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谨态度恭敬，语气更是软弱，这便是熟知器魂特性的秦家人如今对灵蛇的态度。能用一日便一日吧，沾染太多鲜血、吞噬太多灵魂的灵蛇终有一天会被体内那些破碎愤怒的魂魄们反噬，那时候，新的魂器法宝又该诞生了。秦家，以及大洲上无数强盛的家族门派千百年来无不如此，每一个家族门派都是踩在尸山血海之上傲立起来。
灵蛇不为所动，甚至转过了冰冷的眼珠，秦谨虽不具备兽瞳，可是多年与灵蛇的休憩相通，让他也能通过另一种方式看到灵蛇幻化后的外形。
一刹那，秦谨几乎以为灵蛇那阴冷的目光是在望向自己。那目光如同实质，寒冷如冰，秦谨被灵蛇盯的如同数九寒天里冰水淋头，浑身止不住颤抖一下。若不是强自镇定下来，秦谨几乎要念动毁灭灵蛇剑身的法决自保。好在下一刻，秦谨终于看清，灵蛇那两道目光并非射向自己，而是盯着自己足下巴掌大小的一块土地。
那是什么，一条灰褐色长虫围绕着自己的脚边慢慢爬行，虽然那虫爬行缓慢、看似有气无力，却给秦谨带来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准确的说，是灵蛇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秦谨那些所谓的战斗感觉，大多是从灵蛇这边得到的反馈。
这样一条小虫，竟让凶器灵蛇感到害怕？秦谨觉得不可思议，那长虫并非活物，应当是这阵符之中的某种障眼法或是召唤物。以秦谨看来，这样的一条小虫完全不足为惧，可他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因为自从接手灵蛇剑后，秦谨还不曾见过这狠历的器魂惧怕过任何人或事。
“蛇君，这是何物？”秦谨开口询问。
“嘶，嘶。”灵蛇口吐红信，却不回答秦谨问话，看它这昂首抬尾的架势，应当是打算进攻了，只是，这进攻的对象，却是那条不起眼的长虫？
灵蛇心意已决，快如闪电探出蛇头，下一刻却已回到秦谨手中。秦谨细细观察，灵蛇紧闭蛇口，不似以往得手之后擒住敌手魂魄的吞噬之状。灵蛇竟然失手了，秦谨又望向那地上的长虫，这一看之下更是大惊失色，原本只有手臂长短的那虫受了灵蛇一击，竟然长处一倍有余。细看那长长之后灰虫，竟变化的有灵蛇有了三分相似。
难道这破虫竟能偷学对手的长处，秦谨心下惊骇，若真是如此，自己哪里能够应付。然而灵蛇似乎在这一击之后反而不再惧怕，这样秦谨多多少少找回不少信心。抬眼看到对面那少年时，秦谨才发觉为何灵蛇此时有一种成竹在胸之感。
齐一鸣肩头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可怪就怪在，如此大的伤口中却并无鲜血流出。齐一鸣只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神识中传来敖睿紧张的声音：“噬魂，秦家家主的法宝竟然能够噬魂。”
刚才灵蛇那一击，攻的是阵中怪虫，伤的却是控阵人齐一鸣。而灵蛇对修者的攻击，更是伤及魂魄。齐一鸣看到的伤口并不在自己的肉身之上，而是魂魄受损，左肩，乃是气魄之中“气”魄所在。
敖睿命玄卢前去查看，片刻神识便传回玄卢“汪汪”的回报，“气”魄受伤，主魄虽在，但伤势极重。
敖睿紧皱眉头，其实不需玄卢明讲，他已经可以从齐一鸣涣散的眼神中看出“气”魄的伤势。人之七魄——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分管人身不同功能领域，如今的齐一鸣“气”不足，人也显得萎靡不振。
秦谨则精神振奋，原本那阵中怪虫让他觉得难以应对，可灵蛇却一击中的，虽未伤及那怪虫，却是重创了那逆种小子的魂魄。自己若是要全力突破这个古怪阵符恐怕还需费些功夫，可是若是灵蛇再接再厉，不断攻击那灰虫，最终也会使得逆种小子难以承受魂魄之伤命丧当场。只要这个控阵人身死，自己脱身便不再需要吹灰之力了。
“蛇君，再攻！”
无需秦谨多费口舌，灵蛇已经再次出动，一道银色闪电般向地面上那条软绵绵的灰褐长虫弹射而去。
这一次灵蛇卯足了气力，方才一击能够创伤阵中那控阵俢者的魂魄，使得它对自己的这种攻击更具把握。只是，灵蛇面对那长虫的时候还是有些困惑，第二击依旧秉持灵蛇以往的风格稳准且狠。紧接着，灵蛇第三次下嘴，口中长牙奋力刺向那长虫看似绵软的身体。
