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九州祭- 第4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一个人去山上他担心难道他去山上我就不担心么?我蹲在火堆前生闷气,将手中的“青菜”一股脑扔进沸水中,其实未央提醒过我这玩意儿不叫青菜,但我看它是青的菜就一直懒得改叫别的。我愤愤地拿着树枝做的筷子在锅中翻动着“青菜”,未想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锅一偏里面的水混杂着“青菜”瞬间全都倾了出来,毫无意外地浇灭了底下燃着的那堆火。
  我忽然记起未央告诉过我这是他找到的最后一捆干柴来着……
  我看着面前冒着黑烟的火堆,左右事已至此我也无力回天了,索性将手上的筷子也一并扔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
  我坐在木屋门前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靠着檐柱,双目望穿秋水般地望着不远处的君顾山,那里却是连个鬼影都见不到。未央这一走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却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现今已饿得两眼昏花,不知道还能坚持几个时辰。
  突然有一只肥硕的鸟停在了我面前三尺处,黑曜石般的双目定定看了我一会,随后神气地拿着将喙在地上擦了三擦,又望了我一会,再啄啄自己油黑发亮的羽翼,最后微抬着脑袋高傲地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实在是装得一爪好逼。我不知道这只鸟到底想要干啥,只觉得它健硕的胸脯和腿烤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心中打着这样的算盘,我一面朝它和善地笑着,一面一步步地接近它,那只鸟没有理我继续悠闲自在地踱着步,不时抬眸远望似在等着谁。不过这只鸟实在是傻得可以,连我靠近它都没有察觉,等到它察觉到时我已将它缚在手中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装逼是没有好下场的。
  傻鸟在我怀中拼命挣扎,我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道:“之前那般欲拒还迎,现在不如就乖乖从了本姑娘吧。”
  它果真听话地耷拉着脑袋不再乱动。
  我抱着那只鸟回到屋中,重新面对满屋狼藉时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浇湿了最后一捆柴……
  那谁说过,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泄气地坐在地上,这世界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当你很饿很饿的时候食物就在你手中你却不能只能看不能吃,这就比方你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喜欢的姑娘亲热结果赶巧不巧那姑娘刚好那日来了葵水,委实叫人心里跟猫挠似的痒,不过这只傻鸟有一点倒可以利用,身子跟个火炉似的,抱着倒可以取暖。
  我抱着那只鸟靠在墙角迷迷糊糊睡着,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地出现了许多东西,有漫天的大火与凛冽的刀光,有哀婉的琴曲与幽冷的深渊,有飘着簌簌冷香的红梅林,混杂着水墨丹青的画卷在眼前如过眼烟云般迅速掠过,后来又隐约感觉身旁多了个火炉,我踢了好几脚才将那火炉给踹开。
  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件衣服,是未央回来了,我忙起身去找他,在门口恰巧遇见他背了一捆柴回来,见到我笑道:“你醒了?”
  古人云君子容止有德,我想大约说的就是未央这样的人,比如他现在即使是如山野农夫一般负着柴也能于举手投足间生出一番风逸俊朗,我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手中握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道:“你的衣服……给你、我不热,不是,我、我不冷……”
  他放下柴禾走到我身边,将我手中的衣服接过展开给我肩上,“你刚刚睡时有点起烧的迹象,还是先穿着吧。”说罢冲我浅浅一笑,“外头冷进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内,这才发现之前被我搞的一塌糊涂的火堆已被他清理干净,不禁感到有些抱歉,口中吱唔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其实我会做饭的……”我兀地想起之前的那只傻鸟,遂讨好似地道:“对了,方才我还捉到了一只鸟,咱们晚上有肉吃了。”我兴奋地环顾四周,却俨然不见之前那只傻鸟的踪迹,这鸟时候倒还挺聪明的,一定是趁我睡着时偷偷逃走了。
  我正在心中怨恨那只鸟不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却恍惚中听到哪里传来的两声虚弱的咕咕声,寻着声音找去,只见那只鸟正躺在木屋中的乱草堆里一动不动,睁着大眼怨恨似地盯着我看,原先乌黑油亮的羽翼上多了许多新鲜的脚印。
  我走过去心疼地把它抱在怀中,拍拍它身上的灰土:“我睡前还把它抱在怀里来着,怎么一会功夫就成这副德行了?”
