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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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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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是锦姨。
锦姨正向家主汇报状况,城里的几处分号被勒令歇业,长工联合抗议,矿料的订单被无端延期……诸如此类,以琐事为主,江景天骂骂咧咧地应着,提出的对策乏善可陈。赵识途听了一会儿,感到索然,便转身离去。
他刚刚回到山脚,便看到锦姨从台阶上走下,经过他身边。他低低出声,想叫住对方,可锦姨神色焦虑,步履匆忙,全然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视线一路追着对方,发现锦姨并没有回到前院,而是沿着山脚边的小路转弯,往人烟稀少的后山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昏暗中。
赵识途心下奇怪,这么晚了,她到后山去做什么?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这里,他便也离开人群,快步跟了上去。


第41章 画地取雄名(六)
锦姨走了很久,步伐依旧很快。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在山路上疾走并不困难,但一个年近半旬的妇人走得如此之急,就不是寻常事了。
夜色昏黑,她的脚步踉跄,几次险些踩空。山路并不陡峭,使她动摇的只可能是她的心,内心摇摆不定,脚下才会不稳。
赵识途不动声色地跟着她,一路往后山绕去,在藏剑阁几乎被完全遮住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江府的灯火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只有铸炉的火光尚且依稀可见,像豆大的灯花似的,悬在漆黑的背景下。
荒郊野外,路边矗着一颗歪脖柳树,枝桠凌乱地伸向高空,残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树下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人,罩在深色衣衫里,只把脸露在外面,脸色被夜色衬的分外惨白。但赵识途还是认出了这张脸,这人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白昼里在江府门前挑担卖茶的伙计。
卖茶伙计站在阴森的歪脖树下,却比站在闹市街边还要从容,他的肩上也没有挑茶,而是挑了一把刀。
他白昼里卖茶汤,晚上卖的却是其他的东西,比茶汤要危险得多,当然价钱也高得多。
这样的人在江湖里并不罕见,赵识途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却并不惊讶,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锦娘会在这种地方,和这类人见面。
锦娘还是那个锦娘,并没有变成另一副模样,只不过脸色比方才更差了,秋风中,她的额头上竟然有汗,冷汗。
她从腰间解下一只包裹,用哆哆嗦嗦的手指解开系带,醒目的淡光从袋子里泄出,和刀刃那种冷冽的光亮不同,要更柔和一些。袋子里所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没有一锭是整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块,锦娘积攒了很久,才攒出这么一包银子。
她把银子全部交给对方,只换来了一件东西,一块又暗又旧的木牌。
赵识途纵步挪到歪脖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他必须看一看木牌上的名堂,如何值得锦娘用全部家当来换。
在锦姨将木牌收起之前,他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木牌上刻着一行十六个字
——十月初五,莲花峰头,白虹见月,钦取雄名。
*
卖茶人做完交易,便提着银子退入夜色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只剩下锦姨站在寒风中,两只手颤颤巍巍。
赵识途猜到了她的意图,也明白自己应该现身了,可他想不出怎样才能不吓到对方,只能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叫出锦姨的名字。
锦姨发出一声尖叫,猛地转过身,毫无章法地挥起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来人的胸口。
赵识途也很无奈,毕竟他跟踪人家一路来到荒郊野外,若想让对方不害怕,实在很难。他只能吃下一拳,危急时刻竭尽全力的一拳,虽然不致伤,但果然很疼。
他耐心道:“不用怕,我只是偶然遇到你,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往偏僻之地,才跟在后面的。”
锦姨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但仍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赵识途接着道:“只是没想到,让我撞见了意料外的景象。你花重金买来的木牌,是黑市的令牌吧。”
锦姨退了一步,把木牌紧紧地扣在手心。
赵识途道:“十月初五,就是今日,莲花峰就是这左近的山峰,白虹见月,钦取雄名,所指的应该是昆吾剑。若我没猜错的话,效命于黑市的内鬼,有可能已经瞒着江景天,拿到了昆吾剑,所以才分发令牌,以令开市。而黑市严格保密,只有拿到令牌的人,才能前往。”
锦姨的计划被他全盘道出,无话可辨,只能点头:“我,我没有偷昆吾剑,也不是故意瞒着少爷……”
赵识途宽慰道:“我知道,内鬼并不是你,否则你也不必为了一张令牌花全部银子,所以,我才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打算混入黑市调查?”
