眉间微蹙沉吟着。
  “南公子,她这是怎么了?”画颜抱着和她手臂差不多长的大鱼,凑上前问那名男子。
  “脉搏虚弱时有时无,是中毒的症状,”南若弦松开手,望了涵儿片刻,皱眉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却是摇摇头,眉心蹙得更深了,“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不知是什么毒。”
  “你不知道?”百里锦也走了过来,一挑眉,讶异道,“你们家世代为医,这世上竟还有你不曾见过的毒?”
  “我无心从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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