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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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日月-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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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凌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却唯独没有忘记他的名字。她忘记了每一个字体的笔画,却清楚地记得“昀”字的轮廓。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忙碌着天与地,生与死。
作者有话要说:  

  ☆、日照月落嗟星辰

  
  萧渝和沈怀奚两人一路无言,星夜兼程地赶到了京城。越发接近核心地带,似乎危险的气息愈加浓烈,他们也就越发开始小心谨慎,在到达京城的当晚,并没有冒失地闯进城,他们选择了在离城门颇有些距离的城外小栈暂时落脚。
  京城的局势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糟糕。
  陈初挟天子以令诸侯,朝中大臣已多日不见君主圣颜,天下大事均由陈初传达所谓的天子谕令,陈初昼夜不离宫殿,早已以君王自居,宫中更是铜墙铁壁般地包围着他的私人武装,不仅如此,陈初还试图控制城中舆论,上至重臣下至百姓,倘若有人口露微词,他便展露铁腕本色,绝不手下留情,因而近日来京城里人人自危。但奇怪的是,羽翼已丰的陈初至今都还没有给自己一个梦寐以求的称号,他似乎依然有所顾忌。
  在客栈内向掌柜大概打探了京城的近况,两人便在小栈最隐蔽的一间小屋内暂住了下来,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由萧渝出面的,在抵达京城之前,沈怀奚就明确告知,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可同时露脸,萧渝对京城颇有了解,且沈怀奚的隐蔽身份不宜过早暴露,因而只在幕后暗中保护和支援萧渝。
  萧渝在屋中小坐了一会,沈怀奚便也就到了。他还遮着半张脸,只露出笔挺的鼻梁和戒备的双眼,墨黑的眼珠四下扫视,颀长身形立在门外,一把长剑稳在手中并不张扬。
  窗前的萧渝听闻动静回身一望,他已关上了房门,放下遮脸的立领,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黑金长剑往桌上一放,便坐下来斟小二方才端来的热酒,他端起青色的瓷杯,也不送往嘴里,只皱起眉,将眼光一聚,一米外的萧渝只见他目光一凛,杯中的满酒就如一阵疾风拂过一般地颤动,左右晃荡着波光,萧渝盯着杯沿落下的一股酒流,那疾驰而下的液体似乎为某种强大的力量所逼,他又往沈怀奚执杯的右手望去,发现他并未使力,萧渝微微皱眉,双手依然负在身后,看上去不为所动,心中却是咯噔一声,惊叹他只靠眼力就使出了这等功力。
  忽地,沈怀奚的目光松了,他抖抖肩,呼了一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这时再抬眼看向萧渝,见他不动声色地默默注目,沈怀奚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又抬头明媚地笑将起来:“这里毕竟是京城,比江湖更加险恶,事事还是小心为上。”他方才是在用目光检测清酒是否有毒,坐实了心中的想法,萧渝觉得沈怀奚身上的隐秘色彩又浓厚了一层,不过他并不打算去问,即便他大可以这么做。似乎行走江湖的人都背负着一身的秘密,江湖远不是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刀光剑影,能在江湖里滚过刀尖趟过剑雨的都是满身故事的人,出于对同道中人的相惜与敬重,江湖人都给予哪怕是对手最大的秘密包容力。
  只是,萧渝皱起的眉还没有放下。
  “我不管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既然你决定与我为伍,那么你就当让我了解些我必须知道的事。”萧渝觉得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相当不快,他可不是一枚棋子,能在棋盘上不问缘由地直指对方将帅。
  沈怀奚扬唇笑笑,有些戏谑又似乎有些苦涩,他起初是看向一侧的,但这一笑他就对上萧渝的目光了,对方的瞳色也很深,一眼似乎看不尽头,但他毕竟是沈怀奚,是能用目光就验出毒性的人,他自然能读懂萧渝的眼色,这个不苟言笑,眼下跟自己有着完全一样相貌的男子,他的眼里藏着恨意藏着坚忍,藏着一段段的过去。沈怀奚蓦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那么一瞬,他忽地觉得他们的确很像,只是……
