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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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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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很快转过来,客气道:“赵镖头不必多礼,这一遭辛苦了。”
赵识途这才看到赤祖德赞的脸,心中又是一阵惊讶。这一路上,他所见的外族人大都是凶神恶煞的盗贼,可这位赞普的气质却与他们相去甚远,不仅面相谦和,举手投足更流露出沉稳的气度。
他见赵识途看得出了神,提醒道:“你一定奇怪我的汉话为何如此流利?”
赵识途立刻敛正神色,坦道:“赞普的汉话的确流畅,我却不懂得半句藏话,委实惭愧。”
赞普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赵镖头可知今年是何年?”
赵识途怔了证,不明就里地答道:“穆宗刚刚继位,年号长庆,今年尚是元年。”
赞普微微颔首道:“不错,长庆元年,同时也是彝泰七年,是我继位的第七年。”
赵识途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吐蕃国以前并无年号,这年号是赤祖德赞开创的,意在效仿大唐。
既然效仿,便是抱有敬意,既有敬意,自然就不会有战意。
赞普不仅看穿了他心中疑虑,还用一次简单的问答将其打消,实在是言语上的高手。赵识途心下顿生钦佩,恭恭敬敬道:“赞普心胸宽厚,是在下唐突了。”
赞普并没有责难之意,和善道:“赵镖头刚经历九死一生,难免心有余悸,反倒是我未能将恶党铲除,理应陪个不是。若不介意,以酒代罪。”
他说着侧身一让,赵识途便看到了身后的桌案,竟然真的摆着一只兽头壶,两只高脚樽。
高脚樽里已斟满了酒,酒色浑黄,在杯中荡出圈圈波纹。
赞普道:“路途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好酒,让赵镖头见笑了。”
“能与赞普同饮一壶,哪怕壶中是凉水,也有美酒的味道。”赵识途说着来到桌边,提起一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赵镖头果然豪爽耿直。”赞普徐徐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赵识途另一杯酒,双手敬至对方身前:“豪爽不敢当,不过我赵识途不会平白喝人的酒,如果有什么吩咐,不妨也直说。
“那我也直说了,在边塞走过一遭,我才发现这里的子民饱受战乱之苦,若唐蕃两国能重修于好,于你于我都有裨益。”
赵识途惊讶道:“赞普打算与大唐重修于好?”
赞普答道:“并非一日的打算,而是长久的权谋。”
赵识途又道:“既然如此,不妨派遣使节,前往长安请盟,若两国能扫清旧怨,携手同盟,对于大唐的江山社稷,未尝不是好事。”
赞普却垂下视线,面露忧色:“我何尝不想,奈何做不到。”
“做不到?”
“我派遣的使节,都被拦截在途,惨遭横祸。”
“什么人胆敢拦截赞普的使节?”
“和拦截你们的是同样的人。”
“盗贼团?”赵识途更加诧异,“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
赞普道:“只因他们背后另有靠山。”
“谁?”
“我的叔父,达罗玛。”
赵识途皱眉道:“堂堂国叔,却指示盗贼团劫持皇使,岂非有谋逆之嫌。”
赞普叹道:“我何尝不知,达罗玛乃家父长兄,父亲在世时对他信任有加,不仅将他奉作国师,连带兵权也一并交付与他执掌,我虽身为赞普,所能调动的只有这些亲兵而已,虽知他劣迹累累,却一直束手无策。吐蕃子民大都信奉梵佛,他便自封法王,法号东极,极力煽动军民与大唐开战。”
赵识途恍然大悟道:“原来马头斩所说的法王便是他。东极大海,日之所出,看来他的胃口委实不小。”
赞普惊讶道:“你们见到了马头斩?”
赵识途道:“岂止见过,在下的朋友还与他交过手,可惜未能分出胜负。”
赞普感叹道:“看来赵镖头的镖局的确是藏龙卧虎之地,竟有人能与夜叉门平分秋色。”
“夜叉门?”
“我对江湖事所知甚浅,只知道夜叉门由一群不屑中原武功,企图另立门户的人所创立,本来并不参与朝堂中事,没想到却被达罗玛收拢,为虎作伥。”
赵识途听了对方的说明,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窃喜,原来马头斩一直不肯言明的门派是如此来历。他转而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他将自己受袁家所托,前来迎接燕无花入关献寿礼的经过一并讲出,末了道:“那金缕衣虽然是珍宝,但对达罗玛而言,恐怕还未能入眼,若不是为了钱财,他为何一定要袭击石头镇,强夺金缕衣?”
