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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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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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掌控欲望的克制性那么强。他立誓要当一个好君王,果然按着好君王的道路一步步走:勤政、爱民、节俭、臧否有度、朝堂后宫均无宠嬖。
  而北边的另一位君主,一样走的是古来圣武皇帝的路线。
  拓跋焘,荡平胡夏、北燕,打得高句丽和柔然不敢稍有进犯,而周边其他小国,只有俯首臣服的份儿,纷纷纳贡献女,讨好这位北魏大帝。北边辽阔的天地,南至秦岭淮河,北到大漠瀚海,都成了拓跋氏的王土。
  他的欲壑有没有被填满,谢兰修不知道。她在飞灵宫,亦是和姐姐差不多的寂寞——并不是宫中人没有往来,也不是说她们没有自己喜爱的活动,但这些都无足以填补心灵的空缺,忙时还好,闲暇时,这些空缺如同北方被风越吹越大的山石空隙,寒夜里便会发出“呜呜”的鸣咽,使人昼夜辗转,梦不安枕,冷汗遍体。
  所以宫里的人几乎都信奉佛法。谢兰修原先在父亲身边时,南朝人爱做玄学清谈,《老》《庄》才是挚爱,一杆玉麈或翻飞、或敲击,伴随着清谈的主人口若悬河,争辩不休。谢兰修偶尔也见过当时的名士们围坐清谈的模样,也略懂些老庄的意旨,可是,在生无所寄的情况下,不免也跟着魏宫中其他女眷们,在宫室后的一间小轩,焚上几支梵香,读读经卷,冥思轮回之道,心里似乎也能平息许多。
  “阿娘!”
  一声黄莺儿般的清脆声响,让用泥金抄写经卷的谢兰修满脸漾上微笑来。她小心把笔搁在笔架上,吹了吹半干的泥金书迹,盖上盛装泥金的盒子,这才提起裙裾到外头。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儿抹着头上的汗水,洒着一串笑声奔跑了过来。
  “阿昀!”谢兰修蹲低身子,展开双臂,等着小东西撞进她的怀里,小脑袋上仿佛还在冒热气,她摸摸那个脑袋,嗔怪道,“又去玩什么了?疯得一头汗?”
  小东西喈喈呱呱说:“今天的秋千飞得好高!我叫她们使劲儿推,可她们都不敢,我只好自己用劲蹬,蹬得天空都好像踩在脚下了,她们吓得都叫唤呢!咯咯……”又洒下一串儿笑。
  谢兰修叹口气,看看旁边侍奉公主的保母,那保母吓得一屈膝跪在地上回禀:“娘娘!公主今儿玩得太胆大了!秋千飞得半天高,奴连拦都没法拦,只能摒着气盯着,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了公主,陛下可不要揭了奴的皮?!”
  谢兰修点点拓跋昀的鼻尖,虎着脸说:“哪有你这样出格的?本来身上就没有二两肉,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骨头都给摔成渣渣了!再胡闹,我告诉你父皇去!”
  拓跋昀人小鬼大,知道母亲疼爱她,从来一指头都不弹在她皮肤上,有几回,她淘气得出了格,皇帝阿爷板着一张脸来问话,那蒲扇大的巴掌只差就要揍到她的小屁股上了。还是阿娘冲上去拦着,为自己说了多少好话,终于惹得阿爷冁颜一笑,吓唬了两句话也就完了。她笑嘻嘻滚在阿娘怀里,扭股糖儿似的扭:“不么不么!阿娘不许告诉阿爷去!”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天天养育在身边,又是个寄托,谢兰修对这个女儿感情很深。探手一摸她的背上也全湿透了,只好赶紧叫人打了水,拎着小东西去洗澡了。
  傍晚的时候,和风剪剪,谢兰修坐在飞灵宫梅花树边的胡床上,把阿昀揽在怀里,指着手中的书一字一字念给她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阿昀能动倒也能静,跟着谢兰修有节奏的清音一字一字地读,突然发现新鲜物事一般指着书道:“咦,阿娘!这个字是‘日’,这个字也有‘日’!我和太子阿兄的名字里也有‘日’!”
  谢兰修含笑道:“是啊,你们都是父皇心头的小太阳,父皇疼爱你们都来不及!”
  拓跋昀一别头,嘟着嘴说:“父皇最疼太子阿兄,才不疼我!”
  “谁说的?”
  拓跋昀扭着谢兰修的衣带:“有的!有的!上回阿爷赏赐我们的生辰礼物,太子阿兄是好漂亮的一把长剑,我的呢?只是一支玉钗!”
  谢兰修“噗嗤”一笑:“为什么说玉钗不如长剑?”