  未央看了两眼,问我道;“你是不是……睡着的时候踹了它几脚?”
  “啊?”我这才想起方才梦中梦到火炉的的事,心虚地咬咬下唇,不过左右它也是要成为我们的肚中餐的,遂道:“不管了,先宰了它再说。”我将那只鸟递给未央,“你下手吧。”
  他接过鸟却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迟迟不动手,忽然掀开那只鸟的右翼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字条,我好奇地道:“这里怎么有张字条?”
  未央笑着抚摸着那只鸟,“千千,看来你今天不能吃它了。”
  “为什么?”
  “它是阿迟养的信鹄,这次来是给我传信的。”未央将傻鸟放在地上,它亲昵地在他的衣角上蹭了蹭,然后高傲地看了我一眼。
  姜雪迟么?看来这姑娘的兴趣爱好果真是异于常人的,一般人不都是用信鸽传书么,她偏生养了这么一只大信鹄,还傻不拉唧的,幸亏我刚才没有烤了它。
  未央展开字条,看了片刻突然皱起眉来。“怎么了?”我问他。
  他抿了抿唇犹豫道:“阿迟那边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去宣州一趟。”
  “现在就要去吗?”
  他默然思瞑片刻,“我在山脚那边见到有一户人家,我先把你送到那里去,我去宣州三日后便会回来,等我回来再一起去找雪三藤。”
  陈州与宣州虽然相去不远,但三日时间确实是赶了些,而且万一在他回来之前这里就下雪了呢,便道:“你不用那么急的,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他不容我分辨半句,坚持道:“山顶地势复杂,等我回来一起去。”
  我拗不过他只好面上先答应下来。
  那日未央就将我送到了山脚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家中只有两位老人,面容和善,像对待家人一样照顾我这个陌生人,不仅给我安排了住处,还给我准备了饭菜,自师傅去世后我就再没有家的感觉了,我想若我的父母尚还在世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照顾我的,想至此处我一下没忍住落下泪来,口中嚼着香甜软糯的饭菜却如何咽不下去。
  大娘见我这般忙问:“怎么了?我做的不好吃吗?”
  我摇摇头,将脸上的泪痕擦掉,握着她的手道:“大娘,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大娘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快吃吧,孩子。”
  下午的时候气温突然降了下来,北风卷刮着残叶的灰烬呼呼地吹,看来这次是真的要下雪了,我和未央等了两天都不见片块雪花他一走偏生就下了雪,这老天爷当真是在玩我。晚间我在大娘家中歇下却不敢睡着,裹着被子趴在窗上透过窗纸向外看,外头的北风依旧凛冽,肆意呼啸,似乎要将一切都刮走。
  雪三藤只在雪下三次后的早晨初阳伊始时才会长出,若过了那个时辰便会枯萎而死。
  窗外的北风声声紧逼,我摸了摸手上的红绳,看来这次只能赌一把了。我穿好衣服,给大爷大娘留了封信,独自一人悄声去了前面的君顾山。
  大雪之夜冷月无光,手中的灯笼被吹灭了几番,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上走着,因看不见路好几次险些被突起的石块绊倒。行至半山腰便开始有雪落下,簌簌地全都往脸上扑,大雪顷刻便落了满身。我终于明白当年跟在那个夫子身后学的“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中的主人公为何会“足肤皲裂而不知”了,因为此刻整个身子都被风吹得生疼,脚上的那点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
  越往上山体的坡度越大,我一手拄着捡来半人高的树枝,一手扶着两旁苍劲的松树走着。连着下了两个时辰的大雪已将脚踝半掩在雪中,双腿已被冻得僵硬,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到骨头发出不满咯吱的声,风雪迷离了双眼,前方一片迷茫我已是乱了方向,只好咬着牙一直朝前走,抱着不论会走到哪条路,但最终会到达山顶的的想法继续走着,我不敢停下来,只怕自己一停下来便不想再走,更无法在次日清晨到达山顶。
