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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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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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赵德昭的使者赶到混战之处,曹彬已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周围横七竖八皆是分辨不出敌我的禁军尸体,据在场军卒禀报,曹彬临死前长叹:“陛下以国士待我,今日以国士报之。”赵德昭闻言唏嘘良久,令厚敛曹彬,葬之以节度使之制。
  枢密使曹彬于乱军中身死,其它汴梁城内的名臣宿将皆闭门不出,御前班直两万余人虽然是数十万禁军中选拔的精锐,但群龙无首,众军兵见乱兵势大,逃散归家者多,剩下的各自为战,被人多势众的叛军摧枯拉朽一般的击溃。
  王侁亲自都督着众军攻克了皇城,又带着晓武都虞侯林中来到赵炅所在的垂拱殿,只见他颓然倒在龙椅上,空荡荡的大殿,愈发显得他孤家寡人。外面闪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每一道皱纹都格外清晰。
  看见王侁带着十数个气势汹汹的禁军走进来,赵炅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冷冷笑道:“赵德昭这贼子不敢亲自来见朕,派你这叛臣来么?”
  王侁先让带来的禁军到殿外去四下把守,挥手让林中将一杯御酒恭恭敬敬地进献道赵炅面前,轻声道:“天命已归于新皇,陛下若饮了此杯,吾皇亦念着亲情,会善待元佐、德昌等诸皇子公主。”
  赵炅瞳孔一缩,盯着王侁,骂道:“汝这小人,朕恨未能早日将汝斩杀!”王侁脸色如常,反唇相讥道:“人心如镜,君子眼中,普天之下多为君子,在小人眼中,普天之下皆为小人。从汝弑兄夺位之日开始,便与天下之君子陌路矣。”
  “杨业一生保境安民,若非你却听信谗言,借潘美之手除去,折杨家焉能死心塌地助新皇夺位。”
  “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之后,张永德、刘延让等宿将原本已打算安享富贵,若非你对宿将一再猜忌,竟强逼大军隆冬出战,刘延让焉能舍得一身荣华,为拥立新皇殊死一搏。”
  “曹彬忠心耿耿,若非你一直削他的威信,又忌惮他独掌汴梁重兵,不肯授予他班直兵权,汴梁城防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堂堂枢密使,竟只能率数百家将战死街头。”
  最后,王侁叹了口气,沉声道:“说到底,这天下,还是陛下亲手送到新皇手上的,吾等臣子,不过是因势利导,做个从龙之臣罢了。”
  说完以后,见赵炅仍然不肯老实喝下牵机毒酒,王侁担心夜长梦多,便朝身旁的晓武都虞侯林中使了个眼色。
  林中却有些被赵炅的皇权气势所慑,未敢当即迈步上前灌酒,王侁低声道:“林将军,功莫大于拥立,此乃百年难遇之机,官家让吾带你来办此事的用心,你可要好生体会!”
  林中悚然一惊,随即明白过来,感激地朝王侁拱了拱手,横下一条心,大步朝御座走去,赵炅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喝道:“大胆!”他这一喝却未能阻止林中逼上前来。
  赵炅脸色灰白,对王侁道:“望德昭顾念同为赵氏血脉,善待诸皇子公主。”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未多时,脸露痛楚神色,七窍流血而死。王侁躬身拱手道:“恭送陛下。”
  赵炅身死,赵德昭择日登基,起复赵普为丞相,任王侁为参知政事,曹翰为西京留守,令其速率五万大军西征夺回函谷关,张永德为太原留守,出镇河东,刘延让加侍卫马步军指挥使,出为河北诸路排阵使,张美为殿前都指挥使,杨延昭为铁骑四厢都指挥使,林中为御龙直指挥使,其余从龙功臣俱有封赏。
  在赵炅身故后归顺的大臣,如丞相李昉、定州驻泊兵马都部署田重进、河东三交口都部署潘美等,新皇帝皆未怪罪,仍官居原职。赵炅得位不正,以庶人之制下葬。他的后代,如楚王赵元佐、韩王赵德昌等,爵位削为郡王,其它的皆不再称皇子皇女,诸大臣都盛赞新皇顾念亲情,宽厚仁爱。
  崇政殿中,新皇赵德昭高踞龙座,王侁面色恭敬地侍立在身边,丝毫不以辅佐拥立的首功之臣自居。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进来,使平常有些幽深的大殿难得的亮堂起来,而伏地听旨的赵炅的成年子女们,神色却是阴云密布,赵元佐眼含忿忿,赵德昌脸色苍白,其它子女大都战战兢兢,唯恐堂兄赵德昭狠下心来斩草除根。
  “天家尚有亲情,”赵德昭冷冷道,“汝等之父虽有谋逆之罪,朕只罪其一人。汝等好生在家中安居读书明理,便是大好事。”经历了近十年惶恐不安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慈,说一句,“汝等若没有不明白的,这便回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正欲谢恩告退,却有一女子跪伏秉道:“父亲虽然犯了谋逆之罪,以庶人下葬,但请陛下准许罪臣子女,每逢时节到坟上拜祭。”她语意甚哀,赵德昭俯首一看,却是赵光义最小的女儿。赵德昭皱起眉头,转头看向王侁,见他微微点头,便沉声道:“本朝以孝悌治天下,便准汝所请。”
