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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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日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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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杀了顾惜,他的生母,你还杀了他最爱的凌姨……怎么?萧公子就未流露出半点恨意么?”
  萧涟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出萧渝这些天的异常,自从那日冗长的谈话归来之后萧渝的双眼里就始终闪动着矛盾的神情,萧涟知道,他很纠结很痛苦,他一眼就能洞穿萧渝的内心,知道他徘徊在怀疑与相信的边缘难以自拔,但他不能点破,他无法把他自己的孩子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其实他的痛苦并不比萧渝少半分。
  “萧大人……萧渝这一生都将背负着这样的痛苦,而你,直到死都无法取得他的原谅,你也不会再有向他解释的机会,到死的这一刻,你们父子成了仇人。”
  火苗摇曳,烛光微动。
  萧涟不再说话,而是轻轻闭上双眼,他累了,不想再耗失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气力,这场临死前的博弈就让它早早结束吧。谁是谁非,谁胜谁负又有何意义。
  场面就这样冷下来,双方都不再说话,萧涟闭目养神,陈昀蹲在牢门外,陈初负手立于烛火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样持续几分钟的僵持把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的随从给逼了进来,一见这种场面,都有些愣住了。
  好在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情况紧急,于是开口打破了冷清的局面,只见他们凑到陈初身边,小声耳语道:“大人……圣上还未息怒,派了人来催促大人即刻回宫复命呢。圣上交代,若是萧涟死不承认也无妨,此项罪名铁定是坐实了的,他也是将死之人,无需浪费时间,快快回宫是要紧。”
  陈初颔首算是答应了。
  萧涟把这些话听得分明,他双眼依旧紧闭,但却开口对陈昀道:“我的孩子我比你了解得多。”
  萧涟睁开了双眼,目送萧家父子离去,心道萧渝,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但父亲坚信终有一天你会将一切都了解得分明。
  复命回府的途中,陈家父子在马车内都缄默不语。陈初看了一眼陈昀满是矛盾的神情,神色严肃地问:“昀儿,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冷不丁被父亲看破心里所想,陈昀先是踌躇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我事先就怀疑萧渝可能在今晚越狱……可……”
  “别再事后诸葛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陈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陈昀不再说话了,只是小声嘟囔,这哪是事后诸葛,明明事前也诸葛了啊。
  陈初看陈昀满脸不悦,就道:“行了,是父亲考虑不周。圣上龙颜大怒,已经下令彻夜搜查京城,小小一个萧渝就算他非等闲之辈,那偌大京城的守卫军队都是吃素的不成?”
  “父亲,如果萧渝已经逃出京城了呢?孩儿曾与他交手,他的轻功可是炉火纯青。”
  陈初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一看,京城内灯火通明,身穿精良装备的军队正在大街小巷紧锣密鼓地搜查,每家每户都未放过。陈初放下帘子,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吧,绝不可能,明天就是萧家满门抄斩之日,他萧渝怎么可能在今晚就逃离京城。”
  “父亲,还有一事……”
  “只管说就是了。”陈初显然对陈昀这样的扭扭捏捏很不满意。
  “顾惜的……”
  “不用说了!”一听到顾惜的名字陈初几乎是怒吼着制止了他,陈昀惊了一下,话语慌忙止住,马车夫都被吓得停了下来,慌忙朝里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陈初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声有失分寸,于是很不耐烦地向他一摆手,道:“没事,你走你的。”
  戛然而止的马蹄声这才重新续上,从慌乱的马蹄声判断,显然马受到的惊吓也不小。
  “昀儿,往后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陈初的脸色还是相当难看。
  陈昀点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顾惜的名字在父亲这里是不能够被提起的,他隐隐地似乎能够感觉到什么。
  回到陈府时,两人还未踏进府门,就有府人迎上来笑脸对陈初道:“陈大人你可回来了,有一位李大人来拜访您,已在府内等候多时了。”
  “李大人?”陈初一面回应一面在脑海里快速闪动结识的李氏官员,但思索了片刻,也未找到哪位李大人与自己有私下的交情,于是便问:“这位李大人可有说此行所为何事?”