  小东西瞪圆眼睛说:“我才不要玉钗!那么一点点小,还没有用!阿兄的剑多好!亮闪闪的,还能杀人!”
  谢兰修皱着眉说:“噫!小孩子家家,怎么就晓得了打打杀杀的?要是你父皇知道你在背后——”
  “在背后说我什么?”
  两人扭头一看,拓跋焘含着笑,从门口大踏步进来,作势要捏阿昀的鼻子。阿昀一声尖叫,把脸埋到谢兰修的怀里,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高大的父亲。
  谢兰修起身,阿昀猴子似的仍然攀着她,弄得谢兰修也没法行礼。拓跋焘倒不拘这些细节,突然指着天空说:“阿昀,看!”
  小孩子最好稀奇,立刻松开手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此刻,西山万缕红绮,而东边却有淡淡一轮圆月挂在树梢头,半透明般,卷缠着几丝云缕。当父亲的趁这个机会,把小家伙抱过来,用颊上的胡子好好蹭了蹭她的脸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卖萌打滚曰:
  人家都写那么甜傻白的段落了,大家还不来收藏留评????
  读者君们:
  唗!老黄瓜刷什么绿漆!乖乖写你的冷门正史严肃透明文去!!!!

☆、母爱子抱

  拓跋焘的后宫现在充实得很,说宫人三千都毫不夸张。虽说他自认为对谢兰修最好,但是毕竟那么多女人每天翘首期盼着他的临幸,做出“三千佳丽只宠一人”的架势也不符合“外无佞幸,内无宠嬖”的明君之道,也须得使后宫里雨露均沾。因此,每回拓跋焘来飞灵宫,对谢兰修母女俩都意味着节日。
  拓跋昀被父亲的胡茬戳着,痒得“咯咯”直笑,拓跋焘越发兴起,托着她的腋下,把她高高地抛到空中,小东西才又害怕又激动地大声尖叫起来,叫完一声,恰巧落在父亲宽厚的怀里,被稳稳地托住,又是“咯咯”地笑,接着又被抛起来,又是尖叫……
  “好不好玩?”拓跋焘凑在女儿耳边问。
  没等阿昀答话,气呼呼的谢兰修抢先道:“一点都不好玩!她都六岁了,死沉死沉的,陛下就不怕摔了她?”
  阿昀笑着拍拍手:“阿娘!你先不是嫌我没有二两肉么?”
  拓跋焘也笑道:“都六岁了啊!阿昀怎么轻得跟没分量似的?阿爷十六岁能举两百斤的石锁绕小校场一周不喘气,阿昀可有两百斤啊?”他逗了一会儿女儿,在她嫩脸蛋上亲了又亲,才又悄声问:“刚刚你和阿娘在说阿爷什么坏话?”
  “嗯……”阿昀犹豫不决,好半晌才闪闪眼睛说,“说:阿爷疼爱阿析,不喜欢阿昀!”
  “谁说的!”拓跋焘惊异道,“昨儿去皇后那里,阿析才说的:‘阿爷就知道喜欢妹妹,不喜欢我!送给妹妹的玉钗戴着多么漂亮,送给我的宝剑——唉,以后又要日日练剑了!生生的多了一门功课!’皇后听了笑得肚子疼。不偏心的爷娘真难做!你们俩,换换算了!”
  “我不要!”阿昀伸手去够谢兰修,示意要她抱抱,“我只要我阿娘,不要阿析的阿娘!”
  小家伙童言无忌,像只小喜鹊儿似的喋喋不休,偏又能逗人开心,这让拓跋焘十分放松,在含笑看着女儿的间隙里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谢兰修,故意问拓跋昀:“为什么呢?”
  阿昀斜着眼睛望望天空:“反正就是我阿娘最好!不能什么好的都给太子阿兄!”
  “坏东西,少说两句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谢兰修剜了女儿一眼,伸手接过女儿,抱了一抱把她放下来,扭头问拓跋焘,“陛下晚膳可在妾这里用?恰好备了炙肉的材料,有肥鹅、牛心和羊羔肉。”
  拓跋焘很享受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感觉,点点头应了下来,又体贴地说:“烟熏火燎的,让下面人弄就是了,你别又去忙活!”
  谢兰修道:“那妾叫乳保把阿昀带走。”拓跋焘奇怪地说:“为何要把阿昀带走?我很久没和阿昀一起用膳了!”谢兰修瘪瘪嘴,看看一旁还没觉察到异样的阿昀,无奈道:“好吧……”
  阿昀没心没肺,也不曾想想谢兰修的用意。晚膳用了一半,她就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苦着脸对拓跋焘说:“父皇,我吃不下了!”拓跋焘一看,她的小玉碗里只盛了小半碗饭,可也才动了一两筷子,炙肉和菜蔬也几乎没吃。拓跋焘道:“什么话?你吃了什么?比你阿娘吃得还少?怪不得瘦成那样!不行!再吃!”