锦姨点头:“只有这样,才能查出那人的身份,若这次放走他,我丈夫便再也回不来了。”
赵识途宽慰他道:“你丈夫只不过暂时难以摆脱嫌疑,才被官府带走,没有确凿证据,官府岂能随便治罪。”
锦姨却摇头道:“赵镖头有所不知,我已去官府求过情,可他们连见都不让我见,更别说取证。我……我如何能相信他们……”说着说着,凄然落泪。
赵识途登时有些心慌,他平生最怕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他思虑片刻,道:“你的打扮实在不像是江湖中人,而且在江府任职多年,若只身潜入黑市,难免被发现。这样吧,我代你前往。”
锦姨怔道:“你代我去?”
赵识途点头道:“是的,我不过今日才到兴元府,黑市的人不认识我,我只要稍作掩饰,便能扮出坏人的模样。”
锦姨迟疑道:“可是,你是少爷的客人,我不能让你冒这种危险……”
赵识途道:“我并不是全然为了帮你,也是为了帮助我自己,你该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求取昆吾剑而来,若是放任名剑被窃贼盗走,我岂不是白来一趟。所以,反倒是我该感谢你。”
锦姨又凝着他看了少顷,终于点点头,把手中令牌交给他,缓缓道:“那么好吧,开市的时间在亥时,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我带你过去。”
莲花峰就在后山群丘之中,半山腰隐隐一处凸影,四根立柱撑着一面拱顶,是个乘凉的亭子,若在白昼,应该是不错的歇脚处,可在深秋黑夜里,只有一片冷清萧条。
不知是谁在凉亭中放了一盏提灯,昏黄黯淡的光里,能隐约看到几条人影走动。
赵识途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问道:“交易的场所莫不是在这亭子里?”
锦姨小心翼翼道:“我也不曾来过,附近也没有别的光亮,看样子应该不错。”
赵识途道:“好,那我们先登上去,躲在左近看看。”
锦姨点头应下,跟着他一道,沿着曲折的小径,轻手轻脚地往上攀。
路走到一半,赵识途猛地停住,浑身一凛。
锦娘带着瑟意问道:“赵镖头,怎么……?”
赵识途拦住她,低声喝道:“停下,旁边有人!”
黑暗之中,忽然闪出一条黑影,身形快得仿佛闪电。
赵识途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却看清一道铮然的剑光,犹如白虹一般划破夜色。
“剑光闪过,灯烛摇晃,映在火光中的人影仿佛断线木偶,依次倒了下去。”
鬼魅似的黑影和剑光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赵识途骇然,转头对锦姨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动。”而后默默抽出袖中折扇,快步跑上前去。
黑影早就没了踪迹,凉亭里躺着四个人。
四个死人。


第42章 奇谋猝难防(一)
赵识途震惊地看着亭中的景象。
烛灯还燃着,映出四个死者狰狞的脸,八只眼珠都瞪得浑圆,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血从他们的脖子上喷溅而出,在地面上洒下淋漓的轨迹,尚且滚烫,透着刺鼻的腥味。
赵识途十分确信,这四个人就是在方才的瞬间里,被那一条幽灵般的黑影逐个杀死的。他的心中顿时涌出无数个疑问——杀人的人是谁,这些死人又是谁,倘若死者和黑市有关联,是今夜集会的参与者,那杀人的是不是江府的杀手,可江府有武功如此高强的人吗?倘若江府已经抓住黑市的把柄,内鬼又被如何处置了?
