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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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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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像我妹妹,我见了婕妤,便想起妹妹兰修,她被皇后送到北魏,如今消息闭塞,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这段往事,潘纫佩也知道,见谢兰仪有些泫然的神色,隐隐有些懂了,但她自知智慧不够,又不敢乱猜,咬着嘴唇等谢兰仪稳定了情绪,继续说道:“不光我想念妹妹,也有人心里有我妹妹的影子——婕妤若想不以仅美色事君,就不妨让自己更有谢兰修的影子。”
  这话说出来其实颇有些残忍。可是穷门小户出来的潘纫佩不过伤怀了片刻便想通了——平日里生活都那般的艰难,什么情情爱爱都不过是吃饱了撑着的人想出来的闲事。潘纫佩只想保住自己及一家的富贵,自然虔心拜服于谢兰仪麾下,立刻问计道:“那么,王妃的妹妹最喜欢什么?我怎么学得像呢?”
  这日刘义隆下朝后来到滋畹宫,潘纫佩早已在风凉的水边小亭里摆下玉石围棋,又遣宫女烹茗,娇俏笑着说:“陛下,可否教奴奴下棋?”
  刘义隆愣了一下,很快就绽开笑脸:“阿兰居然想下棋?!”
  潘纫佩笑道:“我虽然不会,可是可以学呀!”
  刘义隆兴致勃勃坐在棋枰对面,拈起一枚墨玉黑子道:“你这么笨,学得会么?”见潘纫佩嘟着嘴似乎要发娇嗔,更加想逗她一逗:“喏,数一数,这棋枰有多少格子。”
  潘纫佩挽了挽袖子,真个开始一五一十地数起格子来,刘义隆见茶已经烹好,便好整以暇地端起慢啜,见潘纫佩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在嘟囔:“咦,怎么两遍数的数量对不上号?”刘义隆“噗嗤”一笑,伸手过去点了点美人的额头:“笨蛋!数个格子都能数成这样,还下什么棋啊?最后推枰都算不出个确数吧?”
  潘纫佩伸手轻揩了一把额角的香汗,怯生生瞥了刘义隆一眼,见他一脸宠溺的微笑,不由放下心来,娇声笑道:“奴奴就是笨么!陛下那么聪慧,难道就不能把奴奴也调_教得聪明些?”
  刘义隆觉得好笑,又觉得放松,看着潘纫佩晶亮亮的眸子,那样的巧笑倩兮,心里忍不住想起那个与她面貌类似的人——她们不同,可,聊胜于无。他捉过潘纫佩的小手在唇边吻了一下,这才在棋枰四角星位上摆放起棋子来,慢慢地、极耐心地教她什么是“气”,什么是“尖”,什么是“并”,什么是“挡”,什么是“飞”,什么是“挂”……听得潘纫佩云里雾里。
  “讲完了。”刘义隆示意潘纫佩拈一颗白子,抬抬下巴说,“白子先行,你先来。”
  潘纫佩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在星位边下了一子,刘义隆立刻一堵,潘纫佩看着棋盘,尚不知其间奥妙在哪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下了一颗白子,又被刘义隆一堵。就这样懵里懵懂地下着,刘义隆自然大获全胜,他摇摇头叹气道:“朽木不可雕也!跟你下棋,嬴得太轻巧。”潘纫佩把白子往棋盒里一丢,苦着脸道:“陛下瞧不起我!”
  “没有……”见美人生气,刘义隆连忙上去哄,“你虽不擅长下棋,可人么,各擅胜场,你有你的长处,人家没有。”他说着说着,看着面前人妩媚如笼烟的眼神,心头恍惚似醉,不由闭着眼睛吻上去,双手顺着潘纫佩柔滑的曲线上下搓揉着,渐觉那个身体温热起来,耳畔声声轻吟让人心醉。
  他决意忘掉另一个人,她不可企及,但眼前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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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灵宫的日日月月,过得那么漫长,每天听着更漏里的水滴滴逝去,刻壶中水浅至底。第二日醒来,阿萝又总是把更漏加满,依旧用那一脸的甜笑声声地与谢兰修说宫中那些个故事。谢兰修看着小姑娘丰润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的脸庞,心里竟有些嫉妒:这样的好年华,自己就这样在更漏滴水声中流逝了青春光阴了么?
