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扎尔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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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扎尔辞典-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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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况想必你都已知晓。真难以想像,他从事的工作竟跟你我从事的非常接近。我们跟他几乎是在同一领域里工作。他在开罗大学讲授比较近东宗教史,同时还研究古犹太史。你跟他在一起也像我跟他在一起那样遭罪吗?

第 54 章 黄书——古犹太教关于哈扎尔问题的史料…4 (3)

爱你的舒利茨博士9 耶路撒冷,1981年1 月多罗特卡: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我从美国回来,在一大堆未拆开的邮件中有一份讨论黑海沿岸文化的国际学术会议参加者名单。你难以想像,我在那张名单里见到了谁的名字!也许这件事你比我知道得早?因为你有一颗未卜先知的心灵,这个心灵是无须理发师来烫发的。我看到了那个阿拉伯人的名字,就是把我从我丈夫床上撵走的那个家伙的名字。他将出席在伊斯坦布尔召开的国际学术会议。不过我不想引起你的误解。他去那里并非为了与我相见。我去伊斯坦布尔倒是为了最终能看到他。我早就认为我跟他的职业如此相近,我们迟早会一同去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使我们的道路最终交接的。在我的手提包里搁着我关于基里尔和梅福季的哈扎尔传教士团的报告,而在报告下边是一把斯密德一维桑38口径的36式手枪。谢谢你想把阿布。卡比尔。穆阿维亚博士取去自用而未果。现在我自己要拿他派用场了。你要爱我,爱的程度要与你不爱以撒的程度相等。现在这对我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我们共同的父亲将保佑我们俩……

10伊斯坦布尔,“金斯敦”宾馆,1982年10月1 日亲爱的多罗捷娅:我在前一封信上说,我们共同的父亲将保佑我们。可是我的傻丫头,关于我们共同的父亲你又知道些什么呢?我在你那个年龄时,也一无所知,就像你现在一样。但我的新生活给予了我思索的时间。孩子,你知道谁是你的生身之父吗?你以为是蓄着一部乱如草堆的络腮胡子,给了你克瓦什涅夫斯卡娅这个姓氏、敢于娶你的母亲安娜。肖列姆为妻的那个波兰人?我认为不是他。你试着去回忆回忆那个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回忆起来的人。你还记得有个叫肖列姆。阿什凯纳齐的人吗,就是照片上那个脸上总戴着一副眼镜,坎肩的口袋里又戳出另一副眼镜的青年人。就是不抽烟丝而抽茶叶,一头漂亮的头发都汇集到两只像是蜡制的耳朵上的那个人。关于那个人,人家讲给我们听过,他曾说:“搭救我们的是我们臆想中的那个牺牲品。”你还记得我们那位冒称娘家姓扎凯维奇,从前夫姓肖列姆,从后夫姓克瓦什涅夫斯卡娅的母亲安娜。肖列姆的亲兄弟兼第一任丈夫吗?你可知道究竟谁是她的两个女儿——你和我一一的第一任父亲吗?过了这么多年后,你总该想明白了吧?你的舅舅,你母亲的亲兄弟兼做我们两人的生身之父岂不是轻车熟路吗?说实在的,为什么他就不能当你母亲的丈夫呢?我的亲爱的,你对这样的人伦关系作何想法?也许,肖列姆太太婚前没有男人,因而再婚时就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样是个处子?很可能正因为这样,后人才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记起她,并感到恐怖。不管怎么说,她的努力并未付诸东流,而且我认为要是她真是这么做的,那也做得对,一千个对,而且如果父亲可以由我来选择的话,我可不选别人,宁愿选我母亲的兄弟。深重的灾难,我的亲爱的多罗捷妞,深重的灾难教会了我们颠倒过来看我们的生活。

