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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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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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抛开这个话题,一身轻松地往回走。
上官情还在院子里,低着头,神情专注。赵识途走近去看,才发现他的右手拿着一柄短刀,左手捏着一块木头,正一丝不苟地雕刻。
他的手稳健而迅敏,木头明明又糙又硬,他雕刻的时候,动作却像捏泥人一样轻松,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条刀痕都像是天然打磨过似的,明晰而光滑。
他的身上还穿着昨日刚买的衣服,整齐的衣装让他看起来比过去多了几分凌厉。
赵识途等着他停下手中刀,将木料翻了个面,才打断他的动作,问道:“这是什么?”
“练刀而已。”上官情答道,一边抬起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木头放在桌面上。
赵识途向桌上瞥了一眼,那木头人呆呆地立在桌上,尚且只能看出身形轮廓,脸孔上也只有粗略的凹凸。
上官情向他身后瞥了一眼,问道:“另外两人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赵识途道:“他们已留在袁府了,对了,原来燕兄是袁老爷的亲生儿子。”
上官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盯着赵识途看了一会儿,似在惊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赵识途很少看到上官情表现出好奇,不由得想要卖个关子,索性停下来,等待对方追问。
可上官情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哦”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问。
赵识途耸肩,接着道:“所以他接下来会留在袁府,小鬼也跟着留了下来,当然不会再与我们一道。”
“我知道了。”上官情点头,伸手又要去拿他的木头。
赵识途上前一步,递出扇骨拦在他面前,不死心地追问道:“上官,倘若现在有一个很有名的人,许给你飞黄腾达的前景,让你为他干活,你应不应?”
上官情立刻道:“不应。”
赵识途又问:“倘若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的人是我呢?”
上官情沉默了少顷,反问道:“你很想飞黄腾达?”
赵识途被这个问题梗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微微侧目之时,发现明月珠也在一旁看着他。
从前,他总觉得是一些事理所应当,比如练武功的想要天下无敌,开镖局的想要名动四方。
但上官情似乎对天下人的看法没有丝毫兴趣,之所以习武,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
至于他自己呢?若想要飞黄腾达,为何要拒绝袁磊行的邀请,若是不想,又为何要感到苦恼。
他发现思考这些实在麻烦,索性放弃道:“想想而已,燕子已经飞回金巢,我也不过飞回自己的窝棚里。不过今日总算有一个好消息,这趟寿宴没有白走一遭。”
他扬起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原来手里提着一只酒壶。
酒是贾总管赠予的,袁府珍藏的佳酿,还未开封便能隐隐闻道香气外溢。
酒壶的尺寸比市面上的还要更大一些,窝棚里只剩下三个人。一壶酒三人分饮,绰绰有余,明月珠满意道:“今日我们总算不用再抢酒喝。”
赵识途点头道:“而且也不会中途被人打断,我要好好地喝上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的话音还未落,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今日恐怕又要让赵镖头失望了。”
三人一齐望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穿过院门,走在前面的赫然是燕无花。
燕无花不仅没有留在袁府,而且一路跟随赵识途返回镖局,甚至还带了骆欢一道。
赵识途疑惑道:“燕兄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燕无花已停在他面前,微微欠身,答道:“我是来赵镖头这里谋职的。”
赵识途惊讶道:“谋职?”
燕无花道:“既然赵镖头不肯接受父亲的安排,那我只好来这里谋职了。我虽然不通武艺,却可以留下来做一些管账、招揽生意的营计,还望三位勿嫌。”
赵识途道:“可你是袁家的少爷。”
燕无花垂下视线,道:“我不过是一介私生子,就算勉强留下,袁府上也没有人会服我,我的身世虽然低微,却也不想当一个众人嘲笑的泥娃娃。”
赵识途惊讶不已:“你既然明白,又何必非要与你父亲相认?”
燕无花苦笑道:“赵镖头以为我是贪图袁家的家业才回来的?”
赵识途郑重道:“燕兄误会了,我相信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我也猜不透你的想法。”
听了他的话,燕无花露出释然的微笑,随后也郑重道:“既然赵镖头了解我,我便也不再绕弯子了。我千里迢迢回到中原,图的绝不只是虚名。而是想借乱世之机,把握时局,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赵识途再一次感到惊撼不已,原来燕无花的考量,竟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更远。
他发觉自己身边的人果真很有意思,一个身怀绝技却一心避世,一个不会丝毫武功,却有着莫大的志向和野心。
他答道:“就算如此,恐怕燕兄也找错了人,我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镖局,于时局能有什么影响?”
