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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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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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出了口,连收回的机会都没有,只好说:“陛下不妨有容人之量。”
  拓跋焘浅浅扯一扯唇角:“你的话与崔司徒如出一辙!”
  谢兰修不知自己怎么老与崔浩扯在一起!她忖度着说:“妾也不懂这里的情况,不过赫连玥宁和皇后姐妹三人,如今已经是无家无国,只有陛下可以引为倚靠。陛下与她们既然有肌肤之亲,难道就不顾念一二?”
  拓跋焘道:“顾念她?她怎么不顾念我子嗣稀薄?”他见谢兰修略略有失望之色,微微一笑:“不过,她这条命,还是留着吧。免得寒了赫连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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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昌坐上胡夏皇帝的位置实属侥幸。他上面原有两个哥哥,而他的父亲,亦即名望极大的夏国雄主赫连勃勃本来属意的是赫连昌的长兄,早早的按立嫡立长的规矩立他为太子,而把赫连昌远远地分封了出去。然而祸端总是起于萧墙,赫连昌的两个哥哥为争得父亲的宠爱和皇位,大打出手,骨肉相残。而失去了二兄的赫连昌亦不甘寂寞,趁隙而入,把他的长兄——太子也给杀掉了,逼迫父亲赫连勃勃立他为新太子。赫连勃勃忧愤去世,赫连昌顺理成章成为新皇帝,但他性格暴躁,又好猜忌,宛如一条疯狗,赫连勃勃苦心训练的胡夏军队,生生糟蹋在这条“疯狗”的手上!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而又自负狂妄的家伙,被拓跋焘生擒回平城。赫连昌虽然狼狈,但到了明知自己活不了的情形下,他倒也有几分铮铮的硬骨头。一路上詈骂不休,一点都不肯低头服输。
  他在牢房里坐了数日,突然被人提溜出来,让他换穿一身干净衣服。赫连昌瞪着眼睛说:“做什么?!”
  来人面无表情的说:“陛下有旨,招你参加宫宴。”
  赫连昌破口大骂,随即被塞了一嘴的麻胡桃,又被强行剥下已经破烂如絮、臭不可闻的锦绣衮服,换了一身。赫连昌挺着身子,嘴里“呜噜呜噜”地发出谁也听不懂的诅咒声,而后被塞进一辆辎车里,送进宫中。
  华显殿里布置一新,绛红色的帐幔长长垂地,虽是白昼,四面宫人还是掌着灯,大殿里明亮得几近耀眼。拓跋焘紫袍垂旒,巍然坐在上首的御座上,身姿挺拔,自有他的威严。而赫连昌被推搡到拓跋焘身前,又给两个带刀武士逼着脱了脚下文履,穿着里头白丝帛的袜子,被强按着跪倒在地,额头着地。
  拓跋焘道:“怎么如此无礼!战场上虽是仇敌,来到这里,却还是郎舅。还不快扶起来!”
  两个武士这才松开赫连昌,又费了半天劲把他嘴里的麻胡桃拿了出来。赫连昌破口大骂:“佛狸奴!你有种杀了我!你看我赫连昌皱不皱眉头!!”
  拓跋焘的脸色变得有些黑沉难看,押着赫连昌的武士摩拳擦掌,做好了听候皇命,直接击杀赫连昌的准备。没想到自己的主上却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弯着眉眼道:“舅兄受了委屈,朕心里明白。不过两国交兵,朕有朕的为难之处,一言难尽。若说要恳请舅兄体谅,实在不是易事,不过朕用心良苦,实心实意愿意与舅兄修好,朕这一分心,舅兄以后慢慢会看出来的!”
  赫连昌别过头恨恨地“哼”了一声。拓跋焘朗声吩咐左右道:“给舅兄置坐席,上酒菜!”
  赫连昌嘲讽道:“朕原本在上邽也为妹夫你准备了一席之地,倒不知妹夫何时能去坐一坐?”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妄自尊大!拓跋焘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愚蠢且又自大的舅兄。而当他轻视面前这个敌人的时候,对赫连昌强弩之末的种种作态便只是觉得可笑,而不觉得生气了。拓跋焘笑道:“上邽如今纳入我大魏的版图,何时倒是真要去瞧瞧!舅兄这些日子行旅辛苦,快用些酒肉压压惊吧!”
  既来之,则安之,这点子气度赫连昌还是有的。他大喇喇盘膝坐下,伸手理了理宽袖,嘟囔道:“衣裳还学南蛮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滋溜”一口闷了下去,昂着头、乜着眼向上问道:“这里头是什么药?砒霜?鸩毒?给我痛快些的!”