  阿昀扁扁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谢兰修一副“我没办法,你别看我”的神情。阿昀只好勉为其难继续扒拉了两筷子米饭,每一筷子就两三粒米,她又开始叫唤:“我实在吃不下了……”
  谢兰修轻声道:“乖乖,别闹。那帮你换热汤饼可好?”阿昀摇摇头,干脆把手背到背后,一副惫懒态。“馎饦?髓饼?乳饼?……”小家伙平素不好好吃饭惯了的,脑袋越晃越厉害,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动感,很是有意思,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色。
  拓跋焘的脸早就黑了下来,环顾周围,问服侍阿昀的人:“平日里大公主都是这样吃饭的?”
  为首的保母知道要糟糕,“扑通”跪下道:“公主平时胃口也不大好,御医调养的方子公主也一直在吃,但是起色不大……”
  拓跋焘“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她自小儿身子骨就不大强健,御医说无外乎好好吃睡来养着。你们连饭都不能伺候得她好好吃,要你们这帮老废物又有何用?”他气哼哼对外头喊:“宗爱!”见宗爱来了,拓跋焘指了指外头道:“叫几个行杖的黄门过来,一人赏五十杖,叫公主也看着!不好好伺候主子,就是这个下场!”
  那几个伺候公主的乳保吓得磕头如捣蒜般。谢兰修忙对阿昀道:“快!再吃些!”又劝拓跋焘:“陛下,阿昀胃口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她能玩好动,活泼得很,想来也没什么打紧。”可她还没说完,拓跋昀一声长嚎:“我真的吃不下!再吃就要吐了!我不想和阿爷一起吃饭了!”
  大家脸色煞白,拓跋焘面色沉沉,似乎是忍了一会儿,可阿昀却嚎得没有止息的迹象。拓跋焘突然站起身,把小丫头从坐席上拽起来,照屁股上揍了一巴掌。阿昀还没哭叫,谢兰修先尖叫起来,一把抱过女儿藏在怀里,眼泪已经下来了:“陛下打孩子做什么?!”
  阿昀先是吓傻了,这会子有了母亲撑腰,“哇”地大哭起来。谢兰修也陪着哭,边帮她揉边说:“不理你父皇!打人不对!”瞥眼见拓跋焘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赶紧使个眼色让乳保把阿昀带走了。
  谢兰修把人都赶了出去,大家原也怕触皇帝的霉头,正好走个干净。拓跋焘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对谢兰修责怪道:“你看看你!越发无法无天了,而且把孩子也惯得无法无天!”
  此时别无外人,谢兰修对他也可以像寻常人家夫妻似的,横着眉、叉着腰:“她身子骨不好,是我害的?好歹是个女孩家,你伸手就打,一点都不疼爱!”
  “我怎么不疼爱?”拓跋焘解释,“还不是心疼她?每顿就吃这么两口,将来风一吹就倒了,身子骨不好,还不是她自己、还有你受罪?”
  “反正就是阿昀说的!你爱阿析胜过于她!”她不等他解释完,就恨恨地说,抛下一句,“就是不公平!”
  拓跋焘拿这顽妻没有办法,解释也出口得随意了些:“谁说的!阿析要是做错了事,我打得更狠,都是拿荆条抽的。”真个是越描越黑。
  “什么!”谢兰修像小母狮子一样扑过来,狠狠地捶打他,“你还打我的阿析!还……还拿荆条!”她一脸是泪,急得话都说不囫囵,说不出来话,干脆动手发泄,反正下手越来越重。拓跋焘先还忍着,渐渐有些怕了她了,赶紧伸手把她一双手捏住,劝了两句,毫无用处。拓跋焘怕她挣扎时会弄伤她自己,干脆把她整个人都裹在怀里:“阿修!阿修!男孩子,就是要皮实些才顶用。挨打算什么?我小时候,挨先帝的打还少么?不是规矩出我这个好人来了?”
  “你才不是个好人!”
  “好好好,我不是个好人。”他柔声劝怀里的人,“不过,爱之深责之切,这道理陈郡谢氏的娘子也会不懂?”
  道理是懂,当娘的心里接受不了。“反正……反正……”她抽抽噎噎的,恨不得咬面前男人一口。
  “反正什么!”拓跋焘觉得她渐渐平静了些,笑道,“反正今天阿昀只挨了轻飘飘一巴掌而已。阿析挨打,我也手上留着劲呢!比我阿爷当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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