燕无花并未被他吓退,反而胸有成竹道:“赵镖头只是尚未察觉,其实你已接近了时局的关键。”
“什么关键。”
“金缕衣。”
赵识途思虑片刻,挑眉道:“我知道金缕衣乃是袁家的无价之宝,可它已经物归原主。”
燕无花的神情愈发热忱,甚至向前迈了一步,用笃定的语气道:“不仅是无价之宝,而且金缕衣的背后还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袁家人知道的秘密。”
“袁家人知道,那么你的父亲也该告诉了你。”
“他还没有。”
“还没有?”
“我的父亲还未完全信任我的能力,除非我证明给他看。”
“如何证明?”
“为他拿到另一件东西,找出藏在那件东西背后的另一个秘密。”
赵识途自己卖关子不成,却被燕无花吊起了胃口,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燕无花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昆吾剑。”


第36章 画地取雄名(一)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二者表面上南辕北辙,大相径庭,江湖浪子不屑于庙堂功名,达官权贵也将武夫间的纷争视作儿戏。然而自古时起,二者从来都脱不开干系,庙堂在上,江湖在下,息息相通,共同维系盛世不倒,倘若任何一方倾覆,另一方也别想独存。
回溯至二百年前,大隋开国之初。
隋文帝杨坚英武骁勇,借时局奋起,先后平定北周、陈、梁数国,结束了漫长的乱世,一统中原。
中原虽定,蕃邦却依旧骄横肆虐,尤其是突厥人几度难侵,扰得边塞民生难安,文帝下决心举兵西北,平定胡掳。然而外疆偏僻险要,想要深入作战,谈何容易,朝中官兵鲜少有人能担起领兵的重任。文帝便想了一个办法——转借江湖的力量。
文帝在华山脚下广撒英雄帖,召开誓师会,前来结盟的江湖人士,不论出身贵贱,男女老少,皆以士大夫之礼厚待。在他的鼓动下,江湖人纷纷前来助驾,组成一支北征的队伍。
北征之战打了五年有余,突厥终于弃兵归降,俯首称臣。文帝凯旋后,信守承诺,除了加官封赏之外,更以珍稀宝物酬谢江湖盟友,其中有四件独一无二的稀贵至宝——金缕衣,昆吾剑,紫云鼎,御龙印——赠予当时忠心耿耿的四支家族,
袁氏原本只是居于边塞的地匪,靠抢掠发尽横财。得了文帝赏赐的金缕衣后,袁家家主从此金盆洗手,不再作恶,反而改行干起了镖局的生意,将自家刀法发扬光大,护镖护人,镇守一方。
江氏原是铸剑世家,祖辈都是铁匠,靠铸剑锻刀的手艺维持生计,文帝举兵时,江家家主倾尽家产,将神兵利器悉数献上,毫无保留。后来,文帝便将举世无双的名剑“昆吾”作为酬谢,赐予江氏。
……
赵识途乘在镖车前,摇头晃脑地讲了一堆。骆欢撑着脑袋,望向车窗外,不耐烦道:“你说的这些故事,书里都有写过,根本不算是秘密。”
燕无花也坐在车上,解释道:“秘密当然不是指这些,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记载,只不过年岁久远,当时的许多名门望族,如今已由盛转衰,被后起之秀所取代,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他们的辉煌过往呢?就连我父亲当年将金缕衣赠予母亲时,也不知它是如此贵重之物。那个秘密,是他成为家主之后,才从祖辈口中得知的。”
骆欢没的反驳,便努着嘴道:“燕先生又何必替他说话。”
燕无花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我想盗贼团的人应该知道一些事实,所以才会不惜代价地抢夺金缕衣。”
赵识途点头道:“倘若盗贼团的背后主使是吐蕃国师达罗玛,那个秘密一定很重大。”
比钱财更重大的秘密是什么,莫非关乎江湖乃至庙堂。
燕无花道:“万幸上一次他们没能得逞,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昆吾剑。”
骆欢虽然看赵识途不顺眼,却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此时终于又按捺不住,问道:“那昆吾剑又有什么名堂?”
