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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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帖-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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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泓玉撒腿便跑,更不待仆役去拿,甘青竹等人方才回神,连连吩咐道:“去冰库取冰。”
  宇文棣上前道:“请楚帮主手下留情,高抬贵手。”
  楚天河仍不答话。
  明一跪在谢敏身前,求道:“谢少爷,您把手给我。”
  谢敏侧身避开,淡然道:“不必。”
  明一求道:“谢少爷,求您把手给我。”
  谢敏以右手搀起她,道:“明姑娘请起。”
  明一顺势而起,手上微动,已执了谢敏左手,她用了巧劲,谢敏受伤,一时绝难挣脱,但鲜血立时染满了明一手上的布帛。
  明一待要用药,忽觉手上一滑,不知为何,谢敏已然抽回左手。
  曾府蓄有冰库,寒冰一年四季均有,取之不尽,夏日炎热之时,更常拿来在房中取凉。不过盏茶功夫,石泓玉已当先捧了大块的冰放在明一身旁。
  明一道:“请诸位退开一步。”
  众人不觉闻声而退,连楚天河也退了三步。
  明一俯身,将断指包好放在冰上,复向谢敏道:“谢少爷,求您给我看伤。”
  石泓玉早已等得不耐,劈面便给了谢敏一掌,怒道:“王八蛋,混账东西。”
  宇文棣吃惊道:“哎呀。”
  谢敏少年成名,从未失手于谁,便是渔翁,也未能留难于他,此时当众受辱,宇文棣可真是要劝他隐退江湖了。
  谢敏灰白的脸上泛起潮红,汗水簌簌而落,却决无着恼之色。
  石泓玉却要疯了,他比谁都更明白,谢敏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他不能,就是石相爷复生,只怕也不能够。
  楚天河道:“你不必如此。”却是色厉内荏。
  谢敏仍旧不答,他若要治伤,何必自断两指,他不是哗众取宠之徒,更不是自苦自虐之辈。
  陈文中道:“谢公子”,近前一步,凑到他耳边低语。
  石泓玉胸膛不住起伏,陈文中若是要暗算泄密南,或许还有一星的奢望,若要劝他回头,不如去劝公鸡下蛋倒更简单些。
  石泓玉绝对想不到的是,今时今日,在他面前,公鸡下蛋了。
  谢敏缓缓伸出了他鲜血淋漓的左手,送到明一面前。
  这远比砍掉谢敏十根手指更让石泓玉震惊。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勉强谢敏。
  明一几乎喜极而泣,这位江湖上出名的冷面神医灿然而笑,连院中明珠也黯然几分。
  “取灯,越亮越好,滚烫的开水。”明一低声吩咐,曾府的家人何等伶俐,早已捧了夜明珠、热水、剪刀等一应物事。
  明一道:“谢少爷,请宽坐。”
  宋山水将藤椅放在谢敏身后,他微笑道谢:“有劳。”
  宋山水眶中含泪,哽咽不语。
  江湖中人日日仇杀,厅上中人更是见惯生死,但是,谢敏只有一个。这无所不能的手也仅此一双,委实要人觉得惋惜。
  宇文棣与谢敏一见如故,更是为他可惜,此番华佗在世,怕也医不得这断指之伤。
  明一脸上早无喜怒之色,沉静安然,见谢敏坐了,便在他对面坐下,持了他左手,先揩去了血迹,银针点刺止住血流,复用烧酒擦洗过了,方道:“谢少爷,我身上未带得麻药,只好行针,或能减几分痛楚。”
  谢敏笑道:“我不是受不得痛之人,你只管动手,今日倒可效仿关云长刮骨疗伤。”
  明一眉间却现忧色,道:“谢少爷好胆气。”她又净了双手,取了一白玉瓶中的药水撒入热水中,不待须臾,便将一双白净的双手放入铜盆中。热水才沸过不久,明一双手立时通红,却未烫伤。她泡了半盏茶时分,一盆水已渐渐变成淡黄色。
  宇文棣奇道:“她在做什么?”