在这儿,在伊斯坦布尔,我已经认识了一些人。我不想让人家觉得我为人古怪,所以我跟谁都攀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嘴一刻也没停过。来此地出席国际会议的我的同行中间有一位是以撒洛。苏克博士。他是考古学家和研究中世纪史的专家,熟谙阿拉伯语,我和他用德语交谈,用波兰语打趣,因为他懂得塞尔维亚语,他认为他是蛀蚀他自己衣服的蛀虫。已经有一百年了,他家一直在把同一只磁砖炉子由一幢房子搬至另一幢房子,但他认为二十一世纪不同于我们世纪之处是到那时人们将终于对无聊群起而攻之,可我们现在却把无聊当作脏水,到处乱泼。苏克博士说,我们就跟西叙福斯一样,肩扛无聊之石往一座高山上爬去。而未来的人想必会一往直前地反对这一瘟疫,反对无聊的学校,无聊的书籍,无聊的音乐,无聊的科学,无聊的会面,这样他们就把厌倦从他们的生活和劳动中排除出去了,而这正是我们的始祖亚当所企求的。他说这番话时多少有一些开玩笑的味道,他喝酒时,不让人往他酒杯里添酒。他认为酒杯不同于手提香炉,可以不待旧的神香烧光就添加新的。全世界都在学习他写的课本,可要他自个儿来教他的课本他却教不了。他对他的学科有极其渊博的知识,然而他的学术地位却微乎其微,学问和名望不相符合。我把这个看法讲给他听时,他微笑着向我解释说:“问题在于你完全可以当伟大的学者或者伟大的小提琴家(你知道吗,除了帕格尼尼之外,所有伟大的小提琴家都是犹太人),只要当今世界三大国际——犹太国际、伊斯兰国际或者天主教国际——中有一个国际支持你,袒护你和你的成就的话。你属于三个国际中的一个。而我不属于任何国际,因此我出不了名。所有的鱼早已从我的手指缝中滑走了。”

“你最后一句话是指什么而言?”我诧异地问他道。

“这是对一千年前一篇哈扎尔文章的释义。而你,从你将要给我们作的报告来看,熟知哈扎尔问题。你怎么会对这句话感到诧异的呢?要不就是你从未见到过达乌勃马奴斯的那本书!”

必须承认,他的话使我大为困惑。特别是在他提到达乌勃马奴斯的《哈扎尔辞典》时。如果确实有过这部辞典的话,那么据我所知,没有一本留传下来。

亲爱的多罗特卡,我看到了波兰的雪,看到了雪花怎样在你双眸中变成泪水。我看到了跟一捆葱一起吊在杆子上的谷物,看到了停在屋顶的炊烟中取暖的小鸟。苏克博士说,时光由南方而来,在特拉雅诺夫桥渡过多瑙河。此地没有雪,天上的云朵活像那种把鱼抛出水面的波浪,只是不翻腾而已。苏克博士还让我注意一个情况。在我们宾馆里住着一家古怪的比利时人,姓范登。斯巴克。像这样的家庭我们这儿从来没有过,我也永远不会建立这样的家庭。这是个三口之家:父亲、母亲和儿子。苏克博士称他家为“神圣家族”。每天早晨用早餐时,我都观察这一家子怎么进食;一家人都吃得脑满肠肥,有一回我偶然听见斯巴克先生开玩笑说:跳蚤不咬肥猫……他常常出神入化地弹奏一种乐器,这种乐器不知叫什么,是用由乌龟壳做的。那个比利时女人从事绘画,而且画得惟妙惟肖。她拿到什么就在什么上画:毛巾、茶杯、刀子、他儿子的手套上都有她的画。小男孩四岁,头发剪得很短,名叫马努伊尔,他不久前才刚刚学会说完整的句子。他吃完。个小圆面包之后,走到我桌子跟前,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神态像是坠入了我的情网。他眼睛四周全是一个个像小路上的小石子一般的斑点,他好几次问我:“你认出我来了吗?”我摩挲着他的头,像是在摩攀一只小鸟,而他则吻着我的手指。他把他父亲(那人活脱是个哈西德教派的长老)的烟斗递给我,要我抽。他喜欢一切红、蓝、黄颜色的东西。他爱吃这三种颜色的一切东西。有一回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生理缺陷,不禁毛骨惊然:他的两只手上都有两个大拇指。怎么也闹不清他哪只手是右手,哪只是左手。但看来他还不懂得这是缺陷,从不将他的手避开我,虽说他的父母总是给他戴上手套。我不知道你是否信我的话,有时候他的手一点儿也不使我觉得不自在,我不再认为这是畸形。

今晨吃早饭时,我听说阿布。卡比尔。穆阿维亚已到达伊斯坦布尔,出席国际学术会议,这下有什么东西好教我不自在了。“……淫妇的嘴滴下蜂蜜,他的口比油更滑,至终却苦似茵陈,快如两刃的刀。他的脚,下入死地,他脚步,踏住阴间。”《圣经》上如是说。