  拓跋焘笑道:“舅兄误会极深啊!”他起身到赫连昌面前,从他的案上的酒壶里为自己的杯中斟满,一仰而尽,把空杯底向赫连昌呈示了一下:“舅兄以为如何?”
  赫连昌似是有些动容,但心中敌意未除,又是一声“哼”,别过头不说话。
  拓跋焘从容回到自己的御座上,顾左右而道:“崔司徒呢?朕叫他拟定恩赏朕的舅兄,旨意该备好了吧?”
  旁边一席上立刻有人朗声道:“回禀陛下,臣崔浩,已经准备好了。”
  赫连昌回头一看,自己的对面陪宴的十数个官员中,坐着一个个子矮小、其貌不扬,却面生异相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笑容满面地起身,弯弯腰冲赫连昌轻轻一揖。崔浩寻思着赫连氏乃是匈奴、鲜卑等多族的混血,素以不爱读书着称,便没有用那些文绉绉的语词,而是直接道:“陛下厚恩,特赐宫苑最西的别苑为赫连明公准备房舍,赐宫女八十、宦寺八十,日常陈设和坐卧用具均是等同于陛下的规格。拜赫连明公为常忠将军,封会稽公。”
  赫连昌听到“明公”的称谓,脸上一阵抽搐——位极人臣方可尊为“明公”,但是自己曾经也是帝王,如今变成阶下囚,纵使用度再等同于拓跋焘,称谓再高高在上,还是改变不了这阶下囚的身份。他冷笑道:“佛狸的厚恩,朕不敢承受,有死而已!”
  拓跋焘脸色沉沉,目光望向崔浩,崔浩却是一脸和善而无所谓的笑意,抛个眼色示意皇帝稍安勿躁,笑嘻嘻道:“陛下还有厚恩。不过,要请诸臣回避一下。”
  诸臣回避,崔浩却没有回避,拓跋焘很惯熟地让他陪在身边,扭头问宗爱:“皇后呢?”
  宗爱一脸谄笑:“皇后娘娘早在后头等候了!只等陛下宣召!”
  拓跋焘笑道:“那还不快请皇后进来!她阿兄来了,这么多年兄妹未曾见面,大约彼此都想念得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讲点历史故事。勿烦躁,很快继续言情大戏。

☆、金谷故园

  赫连昌眨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瞠目结舌看着皇后赫连琬宁慢慢从殿后进来,头上金钿灿灿,珠光宝气,身上华裳袿衣,璎珞文履,仪态万方。赫连琬宁目中渐生泪光,怯怯地瞥了拓跋焘一眼,见他颔首,才飞奔过去,泣下如雨:“三兄!你可来了!”
  赫连昌性情凉薄,对家中兄弟姐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此时作为俘虏,屈辱孤独地在他乡异国,自然有说不出的凄凉冷清,乍一见亲人,又闻这一声“三兄”,不由自主便是心中一酸,见妹妹扑在自己怀里,不禁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说:“阿琬……阿兄……无颜见你……”哽塞得说不下去,终于双泪交流,“嗬嗬”地痛哭起来。
  赫连琬宁愈发悲不能自胜,拓跋焘在旁,又不敢太过伤楚,只能带着哭腔强笑着劝解哥哥:“阿兄!如今我们能够见面,已经是上苍赐福。陛下既然顾念,你还是……”
  赫连昌一时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别过头不肯发话,好久才突兀问道:“阿瑱和阿玥呢?”
  拓跋焘面色冷静,瞥眼望了望宗爱。宗爱忙道:“奴立刻去请两位娘娘。”
  赫连瑱宁进来尚还平静,赫连玥宁进来时,拓跋焘一直冷冰冰地盯着她。宗爱做事妥帖,赫连玥宁已经换上了一身鲜艳的衣裳,脸上厚厚地敷着铅粉,画着朱唇,然而颊上那道鞭伤,至今还没有好透,凸凹不平的伤痕隐隐透过脂粉。她的笑容亦很勉强,见到拓跋焘还瑟缩了一下。
  赫连琬宁怕她失仪,警示地盯了她一眼。赫连玥宁低着头来到哥哥面前,忍不住已是泪下,赫连瑱宁忙抢在她前面说:“阿兄,小妹想你想得好苦!”
  拓跋焘上前,似是爱抚地揉了揉赫连玥宁的后脑,笑道:“阿玥到底年纪小些。不要紧,有什么话,和你阿兄直说便是。”
  赫连玥宁虽然骄纵,但此刻的情势还是明白的——自己的兄长不过是拓跋焘的手下败将,一言不合就会碎如齑粉——一如自己的命运一般。她强笑道:“可不是。如今还记得小时候在统万城里,阿兄和我抢狮虎糖的事呢!”