  沈怀奚霍地将酒杯掷下,洒出一桌的酒水。
  “陈初控制着君主,这是他最大的砝码,也是我们与天下人最棘手的一点,他藏匿软禁着圣上,借由传令之名指点天下,没有人知道圣上的真正想法,只能任由陈初态度暧昧。天下不乏志士心系国家,只苦于无处使力。”沈怀奚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又饮了一杯满酒,仰头杯倾,又是穿肠而过,萧渝将负在身后的双手放到两侧,沈怀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有些动容,低下头看着空酒杯,还有杯底的一层残酒,他的目光斜斜,又道:“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救出圣上,他的发声必能粉碎陈初的蛊惑。”沈怀奚将酒杯在虎口处转动着,抬起眼来。
  萧渝微微地点了头。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虽说陈初如今掌握实权,但这毕竟还是圣上的天下,他才是血脉正统的皇室,陈初再有回天之力,在他改朝换代前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天下人向来都有正统观念,对陈初自然是鄙夷大过敬重,只要圣上在这个关键时刻现身发声,确定陈初逆臣的罪名,百姓必将群起攻之。陈初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软禁天子,并且日夜不离地监视。
  萧渝还在思考如何能够救出圣上,那边无声看了他半天的沈怀奚又说话了,他默默地看着萧渝凝眉,目光放空,面部肌肉紧绷,知道他在经历着痛苦的思绪挣扎,于是他也就不出声,心底却证实了一个想法。
  只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注定不会一样。
  眼下沈怀奚把酒杯放下,将木椅往后轻轻一推,在椅桌间让出起身的空间,于是顺势站起身子,椅子这时又嗞啦地摩擦着地面向后靠去,萧渝听闻动静,眼珠往这边转,目光却还没有聚焦,沈怀奚道:“我已经把我的打算都告诉你了,那么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见萧渝疑惑的眉眼,他没有立即做出解释,而是朝纸窗外望了望,夜似乎很深了,弦月高悬,薄凉的清辉游丝般地萦绕在高楼青瓦之上,城头的皇旗仍清晰可见地在风中招摇,守城的军士身形笔挺,暗夜中看不清神情,沈怀奚忍住叹气,“我知道你在守护着一个秘密。”寒风一紧,无尽的黑夜无形中为他渲染了诡惑的气氛,远处传来隐隐的笙箫铜铃声,愈显森凉。这句话说到最后的“秘密”二字,他才将目光从窗外移进来,不出所料,萧渝正瞳孔放大地盯着他的方向,那眼里有惊愕有坚忍,也有往事回首的不忍,似乎是猝不及防的样子,薄唇紧抿,剑眉急蹙。沈怀奚朝他的眼睛看了看,很淡然地笑笑:“这本就不是一个藏得住秘密的天下。”见对方没有要解除戒备的意思,沈怀奚不再与他对视,看向一侧地板上凸起的部分,平整的木板上这一小块凹凸起伏尤为醒目,“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但你放心,我知道的有限,不过就是你手中掌握着能够指证陈初并为萧家翻案的证据,至于具体是什么又身在何处,我一概不知。”又像是为了进一步安慰萧渝似的,沈怀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除了我,应当没有不该知道的人再知道这件事了。”萧渝不置可否,深思般地想了想,道:“也许这些应当让你知道,但知道了这些只会加剧你的危险,况且这是萧家的事,是我一个人肩负的责任,与你无关,不必牵扯进来。”萧渝迈开步子往一侧走了两步,抬起头也看了看窗外的凉月,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察觉到了身后的沈怀奚投过来的眼神,并不回头,继续道:“我一直不知道你与陈初有何恩怨,也不明白你扳倒他的动机。但这件事于你绝对百害无益,倘若事情败露,陈初定将对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斩草除根。”
  沈怀奚的眼皮动了动,他的手默默地握成了拳,侧着脸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尖锐,他看着萧渝的背影,蓦地心生出愧疚。其实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萧渝手握着的是萧家收集的陈家罪证,还有一封萧家管家的血书,他怕萧渝反感才说了谎,但他没想到,萧渝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我们该怎么做?”萧渝的突然发问打断了沈怀奚的思游,他回神一愣,看见萧渝正朝着靠墙的一面书柜,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抬着。正想脱口而出一句“什么”,神经却猛然触动了一下,他明白过来萧渝说的是救出圣上的具体行动。他即刻组织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  