  甘青竹摇首,却看向石泓玉,石泓玉蹙紧眉,目中精光大盛。
  楚天河更是瞧得稀奇,他向来脾气暴躁,比之石泓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竟也耐住了性子,看明一如何诊治,难不成她小小年纪,真有回天之功不成。
  却见明一自皮囊中取了一枚略细的银针,又随手拈起一根黑线,将那黑线穿在针上,拿过冰上断指,右手执针,如绣花般,将那断指慢慢缝回去。
  夜明珠流光溢彩,璀璨光华。
  人人瞧得清楚,明一手上的针线刺破了谢敏皮肉,缓慢迂回。谢敏只是垂首瞧着,似乎在看她小女儿心思,为情郎绣一幅鸳鸯戏水。
  楚天河身后的年青人顿觉双手抽搐,抖个不住。
  十指连心,那该是怎样的疼痛,谢敏竟能忍心细瞧,神色间淡然和煦,唇角微扬起。甘青竹暗忖,这般痛楚自己多半也能忍得,却绝不能如谢敏般气定神闲,左手纹丝不动。
  石泓玉目光流转,神色数变,他比谁都知道,这些许痛又算得什么,比起谢敏过往所受的一切,这不过是些餐前甜点。
  明一穿针走线,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将两根断指缝的全了,远远看来,除却针线痕迹,倒真看不出造作之感。
  明一大汗淋漓,衣衫尽湿,此时方长吁一口气,道:“好啦,谢少爷半月之内切不可再与人动手。”
  谢敏道:“我记下了。”
  明一轻笑,立时安心,她知道谢敏千金一诺,他说记下了,就是一定能做到,但此事到底干系重大,因此仍不免嘱咐一句,道:“请少爷务必珍重自己。”
  谢敏正色道:“劳明姑娘费心,我不会辜负你这般心思。”
  明一颔首,复向石泓玉道:“少爷,好了。”
  宇文棣奇道:“手指断了也可续上,姑娘真乃神医。”
  明一殊无得色,黯然道:“自然不能比的原来,将养好了或许无碍,”
  石泓玉总算喘了一口气,恶狠狠的剜了谢敏一眼,道:“你听见了?”
  谢敏好脾气的道:“是。”
  叮咚轻响,空中忽地想起了梵音,众人心中俱是一颤。
  琴音渺渺,空灵妩媚,撩人心弦。
  地锦苑楼阁上,白幔随风起,纱帐后影影绰绰坐了一人,垂首抚琴。
  满院芳锦,花海烂漫,浓香馥郁扑鼻,琴音入耳,如绍兴花雕微醺醉人。
  又听剑声嗡鸣,陈文中腰上长剑簌簌而动,竟欲脱鞘而出。
  陈文中沉住气息,在剑上轻弹,那剑嗡一声,长鸣不断低和琴音。琴声低沉,渐低渐不可闻,远远而去。
  宋山水脱口道:“鸣剑。鸾琴。琴是古琴,剑乃灵剑,可惜大姐此刻不在。”
  石泓玉却叹道:“可惜一泓秋水不在。”
  帷幔后之人笑道:“宋姑娘好见识。谢公子颇有古人风,小女子献丑,斗胆为谢公子抚一曲可好?”她语音轻柔,慵懒中自有一番雍容华贵。
  谢敏笑道:“如此深情,愧不敢当。”
  那女子笑道:“何必客气。”语罢素手轻拂,琴音激昂,竟是一曲干山流水,浩浩若高山之巍峨,滔滔似江水之澎湃。鸣剑长嘶声中,豁然出鞘直奔向鸾琴。
  陈文中身随剑起,直落楼亭之处,拈起了剑尖,使个倒力还剑入鞘。
  那女子却恍似未觉,琴音仍旧半分不乱。
  宋山水喃喃道:“其势不可止,能去不能收,无怪排不得剑中前三。”
  剑已入鞘,更无声响,宋山水暗道:“单论驭剑之功,当可排得世间第二了。驭剑而不能任剑,塞而不流,只能是上上境,却未入化境。”
  一曲既终,众人如醉如痴。
  楚天河忽道:“襄王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那女子道:“你总算识出我了。这不是襄王的意思,却是我的私意。”
  楚天河身后的年轻人暗道:“听此女口气,显然和襄王交情颇深,黄河帮如何能不卖襄王的面子。”
  果听楚天河道:“襄王妃的意思,在下也懂了。”
  原来此女正是当朝襄亲王王妃,曾府长女曾世奇。
  谢敏几人均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因此一早便识得她声音。
  曾世奇淡然道:“你真懂了才好。”
  楚天河向她施一礼,道:“通文,我们走。”
  这年轻人道:“帮主,此事怎可?”
  楚天河抬首示意他噤声,向谢敏道:“你与黄河帮的恩怨一笔勾销,就此方休,他日再相见,黄河帮再不会为难。”言罢转身便走。
  那年轻人犹有不甘,却也无奈,只得随他而去。
  谢敏看他眼神狠戾怪毒,竟不觉打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谁的面纱

  楚天河向她施一礼,道:“通文,我们走。”
  这年轻人道:“帮主,此事怎可?”