他的思绪乱作一团,很迟才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起先隐隐约约,后来愈发响亮,脚步杂乱,少说是十数人。
他转身往山下望去,果然看到一串火光,沿着蜿蜒的山路铺开,像游蛇似的,以很快的速度前进。有一群人正在赶往他所在的地方,令他震惊不已,脑中更是一团乱麻。
莲花峰下的灯火,像一张逐渐收拢的网,将他罩在其中。
他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和锦姨是秘密前往此处、无意中撞见这场变故的,倘若被山下的队伍察觉,实在难以甩脱杀人之嫌。于是他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一边提声道:“锦姨,有人来了,先随我离开吧。”
他没有收到回答,于是又叫了一声:“锦姨?”这一次,前方的黑暗中终于浮起一个人影。
锦姨迎着他的脚步走上来,很快来到他面前。
“跟我走。”赵识途扯起对方的胳膊,可是锦姨却没有动。赵识途诧异地回过头,发现她的脸色分外惨白,白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赵识途的心猛地一沉。
锦姨站在咫尺外,怔怔地凝望着他,眼睛里淌出两行浊泪来,向前踉跄了几步,倒进他的怀里。
他仓惶地撑住对方的肩,发现锦姨的肩膀在颤抖,不仅如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牙齿撞在一起,发出格格的声音,她用颤抖的声线,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我非得这样做,否则我便没办法救他……原谅我,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原谅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赵识途问,分出一只手撑向她的腰间,却摸到一把粘稠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
血。
赵识途垂下眼,发现锦姨的腹部闪着明晃晃的亮光,竟是一把匕首。
匕首径直插进她的腹部,血是从伤口流出来的,已经沾湿她的衣裙,也沾湿了赵识途的手,却还在不住地往地面上淌。
那把匕首赵识途也是认识的,正是他放在行囊里的那一把。
赵识途当然没有打算用它杀死锦姨,匕首是锦姨自己从行囊里偷来,为的就是在此时此地,把它插进自己的肚子。
可是谁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伤口是那么深,刀身整个没入其中,只留了一截刀柄在外面。锦娘消瘦的身体几乎被前后洞穿,她从口中吐出一泊鲜血,血色发黑。受了这样的伤,已经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谁会相信一个年迈体衰的妇人,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腹部,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一定是旁人做的。
此时此地,还活着的旁人只有赵识途一个,而且他还碰巧是匕首的主人。
锦姨的口中还在低声念叨着:“原谅我……我没有别的选择……原谅我……”
隔了一会儿,她终于不再出声,肩膀也终于不再颤抖。她彻底断了气,倒进赵识途的怀里,身体一动不动,眼睛却还睁着,和凉亭里的死人一样。
转眼间,死人又多了一个。
赵识途仓惶四顾,发现山脚下的网已经收紧了。脚步声近在耳畔,来人果然有很多,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他虽然还侥幸活着,却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
转眼间,一串灯火已经来到近前,借着冥冥的光亮,赵识途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走在前面,正是江府的大少爷江景天,跟在他身后的,则是白昼里围在江府门前缉拿犯人的官府捕快。
江景天走得很急,停下后还有些气息不稳,但他很快挺起胸膛,厉声道:“我接到官府通报的时候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赵识途,原来你才是危害我江家的祸端!”
赵识途摇头道:“我没有杀人。”
江景天喝道:“你还有什么可狡辩!这莲花山,分明就是藏剑阁的入口,你不仅杀死守卫,竟然连妇人都不放过,锦姨白昼里还为你说话,你却如此恩将仇报。”
赵识途心下大惊,原来这莲花山,是藏剑阁的入口,而那些死者也不是什么黑市参与者,而是江府的守卫。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陷入了一场阴谋,从跟踪锦姨,到接过令牌,都是一步步策划好的骗局,而他轻而易举地放下警惕,毫无防备地踏了进来。
他终于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只能徒劳地申辩道:“我并不知道此地是藏剑阁的入口。”
江景天恶狠狠道:“那我倒要问一问你,深更半夜,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识途把黑市令牌从袖中取出,举到对方面前:“今夜黑市在此地交易,我是来调查的。”
令牌上的十六个字是他申辩的最后希望。
哪知江景天见到令牌,怒意更甚,抽出剑指向他的脖子:“赵识途,你不要鬼话连篇,不要欺人太甚!”
赵识途退后一步,将令牌收回眼前,这才察觉上面的字迹已经不见了。
他的确曾经听闻有一种墨,在湿润的时候写下的字迹清晰可辨,可过不了多久,就会像清水一般蒸发殆尽,不会留下一点踪迹。
如今他手里只是一块普通的令牌,刻着一个不祥的标记。
赵识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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