赵识途立刻转向他,故意用慢悠悠的语气道:“名堂可大着呢,名剑之所以被称作名剑,当然有傲物无双之采,据说有个书生不信,专门前去江府求见,见到名剑出鞘的瞬间,立刻心悦诚服,甚至专门为它谱了一首诗,诗曰‘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骆欢听得云里雾里,抱怨道:“文绉绉的话我不懂。”
赵识途笑道:“就是赞美它的光辉犹如芙蓉出水,霜雪落地,它的力量能够切断玉石,遮蔽星辰。”
骆欢不信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剑?”
赵识途的笑意更深了:“你不是亲自穿过那金缕宝衣吗?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骆欢气不过,索性把头扭开,“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赵识途道:“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跟我一起来嘛。”
骆欢跺了跺脚,又瞪向他道:“我偏要来!”
赵识途看着他活灵活现的表情,忍俊不禁,伸手想去揉他的脑袋。
骆欢只能往后躲,然而车厢太狭窄,他一不小心,便撞在上官情的肩上。
上官情本来在雕木头,手一抖,木头上的刀尖一歪,在木人的脸上划出一条丑陋的痕迹。
骆欢发觉自己闯祸,肩膀不由得缩紧,不敢去看上官情的眼睛。
但上官情并未责怪他,只是将雕刻失败的半成品扔在手边,又从行囊里取来一截木料,托在手心,重头开始。
他实在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不知已经雕坏了多少木料,若是为了练习手上功夫,想必很有效用,因为他所雕出的木人形貌越来越逼真,身形稳而挺拔,表情栩栩如生,甚至可以拿去集市上卖钱了。
但他却并不欣赏自己的作品,雕完便随意搁在一边,哪怕像方才那样遭到意外,也不在意。
眼看骆欢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燕无花劝道:“我们几个还是安静些,莫要吵闹,连明月姑娘也睡着了。”
赵识途听了这话,去看明月珠的状况。
她坐在最靠里侧的位置,肩膀倚着车窗,低垂着头,眼帘半阖,肩上的头发随着马车的颠簸,滑落到鬓前。
赵识途看了一会儿,笑道:“阿珠,你其实没有睡吧?”
原本睡着的人抬起眼皮道:“你怎么知道?”
赵识途道:“往常你在车里睡觉,都是仰着头,有时候甚至还会……还会……”他在对方的瞪视下,没有说出后面“流口水”三个字。
明月珠轻叹一声:“我没有睡觉,只是有些出神而已。”
燕无花道:“明月姑娘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明月珠将鬓上的头发重新捋至耳后,淡淡道:“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慨。”
赵识途诧道:“故地?你莫非去过兴元府?”
兴元府正是江家所在,也是镖车正在驶往的方向。
明月珠点头道:“去过的。”
赵识途挑眉:“哦?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明月珠沉默了少顷,答道:“有山有水,很好的地方。”


第37章 画地取雄名(二)
如今的兴元府,便是旧时的梁州城,地处长安以南,毗邻汉水,原本只是一座小城,三十年前,朝中逆臣作乱,德宗曾短暂离开长安,前往梁州避难。叛乱平定后,德宗便下诏将梁州城升为兴元府,大力予以扶持。
于是曾经的小城愈发繁盛,如今已是中原的一块风水宝地,甚至有“汉中小长安”之称。
繁华之处,首先便是人多。镖车走在街市上,马儿只能慢慢踱步,周遭不停有人擦肩而过,熙熙攘攘。
人群在夹道的楼里涌进涌出,这些楼宇每一幢都有两三层,红砖褐瓦,富丽堂皇。街上的来往行人也大都穿得光鲜亮丽,锦衣罗裙,容光焕发,与质朴的西域敦煌大相径庭,就连赵识途也看得入了神,一路上东张西望,手中的扇子摇个不停。
江家是兴元府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由于做的是铸剑锻刀的生意,江氏挂名的铁匠铺遍布全城,随处可见。江府则位于城南一隅,隔着几条街,便能看到江府的屋檐,檐上的旗子迎风招展。
赵识途一面赶马,一面叹道:“我们这一群无名无分的闲杂人,究竟该如何敲门,才能不被拒之门外呢?”
燕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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