赞普托腮想了一阵,皱眉道:“我听闻达罗玛近来得到一本文书,是一队盗墓贼从隋文帝的陵墓中盗出的。他的盗贼团开始频繁活动,也是近期的事。”
赵识途问道:“赞普可知文书中的内容?”
赞普摇头叹道:“至今未能查出。”
赵识途道:“如此算来,金缕衣也是隋文帝赏赐给袁家之物,莫非与那文书有什么关系?”
赞普郑重地望着他,徐徐道:“赵镖头,这正是我找你前来的目的。倘若真的有所图谋,一定比金银财宝严重百倍,我希望你能助我彻查真相。”
赵识途道:“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镖头,不如将此事委托给袁家如何?袁家是边塞最有威望的江湖世家。百余年前,文成公主出嫁时,便是他们一路随行保护,再请他们出山施援,想必不难。”
赞普却只是摇头:“赵镖头有所不知,十年前,我在父亲年迈体衰时,便私下派遣过使团前往长安,早日与大唐请盟,未雨绸缪。可我的使团还是没能绕过达罗玛的眼线,不幸遭难,只有零星几人侥幸逃回,当时他们也曾向袁氏求助,却没有得到回应。”
赵识途道:“竟发生过这样的事?”
赞普沉声叹道:“百余年过去,人心是会变的,此举事关吐蕃国之大计,我不敢轻信于人。”
赵识途又问:“既然赞普连袁家都不信,又为何会相信我?”
赞普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身,缓步踱到门口,掀开毡门,来到营帐之外。
赵识途也跟上去,一并站在门外,冷风之中,见赤祖德赞抬手一指,指向的正是护途镖局寒碜的镖车。
镖车的顶端的镖旗正随风鼓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赞普道:“因为这面旗子,与我实在很有缘分。”


第31章 燕落旧时院(三)
镖车重新返回中原,已是半个月后。
敦煌城外有一座雷音寺,毗邻闻名遐迩的莫高窟。寺院虽然面朝沙石,背靠戈壁,寺外却有一口月牙清泉,泉水附近开着一些淡黄色的山花,米粒似的散落在深翠的草甸上,泛出淡淡的沁香。
秋意越来越浓,天气日渐转凉,昨夜有风,成团的花瓣被吹散到四面八方,铺了满地。
赵识途在寺院里扫地。
他拿着扫帚,一寸一寸,一丝不苟地扫过去,可是细碎的花瓣和落叶卷在一起,风过后,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怎么也扫不完。
他正懊恼,身后一个声音道:“你的心不静,所以地也扫不净,我看不如停下歇一歇吧。”
说话的是雷音寺的僧人,刚推开两扇院门,徐徐跨过门槛,朝他走来。这僧人眼角已爬满皱纹,捏着佛珠的手指也斑斑驳驳,年纪显然已不小,不过他的神情却很祥和,即使说着批评的话,语气里也透着老者特有的祥和。
他的祥和愈发衬托出赵识途的心浮气躁,后者把扫帚拎起来,往墙边一竖,不甘道:“分明是院子里堆积了太多的落花和落叶,无途大师,你究竟懒了多久,连院子也没扫过。”
无途大师不为所动,淡淡答道:“我是忙,不是懒,况且落花落叶,乃是天道自然,你又何必要去动它。”
赵识途道:“我花了一个早晨在这里扫院子,还不是为了等你。”
无途大师道:“你花了一个早晨扫院子,可觉得心静了一些?”
赵识途道:“心静没静我不知道,我的手腕是快要断了。”
无途大师终于笑了,笑意沿着脸上皱纹铺开:“那么便进屋里来喝茶吧。”
屋里比院子里干净得多,铜炉里燃着香,香烟袅袅地飘向高空,茶壶里烧着水,水泡咕嘟嘟地向外冒,茶的清香和着炉灰的檀香,在干净的屋子里缓缓飘开。
赵识途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也很久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了,只不过是一碗功夫茶,滋味却说不出的甘甜。
无途大师为客人斟完茶,把行囊放在桌上摊开,将里面的东西逐一取出,都是各种形状的凿刀,刀柄长短各异,刀刃棱面光滑,早晨他便是带着这些凿刀出门,到莫高窟的佛洞里工作的。
靠窗的墙边还摆着一排石料,有些已经初具眉眼,有些仅有轮廓雏形,都是他的作品。
赵识途问道:“你还在雕刻?”