  楚天河抬首示意他噤声,向谢敏道:“你与黄河帮的恩怨一笔勾销,就此方休,他日再相见,黄河帮再不会为难。”言罢转身便走。
  那年轻人犹有不甘,却也无奈,只得随他而去。
  谢敏看他眼神狠戾怪毒,竟不觉打个寒颤。
  楼阁上帷幔飘飘,不知何时,人影不再,楚王妃也已去了。
  石泓玉绝想不到此事竟如此收场,一时不免惊叹,却又有几分惋惜,到底惋惜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宇文棣道:“久闻襄王于黄河帮有大恩,原来并非江湖谣传。”
  谢敏苦笑,这般恩德稀里糊涂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想不受都难。他缓缓抬头,却见白纱之后又坐了一人,隐约见其容貌,绝非是曾世奇。
  甘青竹此时也已瞧见,心中一寒,这人来时无声,宛若鬼魅,何时而来,他竟全无所觉。难道,美妲己终于到了?
  这人亦按琴调弦,琴声悭厉,极为刺耳。她轻笑一声道:“我很好奇,谢敏断了手还可抱得美人吗?”琴音嘶哑难闻,声音却是妩媚动听。
  谢敏微沉吟后便道:“姑娘别来无恙?”
  这女子吃吃笑道:“难道你也识得我不成?”
  谢敏语声中忽带了几分轻佻,笑道:“姑娘的绣鞋,谢敏可是一直带在身上。”
  这女子似是极为开心,笑的连帷幔也遮不住那佳人倾城之姿,只听她道:“你来给我穿上可好?”殷切相邀,决无闺阁女子拘束。
  谢敏笑道:“荣幸之至。”话音未落,飞身直奔楼阁。
  甘青竹不禁皱眉,他是正派子弟,自见不得这种吟风弄月。
  宇文棣却是兴致盎然的瞧着,谢敏就是谢敏,这才是真正的谢敏。
  谢敏身在半空,自怀中取出一物,掷往白纱幔处。
  那女子不见惊慌,依然笑道:“这般粗鲁吗?”
  那物去势甚缓,将到帐前已近无力,甘青竹正自纳罕,却见那物事缓缓透过白纱幔,如此缓和之势,竟在纱幔上撞破了个大洞,直打那女子胸口。
  宇文棣失声而呼,大石破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石子缓慢而落,能力透冰层却是难如登天。
  那女子飘然而退,轻巧的接住了物事,笑道:“你竟真的藏在身上。哎呀!”她娇呼一声,众人只闻嘭地轻响,这鞋子竟自她手上跳脱出来打在了她肩上。
  谢敏这一掷实则藏了无穷力道,内力层层叠叠,直如波涛卷起了千层雪。
  这女子跌下楼阁,众人看时却见她带了青铜面具,伸手在地上一撑,还未站稳,只觉身后劲风凌厉,不及转身便向前跃,直奔出一丈远来才缓过气。
  宇文棣见偷袭他的人却是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至此,奇道:“梁公子?”这人正是梁小民。
  梁小民穷追不舍,连连出手,那女子被他逼得手忙脚乱,边退边嗔道:“你们几人是合伙来欺负我么?我可要走了。”脚下加快,几个起落竟自去了。
  梁小民紧追而上。
  谢敏心中叹息,回首瞥见明一神色古怪,随即解释道:“我并未与人动手。”
  明一叹道:“少爷记得便好。”
  室内燃起一柱馨香,缭绕不散。
  临窗品茗的心境,谢敏从来都有。甘青竹、陈文中也尚坐得住,宇文棣对棋苦思,更是闲逸。常柏不时张望窗外,钟亮早已不耐的来回踱步。梁小民却是坐在墙角,双目无神。
  石泓玉却不在。
  他当真同谢敏生了气,不再理会此事。
  再有两刻便是子时,红颜帖已迫在眉睫。
  琮柏轩离后院不远,却也不近。
  曾楣请众人在此处喝茶,他却退到书房练字,当真气定神闲。
  美妲己薛华然貌若纣王宠妃妲己,心肠狠戾如红颜祸水妲己,她毒若蛇蝎,却从来言出必行。当年凤来舞等人接红颜帖之时,自也是请了无数名士英杰助战。美妲己却视若无睹,动手前先料理了众人,其后甚至与凤来舞等人一番闲谈,从容毁去其绝世容颜。
  曾楣虽不是江湖中人,却深悉他们的秉性,美妲己既要来,就绝不会偷偷摸摸。
  谢敏忽然有些明白曾楣的手段了,一个商人,若能看清人的本性,在生意场上定然是无往而不利。可是,这件事,他到底是否知晓,又知晓多少呢。
  钟亮忽道:“梁小民,那女子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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