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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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泉归来-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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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毕庆文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还从羊城善堂中挑了十数名精锐干将,亲自护从着夏生等人离开了羊城。

两天后,众人顺利抵达映川,再一次得到了善堂中人的接应,只是夏生却得知,秦嫣和康无为已经返回洛阳了。

夏生由此判断出了一件事情,康无为很可能已经从悟道中苏醒了过来。

否则依照秦嫣的性子,应该会在映川等自己才对。

“康无为这个老狐狸……”

夏生笑着摇摇头,并不觉得康无为此举有丝毫不妥之处,毕竟从目前来看,双方只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康无为即便再看重夏生,也没必要冒着与太子正面为敌的风险,亲自护送夏生入京。

除非他能够正式验明夏生那张善字帖的真伪。

而且相比于夏生的生命安全,康无为更在乎的,还是自家小姐的安危,对他来说,自己的第一要务,不是帮夏生逃过太子手下人的追捕,而是先将秦嫣平安送回洛阳!

既然黑水镇之乱正好让双方分开了,那便顺其自然吧……

好在康无为还算是有良心,虽然自己没有与秦嫣留下来等夏生,但在沿途的城镇中,但凡是有善堂分堂的地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倒是让夏生接下来的这段路程走得十分舒心。

尤其是那个毕庆文,一看就是一个八面玲珑之辈,虽然从身份上来说只是羊城分堂的一名执事,但却很会做人,一路上把夏生照顾得无微不至,与其他城镇分堂的人也多少能说得上些话,似乎交友遍天下的样子。

从茂陵郡到映川,众人只用了两天时间,而从映川抵达洛阳,则整整用了七天。

这还是夏生催促着不断赶路的情况下。

而在这沿途当中,夏生也从毕庆文那里,听说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再过半个月,便是秦家族比的大日子,再比如说,近期天星院和皇朝学宫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晨熹大考的举办地而争论不休,除此之外,前两天刚刚从边境传来消息,此番草原人来势汹汹,继攻破长雁关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下一城,成功从缙国人的手中夺走了宁武关。

至此,高宗皇帝在西防边关所布下的“斩草防线”,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剑门关和玉门关在苦苦支撑。

消息传回,陛下震怒,直接诛了前线大将向庸,向大将军的九族。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缙王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一手酿造的洛阳血案,便是在那同一场秋风当中,太祖皇帝下令诛杀了“竹林七贤”之一,摄政王洛丘十族。

包括其师生、亲朋,无一幸免。

所以一时间,京城内一片腥风血雨,一应与向将军有旧的高官人人自危。

当然,这些暂时与夏生没有关系,他更加关心的,是毕庆文对他说的另外一件事情。

据传,五天前,九皇子赵辰回到了皇朝学宫,迎来一片欢腾之声,因为这便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晨熹大考中,皇朝学宫终于有了与春秋书院抗衡的底牌。

得知此消息后,夏生终于明白,为何太子手下的人迟迟未曾现身追杀自己了,原来,宁王殿下已经成功脱险。

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从九皇子返还洛阳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时间,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

别说是对太子发起反击,或者将忘归林一役上达圣听了,甚至整个洛阳城内都没有人听到任何的风吹草动。

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对此,宁征分析认为,恐怕是因为时机不对。

如今大缙西岭边军连遭惨败,眼看就要丢掉整个斩草防线四座边关,当今皇帝陛下正值盛怒之时,若宁王殿下再将此事上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若是以此爆发党争之乱,引朝局不稳,对今日正陷入外患当中的大缙王朝来说,更是一场劫难。

所以不论于公于私,宁王殿下都只能忍气吞声,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能说,太子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迎着阴雨绵绵的天色,夏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洛阳城外。

一脚踏进了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大缙王朝的政治最中心。

第二卷春花秋月

第八十七章一座雕像

或许是一个巧合,也或许是暗合了某种天启,当夏生从五百年的岁月中苏醒,降临白马镇的时候,白马镇下了一场暴雨。

而今当他来到大缙王朝国都,天下第一雄城,洛阳的时候,暴雨再度悄然而至。

往来行人都被猝不及防地淋成了落汤鸡,一边在雨幕中狼狈地奔跑着,一边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天气。

其中也不乏夹杂着一些闲庭信步之人,或以刀剑之气御体,或有各式灵武加身,即便漫步于街头,也根本没有一滴雨水能滴落到他们的衣衫上。

长乐街作为连接城门口与城中心的主干道,哪怕这里的地价寸土寸金,两旁也依旧挤满了各式大小不一的店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生意自然是没法儿做了,而且此时各家铺子的门口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险些连天光都透不进去。

堵门的当然不是络绎不绝的客人,而全是前来避雨的行人。

店家们不好意思出面赶人,但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不时翻着白眼,轻声嘟囔着什么,不用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古怪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绸缎庄的李老板顿时笑骂道:“快看,那边儿来了个傻子,这么大的雨还跟游园似的!”

胭脂铺的王婶儿斜着眼睛瞥了一下,经验老到地说道:“身上不配刀剑,自然不是武修,腕间没有灵光乍现,肯定也不是灵修,难道他还真的指望那把破伞能遮雨?”