  ☆、日照月落嗟星辰

  
  “关键的一步很简单,进宫,找到圣上,安全地逃离陈初的控制。只是这一步的实现过程极度困难,也非常危险。首先,萧渝重回京城这个消息不多时就会传到陈初的耳边,他必定要采取措施,他知道你对陈家是致命的,也知道你这趟回京城就是冲着他去的。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也是长期的危险,如何在陈家的魔爪中安全生存下来。”沈怀奚与萧渝已经同坐在点着烛光的圆桌上了,平摊在桌上的正是沈怀奚勾勒的对当今局势的简笔分析。一笔一划,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其次,如何巧妙地隐藏我们的身份。我们有一样的容貌,他只认得这张脸是萧渝,这点对我们至关重要。但,陈初的眼线了得,只要我们一个不小心就极易败露,更何况,陈徵是认得我的,”说到这里,认真看图纸的萧渝不觉抬眼看他了,沈怀奚的重点仍在纸上,见他抬头了,就一面看他一面看图纸地分析着,眼睛一抬一低,右手勾勾画画着,没有半点异常。也许时间已经磨走了最初的恨意,萧渝想,又或者,新仇取代了旧恨,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沈怀奚根本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时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陈家知道我还活着,并且还与你一道。”他用手指捏着笔杆悬在半空,眼睛盯着萧渝,口气很严肃。
  “还有,就是,”沈怀奚用毛笔的笔顶指了指萧渝,“你身上那份至关重要的证据,那是陈初的死穴,也是他不择手段也要夺得的东西,你一定要守护好。”沈怀奚很郑重地看他,其实他也知道,这种局面下最好的当然是两人共同保护这份证据,相互照应,也多一分安全,但他最终选择不这么做,他知道这是萧渝赖以为生的使命,也是他与萧家,最后的牵连,既然这样,他就不该介入。
  萧渝点头。
  沈怀奚突然狡黠地笑了笑,红烛下皓齿洁亮,他的眼睛也随即闪出了光,这笑来得很突然,连笑音都没有,萧渝有些始料未及,皱着眉看他,也不是反感,只是这场面下这笑太不合时宜了,萧渝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反应。
  沈怀奚的解释解决了他这个难题:“现在的第一步,就是等陈初发现你。”
  “什么?”萧渝脱口而出。
  反应都在意料之中,沈怀奚有些得意,偏偏头,道:“现在你不再是头号通缉犯萧渝,没有那么引人注目的容貌。在陈初发现你之后,你就借势进宫,去打探重臣的口风,确定宫中两股军力的力量对比。毕竟是在宫中,陈初是不敢明着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避开所有和陈初单独相处的可能。”沈怀奚果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了,看着他被烛光熏得发亮的双眼,萧渝忍不住想,但转念再细想,这也未必不好,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太容易意气用事,有一个冷静的局外人督使着未尝不可。于是萧渝也就颔首答应下来了。
  这时两人同时朝窗外望去,阴沉黯淡的天空已经有了晨色,东方明亮得像是要晕开阵阵火光,沈怀奚活动着手脚,眯起双眼去迎接清晨的光亮,萧渝则站起身子,径直来到窗前,他将双手搭在窗沿上,身子矮下去半截承在窗栏上,推开一扇纸窗,就往窗外探去,清早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忽地扑上来的一股寒风吹得萧渝一个激灵,团聚在脸颊的热躁顿时消失,脑子里的混沌迷蒙散去大半,彻夜未眠的颓靡也一扫而空,于是他看见,城头的烛火一盏一盏逐渐熄灭,不远处的京城也在晨光中一点点苏醒,只是眼下在他看来,固若金汤的都城原来早已在数十年间的风风雨雨中危若累卵,仿佛这一刻,他透过迷雾看清了风云的变幻,时势的剧变,他不由得想起父亲那忧国忧民的神情,高瞻远瞩的他必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刻,才会牺牲自我,牺牲家庭,倾覆一切想要挽回走向深渊的王朝,想到父亲,萧渝的眉又皱得深了,只是他倾尽了所有,除了加剧自己的灭亡之外,徒劳无功。
  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在陈初发现你之前,你还有时间去做一件事。”
  萧渝直起身子,没有回身,只是侧过脸:“什么?”他侧眼看见沈怀奚也已经站起了身,直挺挺地看着他。
  “去萧家冢上坟。”
  此时的萧渝已经来到了窗边悬挂着的长剑旁,他将剑鞘脱去,正在用手指轻抚剑刃,以验其锋利性,沈怀奚这话一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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