  赫连昌狐疑地看着赫连玥宁脸上的疤痕,惹得她伸手去掩,反倒欲盖弥彰。赫连玥宁见兄长伸手来触她的伤疤,扭过脸避让了一下,旋即陪笑道:“上次不慎,叫根树枝刮了一下,不重的。”
  赫连昌对妹妹的脸受伤的轻重并不在乎,但伤是鞭伤,作为一个马背上的皇帝,他还是很熟悉这样的痕迹,心里不由“咯噔”作响。他斜过眼睛看看昂然站在赫连玥宁身边的拓跋焘,拓跋焘带着乾坤在握的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赫连昌心里反而馁然:自己一身、一家,其实再没有和身边这位君主抗衡的能力。纵使是自己故意触怒他,看似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其实结果也不过是死得更快、死法不同而已。
  拓跋焘见他竟然没有暴跳起来,丢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崔浩。崔浩便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赫连昌斜着眼睛问。
  崔浩故作跌足状:“陛下本来说,夏国与我大魏虽有世仇,但如今结亲,也该有亲戚的样子。前次上邽有些将官对我边境将士出言不逊,陛下不得不发兵前去薄施教训。如今欲把夏国的帝位还是还给明公。可惜,明公的弟弟、平原公赫连定,已然捷足先登,在平凉为众臣拥戴称帝了。”他停了停,似乎很为难,好半晌才说:“听说夏国风俗里有兄死而弟弟纳嫂的习俗。还听说,明公的皇后,也已经归赫连定所有,刚赐封了贵人的名号。”
  赫连昌立刻怒发冲冠:他与几位兄弟皆俱不和,赫连定虽有才干,但一直为他所忌,听到这个弟弟居然借自己被俘的机会爬上了皇位,还娶了自己的妻子,简直是落井下石!赫连昌大声道:“这个贼子!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拓跋焘道:“舅兄稍安勿躁。如今夏国兵马都在赫连定手中,朕就是放你回去,只怕他也不会容你。自古以来,兄弟阋墙,往往反倒不死不休。朕想着皇后和昭仪,还是希望舅兄平安!”
  赫连昌喘着粗气:“给我一支兵马,我就能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就是变成鬼,这夏国的皇帝,也还是我赫连昌!”
  拓跋焘温语道:“这个机会,朕一定会给舅兄!不过此刻,还是先为舅兄办喜事吧!”
  “喜从何来!”
  拓跋焘道:“妻子如衣服。虽然赫连定夺妻之恨难以消除,但不过是女人而已。朕为舅兄重新物色,舅兄不妨再进洞房。”他对身边的宗爱点了点头:“请公主过来。”
  后殿的帷帐一揭,赫连昌不由眼前一亮。这位公主和拓跋焘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但是皮肤白些,神色宁和些,低头时,鬓边步摇发出琅琅的玉声,而目光流转,带着三分羞怯,愈发觉得柔美。
  拓跋焘笑道:“这是朕的亲妹妹,今年刚刚及笄,初封始平公主,汤沐邑虽简,也有一郡的奉养。”
  赫连昌咽了咽口水,虽然不好意思直接称赞允诺,但原本暴戾的神色几乎褪干净了,双眼不错地盯着始平公主看。拓跋焘看在眼里,笑道:“小妹陋姿,叫舅兄见笑了。不过我们亲上加亲,来日方长。朕也愿自己的妹子,有朝一日可以登上凤座,两国永缔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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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阿萝评价始平公主和赫连昌的婚仪时如是说。
  谢兰修好笑地看着阿萝不屑的神色,打趣道:“人家一国之君,尚且只是只猪,不知我们阿萝,日后要找什么样的郎君?”
  阿萝皱皱鼻子:“我?我又不是公主!我将来,只要找个平头正脸的、不纳小妾的、知疼着热的就行!唉,话说回来,当公主、当皇后,都有什么好!自己的命运,自己都不能做主。”
  “我不也是么!”谢兰修道,“这乱世,谁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
  宁为太平狗,莫做乱世人。谢兰修想着,竟然已了无悲切意,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拓跋焘对赫连昌如此优厚待遇,绝不是因为顾念皇后赫连琬宁。他恨赫连昌,但担心北方还有赫连定的军队,不能不以赫连昌作为夏国的“正朔”来牵制赫连定,日后狗咬狗的闹剧还有得看。只是,始平公主,就这样作为和亲的礼物送给了赫连昌,也不知日后会是怎样的命运!
  谢兰修不过是后宫低等的嫔御,她的消息来自阿萝。日日累积,竟也勾出一些人的命运曲线来:新婚燕尔的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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