  府人想了一想,一拍脑门,显然等的时间确实够长,长到府人都快忘了此人说的话了,只见他道:“有有有,他说是来贺喜您的。”
  “贺喜?”陈昀忍不住开口,近来府内也不曾有何喜事,何喜可贺?
  陈初不愧是陈初,立刻就明白了:此人不是善茬。
  陈初冷哼一声,一挥衣袖,道:“走!”
  陈昀一头雾水。
  到大厅一看,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员,身份地位绝不是陈初萧涟之类的人。那人听见声响,一看是陈初回来了,即刻放下茶杯,笑脸迎上来,道:“呀,陈大人总算是回来了,下官已等候多时了。”
  陈初即便知道了来者不善,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他也微笑道:“李大人久等了,不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那人见状便作揖笑道:“下官是来恭喜陈大人的。”
  陈初见他迟迟不肯把话挑明,心中冷笑,但面上只得明知故问:“此话怎讲?何喜可贺?”
  “陈大人不愧是官场老手,略施小计就整倒了权倾朝野的萧涟萧大人,真是可喜可贺。”
  陈昀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位李大人是来羞辱父亲的,他想开口驳斥却被陈初按了下来,只见陈初皮笑肉不笑地道:“哪里哪里,李大人过奖了,为民除害是本官的天职,若是除不掉萧涟这颗毒瘤,天下岂能太平?圣上勾勒的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场景怎能出现?萧大人大权在握,滥用权责已是家常便饭,本官只不过是依法行事,李大人着实不必这般客气,还登门拜访,有劳了。”
  李大人气得浑身颤抖,他也顾不得颜面,对着陈初就是一顿破口大骂:“陈初你果真是寡廉鲜耻,以权谋私的是谁?不是萧大人,他两袖清风,一生堂堂正正做人,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是你,贪赃枉法的是你,暗度陈仓的是你,巧言令色的是你,为虎作伥的也是你。你才是天下最大颗的毒瘤,你勾结官员,纵容他们鱼肉百姓,你私收贿赂,进行肮脏的权钱交易,你心猿意马,狼子野心。你倒恶人先告状,将罪状扣在萧大人的头上,为何我朝会有你等不知羞耻的人?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么?陈初,我能看得出,就代表着天下还有无数的人能够看得到你的肮脏行径!”
作者有话要说:  

  ☆、塞北江南

  府人见状不对,知道此人是来闹事的,招呼人就要往上拿下他。陈初一挥手阻止了他们,府人有些莫名其妙,犹豫着道:“大人……此人口出狂言,污蔑大人,让小的们拿下他吧。”
  陈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道:“稍等。”
  “李大人,你说众人有目共睹萧大人的堂堂正正,那么请问为何谴责弹劾萧大人的奏章络绎不绝?你说天下无数人看到我的肮脏行径,那么为何没有人上书弹劾我?”
  这位李大人被问得语结。
  “李大人,你在这义正言辞,那么敢问,李大人上书为萧大人说情了吗?”
  这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因为陈初比谁都清楚,他还能站在这里就意味着他没有上书,当初那零星几个上书为萧涟求情的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李大人冷笑道:“陈初你果然名不虚传,玩阴谋你是老手了,对,我是没有为萧大人说情这不假,也没有人上书弹劾你这也不假,但这是为什么陈初你心知肚明吧?你暗箱操作着圣上,对所有敢直言不讳的人赶尽杀绝,你所言不假,确实没有人敢与你针锋相对,但这觉不代表所有人都屈就于你的淫威!”
  陈初任由他说,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主椅前坐下,端起木桌上冒着热气的瓷杯小抿一口,像是闲谈般的气定神闲,但话说的却是字字见血:“李大人,不用我说我想你也已做好了不能活着回去的准备,不瞒你说,本官确是十分钦佩你等以死明志之人,可除了死你们别无他法,除了这条命你们一无所有,死了你们倒是一了百了,自认血荐轩辕,以身殉国。但朝廷上下从圣上到禁卫军每一号人没有一人会为你们流一滴泪,甚至没有任何一人会为你们停下脚步,你今日一死,明日绝不会有任何人多嘴问一句‘李大人何在’。”
  李大人便道:“不假,我今日之来就不曾打算活着迈出府门,我自知无力与你抗衡,但我也绝不与你同流合污,我未上书澄清萧大人的冤屈,若我仍旧苟活下去,那我将一日都不得安宁,那么既是如此,就让我死在萧大人之前,先行一步为大人扫清黄泉障碍!”