11伊斯坦布尔,1982年10月8 日多罗捷妞。克瓦什涅夫斯卡娅小姐——克拉科夫。

你的利己主义和残酷的判决令我震惊。你毁灭了我的生活和以撒的生活。我一直害怕你的科学,预感到它会给我带来灾祸。那天早晨我去吃早饭时,决定结果穆阿维亚,待他一走进宾馆内我们用早餐的小花园,就开枪把他打死。我一边坐在那里等他,一边观察着飞过宾馆的鸟怎样把影子投到墙上,影子又怎样迅疾地向前移动。这时发生了一件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有个人走进了花园,我立刻猜出这人是谁。他的脸黝黑得像面包,头发花白,他的唇胡里仿佛嵌有好些鱼骨头。只有他太阳穴的伤疤上长着一撮怪里怪气的乌黑的头发,这撮头发竟不变白。穆阿维亚博士径直走到我的桌子前,请求我允许他坐下。一望而知他是个破子,他的一只眼睛眯得很细,活像一张闭紧的小嘴。起初我呆住了,后来我把手伸进包里,打开了手枪的保险,环顾着四周。花园里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只有四岁的马努伊尔;他在邻桌的桌子底下玩。

第 55 章 黄书——古犹太教关于哈扎尔问题的史料…4 (4)

“请坐,”我说,那人把一叠东西放到桌上。这叠东西将使我的命运发生遽变。这是一叠纸。

“我知道你报告的题目,”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我想就与此有关的一个问题向你谈谈我的浅见。”

我们用英语交谈。他的两排牙齿微微磕碰,他跟我不同,他觉得冷,他双唇不时打颤,可他并不设法止住颤抖。他把手捂在烟斗上取暖,把烟喷入袖口之中。他的那个问题同基里尔和梅福季的《哈扎尔布道书》有关。

“我翻阅了所有同《哈扎尔布道书》有关的著述,任何一本书中都未提供这部书有否流传至今的线索。其实基里尔的《哈扎尔布道书》留传了下来,早在数百年前即已铅印成书,不可思议的是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大为震惊。这人如此肯定的这件事很可能是我那个学术领域——斯拉夫学领域内自其存在以来的最大发现,如果他所言属实的话。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我诧异地问道,并不太有把握地谈了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基里尔的《哈扎尔布道书》,凡学术著述均未提及,只有《圣徒基里尔传肿提起过,我们是从圣徒传中得知有过这么一本书的。因此要说布道书有什么手稿或者印就的书留传了下来的话,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我当初加以考证的正是这一点,”穆阿维亚博士说道,“从现在起,学术界可以知道,反过来说才是正确的……”

于是她把搁在我面前的那一叠纸——一叠复印件递给我。在把复印件递到我手里时,他的大拇指碰到了我的大拇指,两个拇指的相接使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我们的过去和现在全部汇集到了我们的手指上,并已交接在一起。这下我恍然大悟,我刚要阅读那叠纸的文字时,何以会有片刻二二失不知该从何着手,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感后于这些文字之中了。在这一自我遗忘的片刻,每行文字虽已读过,却不解其意,一无收获。好几个世纪在这片刻之间流逝。稍后,当我重返自我,重又进入阅读的航道时,我发现我这个阅读者所返回的码头,已不是适才那座涌向大海的情感码头。不阅读这些文字我的收获远比调读后的收获多。我问穆阿维亚博士,布道书怎么会落到他手里的,他的回答使我更加惊奇:“重要的不是布道书怎么会落到我手里的。十二世纪时,布道书为你的同族人犹太。哈列维所拥有,并将其引用到他写的关于哈扎尔的著述之中。他在描述那场著名的论辩时,援引了这场论辩的基督教参加者的话,称那人为‘哲学家’,也就是说同《圣徒基里尔传》的作者在描绘那场论辩时对那人的称呼完全一样。在这部犹太教的史料中没有提基里尔这个名字,就如没有提阿拉伯参加者的名字一样,只是引用了基督教参加者基里尔的称号。这就是为什么至今没有一个人到犹太。哈列维的哈扎尔编年史中去寻找基里尔的布道书的原因所在。”

我注视着穆阿维亚,觉得他同几秒钟前与我同桌的那个长着一对绿眼睛的伤兵一无共同之处。他所有的论据都那么令人信服。那么清晰,而且完全符合学术界已经知晓的事实,这使人不能不感到奇怪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想到过用这种办法去寻找这部布道书。

“可这里边还有个漏洞,”我还是向穆阿维亚博士谈了我的看法,“哈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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