  午后小憩,总是睡不安稳。慵慵然起身,正午已过,日已西斜,北地的秋风总是来得那么早,早到尚不觉寒意,草木却已经发黄了。谢兰修闲极,吩咐阿萝拿红泥小炉来烹茶,自己仔细对着壶中“咝咝”乱叫的水,小心撇去水膜,投入茶叶——这里茶叶极少,也不大为鲜卑人喜欢,多不过饮酪之余,少少的用来解腻,谢兰修这里,都是拓跋焘所赐下的南来的好茶叶,不过再好的春茶,经过商贾从江左一路车马艰辛地运送过来,早失了新茶清冽的香气。纵是如此,谢兰修烹茶依然一丝不苟,不为那茶香,而是为茶盅里那些浅褐色水纹的倒影里,总存有的那些故国与故人的追思。
  烹完茶,太阳仍高高地挂在飞灵宫的斗拱檐角上。“阿萝,把我的棋拿来。”
  阿萝极为乖巧,捧过来的是一副玉石雕的围棋,没等谢兰修说话,首先笑道:“娘子,奴是个笨人,还是为娘子做那双绣花的鞋子来得妥当。”说罢,闪闪眼睛看着谢兰修。谢兰修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你去吧。我逼了你学棋,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厢便一溜烟走了。
  谢兰修一个人摆棋谱,棋谱几乎都在心里,与徐羡之下过的几盘——尤其是输掉的——她没事就拿出来琢磨,这一年时间终于琢磨出来:果然自己谨慎有余,眼光便窄了,观大局远不如徐羡之清晰,亦不善于连横。只是,徐羡之那么聪慧的人,棋盘上难得遇到敌手,朝堂上不是依然败在年纪不过弱冠的刘义隆手上?
  那修长的凤目,人人都说冷冽凉薄得很,为何每次望向自己总是柔柔的暖意?谢兰修总是竭力地让自己不去想那张脸,然而那张脸时隔一年,反而在自己心里刻画得越来越清晰,那眸子里的暖意也时常在梦中包裹自己,在异国每个泪湿瓷枕的早晨,脸上是湿腻的不适,而那双眼睛却似乎还在追随着自己,直到终于在自己屡次眨眼清醒后才消失不见。
  一颗棋子就这样握在手中,迟迟不得落下,直到听到身后一声轻咳,不是阿萝的声音,谢兰修才惊愕回头,入眼的是一身朱砂色的宽袖长袍,外面罩着皂色缘边的绛红外衫,与自己心心念念想着刘义隆大相径庭,这样一身衣裳,穿在拓跋焘身上,衬得他熟麦色的皮肤更深了一度,却在两颊显出健康的红光来。
  “陛下……”谢兰修直起身参拜,却不防手中那颗洁白的棋子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又调皮地钻进棋案下面,眼见着滴溜溜地向屏风处滚去。
  拓跋焘眼疾手快,弯腰捞住那颗白子,笑嘻嘻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坐在棋案前说:“谢娘子好雅兴!一个人打谱,不如两个人较量。朕虽然不是你的对手,许久没有和你下棋,倒有些技痒呢。”
  谢兰修偷偷抬眼望着拓跋焘,见他一脸温煦的笑意,还略略带着一点撩拨的意味,慌忙低下头。拓跋焘道:“你是白子,还是我先手。”谢兰修不敢应答,见拓跋焘落子,便在另一角也落子。
  一盘棋下了许久,袅袅的茶香伴着傍晚飞灵宫的清风,如此惬意,最后计数时,不出所料的,拓跋焘赢了两目半。但他却无半点高兴的神色,把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盒,终于定定地盯着谢兰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怿:“谢娘子这可是欺君!”