  此番壮烈言辞一出,在场除陈初外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垂死的萧大人到底有何本事能够让眼前这位朝廷官员誓死跟随,而陈初,他倒是不惊讶,这是他的心比谁都复杂。
  李大人像是看出了在场人的困惑,便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我与萧大人并无私交,萧大人也不曾予我任何物质利益,我只是钦佩萧大人的为人,在污浊的官场不忘初心,我不仅是为萧大人而死,也是为正义而死,陈初你记得,邪是永远压不得正的!”
  陈初有些听烦了,也没有闲心再与他费这番口舌,他看了看府人,一挥手,轻描淡写道:“既然李大人执意要如此,那本官也就成全你罢。”
  府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上前就把李大人带走,临了陈初不以为然地交代了一句:“处理干净点。”
  李大人冷哼一声,挣开府人的束缚,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厅。
  陈昀站在阴影里,看着李大人离去的背影,耳边响起的却是他大笑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府人来复命,向陈初禀告已经处理清楚了。陈昀闭了闭眼,忍住不说话,和陈初不同,这种场面他经历得太少了。
  陈初微微点头就让他退了下去,偌大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陈家父子。陈初这才留意到始终缄默着的孩子,他看了陈昀一眼,心想这个时候似乎应该给他一个说法,但他的心情极糟,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解释了:“昀儿,这些场面你多见也就习惯了。萧涟的党羽总是要被清理干净的。”
  说完也不顾陈昀的反应,起身抬脚就往外而去。
  他的心里也不比陈昀轻松,他已经很难相信官场里还会有纯粹的朋友关系,在他看来,不是利益互惠的盟友关系,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存在,朋友?那是他从踏入仕途的第一天起就彻底抛弃了的东西,利益面前,盟友的分道扬镳和敌人的握手言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只是从之前的上书者到今日的李大人,这些人情愿为萧涟赴死,这些人为萧涟的死抱不平,为萧涟的死难过。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现在他还是权倾朝野手握重权的陈大人,朝廷上下几乎每个官员都对他卑躬屈膝,但他也很清楚,这是利益牵起的链条,一旦他落马,利益链条崩断,不会有人像对待萧涟那样对他。
  他很清楚,他的党羽只会临时倒戈,落井下石。所以他不能输,只有永远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他才能够指点江山。
  他负手跨过门栏,心中之志更加笃定了。
  留在原地的陈昀有些手足无措,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木讷地坐下,把头深深地低下,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处境四面楚歌了。
  直到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他才坐直了身,他只当是父亲返回,还有些心存期待地等待父亲的安慰,但见到的却是陈家的老管家,虽说这位老管家也是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只是眼下这一刻,他还是掩饰不了失望之情。
  管家看着陈昀,顿了一刻,而后他径直走过去,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走到陈昀的身边后,他伸出双手把不安的陈昀轻轻地揽在怀里,就像当年抱着那个不知所措地奔跑在陈府的小陈昀一样,他用沟壑纵横的手掌轻抚着陈昀的头,抚慰着他:“公子别害怕。”
  陈昀重重地点头,如果这句安慰是来自父亲那该有多好,这一刻,管家的关怀暂时弥补了陈昀父爱的缺失。
  萧涟逃出牢狱后躲进了京城边缘一处偏僻的废弃房屋里,他没有任何兵器,若是就这么赤手空拳地与装备精良的军队正面交锋实在毫无优势可言,但若放在往日的萧涟身上,他才不会顾及这些,只是现在他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还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他必须得活下去。
  萧涟拾了一些稻草将就着躺下,四面通风的房屋内翻身就能够望见整片天空,夜已深了,萧涟很清楚自己越狱之后,上面定将连夜搜查京城,只是京城之大,一家一户也够他们搜查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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