“当！”这一次的接触，竟发出兵刃相接的铿锵之声。
上当了，灵蛇懊恼不已，却已经追悔不及。依附在魔剑之中修行已久的灵蛇，徒有幻化出的蛇类的外形，若要比这蛇性的狡诈，却是秦谨脚边那条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怪虫更胜一筹。
受了灵蛇三击之后，灰色身影一变再变，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狰狞面目——衔尾蛇形。
☆、第四三二章 国运（六）
阵符一变再变，就连阵外诸人也能感觉到这阵符的妖异之处。只是，此刻围在雷刚周围的秦家俢者们，却早已无暇顾及阵符之中的情况。
哀鸿遍野，一片荒凉。秦家原本近百人的魔修此刻能够保持站立的，却已不出十人。他们之中多数人甚至并未真正出手，尤其是在秦家那个女魔修用她的蝴蝶刺刺中雷刚之后。丹田燃烧，对于俢者来说可谓是最恐怖的梦魇。
多少年辛苦修行的功法，积累出如有实质的内丹之后，竟被外力引发，化作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从内至外灼烧了整个俢者的身体。修者界，若有极刑，不过如此。那女魔修的惨状，终于唤起这些秦家魔修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何，接连两个修者会被引发了丹田之火，但是无疑是与眼前曹格与那大汉魔修的这场死斗密切相关。
再诱人的悬赏也比不过性命来得重要，高官厚禄的承诺哪里经得起如此烈焰焚噬的考验。秦家俢者当机立断，选择抛下曹格各自向后撤去。
然而，正是这样的动作，让内心绝望的曹格变得疯狂起来。既然你们人人负我，就让我今日负尽天下人心。性格乖戾阴狠的曹格，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一点点的向着手中那只原本应该守护自己性命的宝瓶流失。在生命的最后时候，曹格做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理喻的决定。
丹田爆发，这是近乎自毁的抉择，曹格竟然将爆出的丹田之力尽数向着红梅四方聚气瓶输送而去。注定身死，坐上虎王宝座的梦想，一统北洲大陆的雄心，修成真魔的愿望，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灰飞烟灭。若是注定要死，那我曹格也不会只身赴死，背叛我的、阻碍我的、怀疑我的，你们所有这些不臣之人，全都要死！
丹田青绿色的阴火映照的曹格狰狞的面孔越发诡异变形，秦家几人已经发觉不妙，作势欲逃。然而，曹格又怎么会留给他们苟活的机会，下一刻，青色火焰瞬时从曹格的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那火焰出了曹格口鼻，直扑红梅四方聚气瓶而去。原本夹裹着三行之力、发散五彩光芒的宝瓶鲸吞虹吸，顷刻间便吸入了所有的火焰。
时间仿似停滞了一般，秦家的魔修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后那聚气瓶爆发出一朵青色炎火，他们努力地汇聚魔功想要四散奔逃，脚下还并未能挪动一步之时，那青色的炎火已经向着八方迸发而出。
青色恍如冰晶样的炎火，带着几分妖异的美丽。而这炎火灵动轻巧，在向外放射的中途还不断变化出各色如梦如幻的身形，时而宛如一朵莲花，时而似是一片嫩叶，而是繁荣如同海浪，时而振动像是蝶翼。这样一片变幻着的炎火刹那间已经到达了一种俢者的脸前，映照在他们或惊异、或困惑、或恐惧或沉迷的眼眸中。
下一刻，青色炎火灼烧着一切，所有被这青色触碰的，衣衫、指尖、法宝、魔器，无法阻挡，这炎火似不是来自人间，誓要燃尽所有它近前的阻碍之物。
这是曹格丹田的火焰引动了四方聚气瓶内原本汇聚的五行之力，法宝承受的力量早已超出了极限，而曹格当时仓促认主时的后患此时方才显露出来。聚气瓶不再受制于曹格，不断地向外界喷射着青色的被曹格丹田之火引燃的五行之力。
说来实在讽刺，这一人一瓶直至此刻才可谓是真正合而为一，出于不同的目的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将所有多余的炎火喷向在场的所有俢者，唯有如此才能一解曹格临终的愤恨，唯有如此宝平才能不被内部的五行之力撑破、器碎当场。