这番话顿时惹来众人阵阵嘲笑之声。

洛阳城乃是缙国国都,但凡在这里居住之人,非富即贵,所以城中的治安非常之严,没有花楼,也没有赌坊,甚至晚上还要实行宵禁,是故人们都常说在洛阳生活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整天为了填饱肚子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苦命人,另外一种则是整天闲的蛋疼的达官贵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起来,前一种一般都是普通人,后一种,则往往是修行者。

巨大的贫富悬殊与严格的阶级差距,在洛阳城中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看李老板和王婶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得很,穿着得体,还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但实际上还是属于苦命人。

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是修行者。

光是每个月需要缴纳的税银和衣食开销就足以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更遑论其他。

但苦命人有苦命人的活法,也早就学会了从生活的点滴中找些乐子,比如现在,那个从远处冒雨走来的少年,就成为了他们的乐子。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套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脚下套着一双早就被雨水浸透的草鞋,手中撑着一把看起来不值二钱银子的油纸伞。

可惜雨实在太大,而且少年将伞压得极低,所以没人能看清他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有些削瘦。

王婶儿说错了一点,这个少年其实早就已经踏进了修行征途当中,只是此时的他并没有用体内的剑气或者灵气来避雨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这番闲庭信步的模样就更显得无比的怪异,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脑子被雨淋出了毛病。

甚至就连在长乐街上来来往往的各位武修、灵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只是确实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

少年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伞骨已经被恐怖的雨弹压得变了形,裤腿更是早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个遍,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但少年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最后会不会变成落汤鸡,也并不在意事后会不会发烧感冒。

他的步频很平均,每一步所跨出的距离也几乎完全相同,就像是用尺子丈量出来的一样,可惜却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从洛阳城的城门口,走到城中心所树立的那座雕像前,他总共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不多也不少。

然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抬起了伞沿。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顿时露了出来。

俊俏的五官中夹杂着一丝稚气,略显单薄的嘴唇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尖酸刻薄,反而给人一种温和之意,白皙的皮肤衬着高挺的鼻子,仿佛含着笑一般的双眉,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并不会突兀,却恰到好处。

但最让人难忘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

深邃如万丈甘渊,浩瀚似无尽星空。

令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似乎多看一眼便是莫大的荣光。

这样的一双眼睛与少年的年纪很不搭,或者说,实在是太过于成熟了,就像是一位历经了百岁光阴的老者,充满了经年累月的智慧,以及早已看破尘世的淡然。

这个人,当然便是夏生。

好在,如今在夏生面前的,只是一座毫无生命的雕像,所以并不会为此而感到惊讶。

说起这座人形雕像,也算得上是洛阳城,不,应该说是整个大缙王朝最为著名的景观了,因为那是大缙王朝的开国皇帝,缙武帝,赵世德。

雕像上的缙武帝身着龙鳞铠甲,座下乃是缙国神兽白泽,一手挽缰,一手高举大禹剑,怒目微睁,放声长啸,可谓是气势非凡,神采奕奕。

雕像高十丈,底座长宽各为五丈,恢弘大气,俯瞰众生。

缙律有明文规定,各地、各人所建造之泥塑雕像均不能超过此规格,即便是佛陀神明的金身也不例外。

这是缙武帝应得的待遇。

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缙武帝就是整个人类心中的那个神明。

因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当今的大缙王朝,甚至整片人类疆土还处于分裂争斗的时代。

他是人类这五百年历史当中最伟大的帝王,也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英雄,他实现了人类世界的大一统,也奠定了人类称霸九州四海的丰功伟业,他的名字,是如今这片星空下最响亮的那一个。

没有之一。

哪怕如今大缙王朝已经历经了五代君主,于风雨中屹立了整整五百年光阴,太祖皇帝赵世德的地位也无人能够撼动。

没有人敢对他的名声表示不敬,哪怕是西面的草原人、北方的蛮族、南海的妖寇,也不敢这么做。

缙武帝于三百八十五年前仙逝之时,留给世人的,只有敬畏。

直到此刻。

直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来到了他的雕像面前。

夏生嘴角噙着冷笑,任凭雨水自伞骨上滑落,浸湿了袖袍,也毫不在乎,伴随着沉闷的雨落声,他缓缓张开了口,然后说了四个字。

“去你妈的。”

夏生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与缙武帝的雕像能够听到,但其中所携裹的寒意却比这场暴雨还要冷,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饱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不屑,有鄙夷,有轻蔑,也有仇恨。

但更多的,却是姗姗来迟的憎恶与怨毒。

夏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想到吧,你已经死了快四百年,而我却又活过来了,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知道此时你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你会忏悔吗?还是会痛哭流涕,乞求我的宽容?亦或者夹着尾巴逃跑?不,我想你不会的,你恐怕恨不得再杀我一次吧!”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夏生的脸色非常平静,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很难想象,以他如今的年纪,又怎么会跟大缙王朝的开国皇帝结下如此仇怨?

“那日在不周山,当你率领十大破晓境强者围杀我之时,曾经问过我,我心中最大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我便告诉你。”

夏生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一些,幽然而道:“我,是不死的。”

壮烈的雨声狂暴地击打在油纸伞上,震耳欲聋,仿佛想要极力掩盖住少年说出的这句话,天空的颜色在刹那间变得比墨色还要暗,就像是什么违背天道的妖物正欲出世。

狂风呼啸,雨坠如箭,却不能让夏生的神色有丝毫改变。

五百年前,第八世,他作为太祖皇帝最信任的好兄弟,辅佐其一统江山,荡平四海,可以说为大缙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无上功勋,却在功成之后身退不能,含恨殒落于不周山。

他的死,成为了大缙王朝最令人不解的疑案,至今没有论断。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身殒五百载岁月之后,他竟然重生归来了!

相比于缙武帝,他似乎才是笑到了最后的那个人。

但这还不够。

夏生仰起头,看着雕像上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对其说道:“原本对我来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过老套,太过于无趣,所以这次回来,我并没有打算找你讨一个公道,毕竟,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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