  谢兰修看看他,倒也没有害怕的神色,低下头尽量恭顺地问道:“陛下此言,奴不敢辩驳。陛下觉得奴有罪,就请赐罚。”拓跋焘冷冷一笑,挥挥手示意一旁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阿萝退下,目视谢兰修许久没有说话。
  谢兰修给他这样双目炯炯的逼视,反而比刚才紧张,背上冷汗涔涔而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奴去点灯。”
  “不必。”
  谢兰修不知他什么意思,又煎熬了一会儿,才听拓跋焘道:“宣明公在元嘉三年春季被杀,如今在南边已经是元嘉五年了,二十七月过去,你也算为父亲服过孝了。朕养你在深宫,可不是少个吃饭的闲人……”谢兰修心怦怦乱跳,明知此日必来,临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般的勇气面对,好半日又听见拓跋焘的声音:“起来。”她撑了撑地,让自己酸软的膝盖支撑着自己,突觉一片红云欺过来,压抑得很,继而拓跋焘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颌,抬着她的脸望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悦其淑美

  入目的是一双很有威严的眼睛,几乎两年不见,“袁涛”的稚色此刻是不余分毫,他的神色里更添一位雄主的霸气,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似乎要望到骨子里去。
  谢兰修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慢慢去解拓跋焘外衫的系带,拓跋焘便也放开自己的手指,先是捋了捋谢兰修鬓边的一丝乱发,又用指背轻轻摩挲她脸颊的肌肤,眼神里的戾气慢慢散去,显出三分迷醉来。
  “啵”的一声,黄金带钩被解开,原本束得紧紧的朱红袍子松松地垂着,从领口已经能看到里面纻丝的白色中单,谢兰修呼吸不由一滞,手也停了下来,偷偷抬眼瞟了一下,拓跋焘唇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分毫笑意,突然他伸手扯开谢兰修的碧色披帛丢到一边,襦衫的腰带结得太紧,他试了两试没有解开,干脆用力一撕,谢兰修听见裂帛的声音,心头一紧,浑身也是一紧。
  那手没有哪怕略微的停顿,只听紧跟着又是一声,谢兰修被他的力气晃得趔趄,只觉得双眼朦胧,再不敢去看头顶上那人的目光,撇开脑袋,眼角余光却是自己洁白如玉的肩头已然袒露在外。那边是沉重的呼吸声,接着感到身子一轻。谢兰修不知怎的已被拓跋焘抱起,横放于榻上。
  “陛下……”声音里带着哭音,带着哀求。
  欺身而上的那人却道:“装什么?都说南来的女郎喜欢用心思,欲拒还迎的才更能勾动男人。我今日要试一试,娘子是不是也像传说中那般媚答答的……”
  那样欺霜赛雪的肌肤!
  拓跋焘只觉得后宫嫔妃,没有比得上的,一路沿着玲珑的曲线吻上去,只觉得那洁白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红痕点点,如自己从统万城里掠来的那只镶着珊瑚珠子的羊脂玉碗,润泽而又惊艳。一缕青丝蜿蜒在肩窝,黑得发亮,他嫌它碍着自己,伸手撩开,触手却有点湿,抬头一看,朦胧的黄昏的光下看不清楚,只觉她下颌处散着些水光,带着傍晚时分的暗金色反光。
  仔细一看,是她在哭。拓跋焘不由恼了性子,撑起身体问道:“你哭什么?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么?”
  谢兰修这才有间隙把自己的手伸上来,拭去了颊边的泪痕。她心里其实是说不上来的绝望,如果不想服侍敌国的君主,求死并不是难事,可就这么如草芥般没了,又哪里有陈郡谢氏百年家风磨练出来的处变不惊和坚毅勇敢?不过是一个抉择罢了,自己不是早就选好了么?
  说是敌国,其实自本朝以来,鲜卑族并没有再行进犯,先朝司马氏当政,到了后来就国力衰弱,北边的民族成了气候,没有不来攻城略地的。而自打先帝刘裕立朝称帝,打了几个还算漂亮的仗,虽说不能收复失地,但也能够保着百姓平安。拓跋氏也算知趣,自刘义隆登极,多是派着使者前来和谈,不用兵戎相见,只消自己这样的女子和一干财帛,便能保得国家和百姓的平安。谢兰修忍住泣声,轻轻说道:“陛下见恕,奴……有些害怕……”
  那边果然温存了一些,笑眯眯的声音:“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奴是陈郡谢氏,也算高门鼎族……”
  拓跋焘想明白了,原来不过因着刚才的话侮辱了她,身下的美人儿颇有铮铮傲骨,自己原来就知道的,那句话出口,本来为着打消打消她的傲气,却不想弄成这样煞风景的图景来。拓跋焘却不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笑着爱抚着谢兰修的鬓发,道歉说:“我说话太莽撞。娘子不要怪罪。我想你已然想了两年,心急了,也就不假思量了。”
  谢兰修也觉得心中掠过一缕温存:既然自己本就是送到他国荐枕席的女奴,这两年时光都没有死,此时又装什么烈女?阿父惨死,自己心里还怀着仇怨,岂为着一时愚蠢的意气而断送了一切?何况……
  她抬首凝神望着面前的人儿,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容颜,模模糊糊一团影子,黑的是眉眼、红的是嘴唇,洁白的是牙齿,亮汪汪的是他眸子里的反光……他不是自己心里美姿容的男子的样子,可他也是一国年轻有为的君王。“陛下……”谢兰修闭上眼睛,侧过脸,让眼角一滴泪偷偷落入头发里不被拓跋焘看见,拓跋焘只能见她逐渐绯红的脸颊,感到她的双手那么生涩然而坚定地缠在他的颈脖上,口里逸出一声:“陛下……”
  拓跋焘在她耳边说:“叫我的名字——佛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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