看似没有什么温度的炎火灼烧起来饶是迅速，除却秦家那几个金丹以上的修者，其余人仅在弟一时触碰炎火时便已化作焦炭。雷刚正同这残余的几个魔修一起，各出奇招地抵御着那夺命炎火的近身。
待一刻之后，齐一鸣摇晃着身子踏出阵符的时候，眼前早已只剩一片焦土。
在他身后，妖阵失去了五行之力支撑，逐渐消散了边界。等到轻烟散尽，便能看到那原本阵符的核心之处，歪斜的躺着一个人形。说那仅是个人形，因为躺在地上那薄如纸片的样子，着实不像个人类。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形，竟然与那秦家家主秦谨有着九分的相似，甚至衣着配饰都一模一样。
自然不是齐一鸣迷信了巫毒之术，用了银针扎小人的法子才弄出这么一个纸片秦谨来。而是原本威风八面权倾虎贲的第一魔修秦谨，在这阵符之中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衔尾蛇，那日齐一鸣等人身陷那氏兄弟阵中，差点就在那怪蛇口中丢了性命。想不到今日又在永宁门下，齐一鸣竟然用自己对于那阵符的参透理解制作出的衔尾蛇形阵要了秦谨的老命。
秦谨的身子已经发凉，齐一鸣并未在战胜秦谨之时便立刻出阵。不是他不担心大哥雷刚与那曹格与魔修们相斗的境况，而是，齐一鸣被自己制作的阵符震惊了。
衔尾蛇阵，最终竟然会变成这样！
秦谨三击之后，那阵符已经完全从秦谨与齐一鸣双方汲取了足够的五行之力，从那一刻起，它蜕皮巨变，成为一条环绕在秦谨脚下，以口衔尾的长蛇。秦谨着实不辱虎贲第一魔修的盛名，攻守有度，一招一式也都反映得当。
然而，秦谨面对的却是衔尾蛇形阵。尽管不是敖睿记忆中那条天地间唯一的盲眼衔尾蛇真身降临，可是阵中的怪蛇却是继承了衔尾蛇那独特的成长方式。吸收敌手的功法，化为己用。
秦谨的每次攻击之后，那怪蛇便又胀大几分。阵符之中只有丈许腾挪之地，怪蛇也出不得阵符范围，唯有将它已经围在身内的秦谨缠绕地越来越紧。
齐一鸣屏息看着秦谨与那怪蛇斗法，秦谨深厚的修为助长了怪蛇的成长，不多时，秦谨已被怪蛇仅仅环绕，再无应对之力。秦谨面色青紫，呼吸异常困难，他那刻板的脸孔上布满恐惧。秦谨从未应对过如此可怕的阵符，如此可怕的敌人，每次他的奋力进攻，都会转化为滋润那怪蛇的养分，反过来加害自身。
“我……认输了……”秦谨勉强从喉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却因为那怪蛇的挤压而变得嘶哑异常。
齐一鸣竟有些犹豫，对面毕竟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秦谨这一站已经伤及丹田，这对于一个俢者来说便是最大的刑罚。齐一鸣缓缓撤出阵符，却未看到秦谨眼中那道狠毒的目光。
☆、第四三三章 生死
生死，有时仅在一念之间。
齐一鸣已经起了善念，想要撤去阵符饶恕秦谨一条性命。秦谨以己度人之后，却认定面前的仙修耍诈，阵符摇摇晃晃即将崩溃的一瞬，秦谨用尽全力向着齐一鸣胸口中丹田之处用力刺去。
妖阵，既然为妖，必是易于常法。那阵中身形已经虚幻的衔尾怪蛇，受到秦谨这最后一招的激发，原本已经有水桶粗细的蛇身骤然暴涨，竟是死死缠住了秦谨的身体。
“救、救我……”秦谨几乎已经口不能言，沙哑的嗓子勉强挤出几个音节。齐一鸣则是又惊又气，他已经撤了阵符，怎料到这秦谨如此卑鄙，在身后发出这样差点断送自己性命的狠招。
然而，这阵符的变化更是出乎齐一鸣的预料，在阵符已经被自己的法决散去之后，那条阵中怪蛇却仍旧身形未消，还反制了秦谨一招。这样的结果对秦谨而言，是不是该算作恶有恶报呢。只是看着秦谨那被巨蛇吸尽功法、碾压的如同纸片一样纤薄的身子，齐一鸣又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这怪蛇，在真如同活物一般，而这条怪蛇还仅仅是自己按照那衔尾蛇的样子仿制于阵符之中的仿版罢了。若是敖睿所说的那盲眼衔尾蛇的传说是真，那该是个怎样空前可怖的存在啊。
一脚踏出阵符，齐一鸣再无更多的心思去考虑秦谨的作为是否是咎由自取，或者自己阵中的怪蛇去阵符散去之后又该何去何从。齐一鸣看到面前的一片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