  风雪已在我的脸上手上留下了许多割痕,我只得不时舔一舔手上的割痕缓解痛楚,脑中容不下别的什么,让我细想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突然脚下不慎踩到一块石头,我清楚地听到自己脚踝的骨头发出的咯吱一声,原本就踉跄的身子瞬然向左倾去,身子沿着斜坡一路滚下,天地在眼中旋转,我急忙伸手抓着左右却发现除了冰雪和枯草外什么也没有,随后脑袋兀地被什么东西撞到失去了知觉。
  我本以为这次是必死无疑了,留给大爷大娘的那封信估计成了我的遗书,没想到醒来时还是在山上,未跌下悬崖。我微微睁眼,昨夜如疯魔般的大雪已停,初阳伊始,阳光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
  我慢慢坐起身,额头隐隐作痛,抬手揉着头回首发现之前躺着的地方已有殷红的血迹深入雪中,旁边一块险峻的怪石上也有斑斑血迹,看来是撞到头了,不过若没有这块大石的话我恐怕此刻早已尸骨无存,这大概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罢。我支撑着石块慢慢起身,左角踝传来一阵痛意,我扶着树勉强站着,抬眸望向天空,如今旭日初升,正是找雪三藤的最佳时辰,绝不能让这伤耽误下去。
  我半跪在地上翻开积雪,找出好几根树枝,从衣上撕下几块布简单做了个固定的木架,医者难自医,这脚伤怕是伤到了骨头,目前只能用这个木架先固定一下,待下了山后再想办法。
  新生的雪三藤是红色的,现在四周是一片苍茫的白意,找到它应该不难。我一壁走一壁仔细张望着,生怕错过了哪些角落,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红色的蝴蝶,一只一只如染了血般,这冰天雪地中怎么还会有蝶?我正疑惑不解,那些蝶却簇拥着我似乎要领着我去一个地方,我跟在它们身后向前走着,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越往前走血蝶越来越多,恍惚中看到前方有大片的蝴蝶围着悬崖飞舞,待我行至跟前时那些蝶便翩然飞开,在空中如红绸划般划的一道连绵的弧线,转瞬消失在山谷那面。
  我低眸看向它们刚才飞舞的地方,发现一棵雪三藤正悄然长出。
  原来,它们是雪蝶。
  当年给九州各种毒药排名的医师所著的另一本有关各种毒药解法的书中曾记载过雪蝶,是生活在漫漫荒雪中的生灵,雪三藤的守护神,虔心者它们会帮助他寻到雪三藤,贪婪者它们会将其迷惑于荒雪中再不能出来。
  我蹲下身将雪三藤挖出放进袋中,抬头看了眼这满山冰雪,竟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很多年前,记忆中的空白处曾有过这浩瀚冰雪,还有一人着了素白的锦袍,束了温润的玉冠,于红梅林中抚琴。
  我捏了捏鼻梁,摒弃脑中那些莫须有的记忆,起身继续赶路。
  太阳出来不过一瞬便消失了踪迹,仿佛只是为了见证雪三藤的新生,没走几步天地又恢复到之前的阴郁,我还未找到回去的路大雪便又簌簌开始下了。
  我拄着树棍缓步走着,左脚的伤越来越厉害,脑中也渐渐混沌,我怕再这样下去会像来时那般不慎跌下山,抬眸看见不远处有个山洞便想也没想就拖着一条腿走了进去。
  山洞很大也很深,我不敢往里头走,就在洞口靠着石壁坐下歇息,掀开裙子查看伤势,木架之下的脚踝肿得快有一拳高了,这样下去恐怕会成了瘸子。我随手找来石块将之前在找雪三藤时顺手采的草药碾碎,咬牙解下木架将药敷在脚踝上,我没法给自己接骨,只能先用些草药消消肿。
  我靠在石壁上,双目发沉,抬手露出未央给的红绳,他去了姜雪迟那里不知何时能回来,我突然好想见他,想见他对着我笑,想见他对着我生气,想听他说出那些拆我台的话,可是我很害怕……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有人说,当你想到死亡的时候,就真的离死亡不远了。
  滚烫的泪沿着眼角滑下,我原以为医师是能将生死都看淡的,现在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我见过了那么多的生死,却依旧害怕自己会死掉,害怕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那条黄泉路,害怕那一碗孟婆汤下去会将今生关于他的一切都忘记。
  不知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突然传来的一声凄厉的狼嚎将我惊醒,后背立刻渗出冷汗,我向外望去,不知何时已是月上中天,外头的狼嚎声越来越多,虽然见不到狼群的影子,可从那声音听可以判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