无途大师没有抬头,随口道:“有人出资,我便雕刻,能开一个洞便是一个。”
赵识途望着他的侧影,道:“想不到你一身武功,竟用在凿洞雕佛上。”
无途大师反问道:“岂非比用在杀人上更好?”
赵识途没有回答,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些石料上:“最近的进度似乎慢了下来,是因为人手不够?”
无途大师道:“僧人越来越少了,懂得雕刻佛像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少。”
“你还要继续雕?”
“当然,旁人去留,于我本来就没有关系。一百个人和一个人,不过只是快与慢的区别。”
赵识途终于放弃说服对方,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转而道:“说起这个,我最近倒是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什么人?”
“吐蕃国的皇帝。”
无途大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
赵识途接着道:“他说他与你的镖旗很有缘分。”
无途大师道:“镖旗早已不是我的,不过和这个人的确有些缘分。”
他说着放下凿刀,缓步坐回桌边,也端起茶碗,却迟迟没有送茶入口,仿佛不是为了喝茶,而是在等待接下来的问题。
赵识途问:“十年前,莫非是你出镖护送他的使团前往长安?”
无途大师道:“是。”
赵识途继续问:“你在半途遭到袭击,九死一生,镖局的镖师全都死于非命。”
无途大师垂眼道:“那一晚我实在见了太多的血。”
赵识途的神情也像是风吹过的草甸,情绪比花瓣还要纷乱,牙齿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接着问:“所以你丢了镖,也丢了人,便把镖旗收起来,改雕佛像了?”
“是。”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连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要在意。我教你我的武功,借你我的院子,并不是要看你受苦。”
“我并没有受苦。”
“这一路上,你岂非见了很多的血?”
赵识途不说话了,他根本无言以对。
无途大师阖上眼,长吁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难以违抗的东西,就像院子里的落花,你不放过它,它便一直不会放过你。”
无途大师的茶终于送到嘴边,赵识途也终于停止追问。
他一直等着对方将一盏茶缓缓饮尽,才道:“老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竟叫无途大师作老头,无途大师竟也没有反驳。
他取出一只布袋,放在装凿刀的行囊旁边:“帮我雕一尊佛像,以李姓父子的名义捐赠。”
无途大师连看也没看那布袋一眼,便答道:“与其留下这么多银子,不如你自己留下来亲手雕刻,你也知道,我这里的人手越来越少。”
赵识途怔了片刻,目光不敢停在对方脸上,却又无处可去,只能在屋子里兜转。
清茶,香炉,满院的落花——这平淡而宁静的一切,似乎有无穷的吸引力。
“不了,”他阖上眼,把茶盏放在桌上,起身摆手道,“开镖局也是很忙的。”
*
开镖局的确很忙,不过忙碌的只有赵识途这个镖头。
他在回城的路上,刚好撞见骆欢,后者拿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香水梨,边走边啃,满嘴都是梨汁。
赵识途简直想去揪他的耳朵:“小鬼,你又在吃。”
骆欢向后跳了一步,把梨子护在怀里:“我好容易回一趟中原,当然要多吃点。”
赵识途道:“谁让你擅自回来的?”
骆欢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板:“我是燕先生的学徒,他回来,我当然要一起回来。”
赵识途无奈地摇头:“我看你不过是贪玩而已。”
刚回来不过数日,骆欢已将敦煌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吃的买的都不便宜,花的自然都是镖局的钱,赵识途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只能乖乖掏腰包,有苦无处诉。
回到镖局的时候,明月珠竟然躲在房间里睡觉。
她紧闭房门,只留了一张字条在正厅的桌上。字条上列了一条很长的清单,都是需要采购添置的物品。
赵识途刚刚替人扫完院子,现在又要替人去买东西。
哪怕他从马头斩手下死里逃生,又喝过吐蕃国皇帝敬来的酒,可是在这些人看来,他和过去依旧没有分别。
赵识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这样一群人共事。
燕无花也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只有上官情一个人,坐在石桌旁闷头看书,多半又是不知哪儿来的刀谱。若是换到平时,他一定会知趣地避开,不去打扰对方,可现在他刚刚从寺庙回来,心里也落了一层扫不尽的花瓣,不知为何,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赵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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