  待赵光义的子女都退下后,赵德昭方才吐了一口气,心怀大畅,直至此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九五至尊的大位,居然如梦中一般,为自己所有。
  侍立在旁的王侁也松了口气,大宋的皇位之争在旬月间便告结束,禁军主力终于从内乱中腾出手来。

  二十六章  势争
  赵德昭在关中的安民告示被夏军及时送入围困的州府县城,投降近在眼前的夏国,还是等待汴梁新官家的恩泽,成为赵炅所任命的众多地方官员不难判断的选择。
  “赵德昭谋朝篡位,吾乃官家亲手选拔的进士出身,岂能从贼。也罢,归顺夏主,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伺,也免得关中父老生灵涂炭。”太平兴国五年进士,秦州知州卢显澄第二日便开城降于夏军。赵炅虽然打压武臣,但他在位期间,科考次数与录取的进士人数之多堪称空前,十年内提携起来的新晋文官无数,几乎遍布关中各州县,十数日之间,京兆府、凤翔府、环、庆、陇、渭、凤诸州先后归顺。
  长安城中,陈德颇为繁忙地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前来表达忠心的关中官员的代表后,将关中治理委托给跟进的丞相府官员。听闻宋将曹翰已经率领七万禁军攻打函谷关,陈德亲自带领龙牙、锦帆、止戈三军前往赴援。
  在关中与中原、河北之间,黄河、吕梁山,伏牛山、中条山、崤山、秦岭纵横交错隔断东西的广大地区里,函谷谷道是最重要的东西向通道,它窄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函谷关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正是因为函谷关乃是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咽喉要道,远自战国时期,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先期到达的军士掘土挖濠,在关前几乎每一寸土地下面,都挖出了累累白骨和残破的兵刃。
  就在这条东西向的狭窄古道上,历代建有三座险峻的关隘,分别是潼关、秦函谷关和函谷新关。而夏军夺关之前,宋人重兵防守的还是靠近长安的潼关。行军司和军情司一是考虑到由于潼关距离长安太近,一旦被敌军突破,关中腹地毫无应变的时间,二是潼关位于函谷谷道西侧,宋人完全可以在函谷谷道东侧另修关城,将此天险与夏国共有。于是张仲曜率花帽、横阵两军攻破潼关后,干脆继续前进,占领居于函谷谷道中的秦函谷关,将它重新修整加固,它是这函谷谷道的真正锁钥,恰好卡在函谷谷道最为狭窄险峻之处,两侧丘峦起伏,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
  当西京留守曹翰统率着大军来到关前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原本残破不堪的旧函谷关,居然完全变了模样。
  夏军不但将关城加高加固,还在关前挖掘了五道深壕,壕沟内侧是削尖的鹿角和矮墙,矮墙上布满了床弩,按照夏军的习惯,矮墙后面修建了真正的营垒,营垒中安置着抛石机,不管是床弩还是抛石机都已经校对好了射程。函谷谷道两侧都无法通行,宋军若要前行,唯有用血肉铺路。
  远处宋军已经顺着函谷谷道来到第一座壕沟面前,横阵军校尉简子通颇为兴奋地望着将军石元光,久闻函谷关大名,没想到它竟然如此易守难攻。现在狭窄的谷道上挤满了推着攻城车,手持各种兵刃的宋军,弩手密密麻麻地跟在重甲步卒的后面,打算靠近射击。然而,宋军所行经这一段谷道,早已被三道壕沟后面的床弩和抛石车试射了无数次。
  石元光不需要千里镜就看得清清楚楚,他低头对简子通笑道:“不用着急,宋人吃了头一回亏,就会学乖,我们也占不到这么大的便宜了。”这时前面的宋军已经开始将宽大的木板铺在壕沟上,举着大盾刀剑的重步兵冒着密集的箭雨当先跃出,夏军保持着适当的抵抗烈度,让前阵的宋军统领觉得只要再加上一把劲就可以突破头道壕沟,越来越多的宋军被督促着涌入谷道,密集得连士卒挥舞兵刃也要小心误伤同袍。
  “是时候了!”石元光沉声道。“发!”简子通高声下令,无数的石弹、陶弹、火箭、床弩,几乎没有漏过第一道壕沟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几乎就在转瞬之间,这狭窄的战场正面,刚刚还气势如虹向前攻击的禁军,已经十损七八,好些受了重伤的大声哀嚎着,尚且能够行动的更飞快的向后退去。矮墙后面夏军大声欢呼着,刀盾手趁机冲了出去,将宋军辛苦搭好的木板桥推下壕沟。
  在函谷关城上,陈德用千里镜看着远处。
  张仲曜道:“曹翰真是莽撞,我军深濠壁垒相待,他居然一上来便全力相攻。”
  陈德笑道:“赵德昭夺得大位,自然要一场大胜来巩固他的威信,关中乃帝王之居,他夺回了关中,才好继续自称正朔。”他望着如潮水般顺着谷道涌上来的禁军,暗道:“关中已定,李斯正在抓紧整理州县,不多时便有百万民夫可以输送上来。在这函谷天险前面,不知宋国愿意流多少血才肯罢休。”
  宋军虽然遭受了重大的伤亡,统兵将领却仍不放弃,选拔了少数精锐,带着强弩利刃继续一波一波地朝西攻打,没过多久,夏军所挖掘的深濠已经填满了尸体,成为通路,寨墙前面也层层叠叠铺着宋军的死尸,被火油烧成重伤的伤者浑身焦黑,在一边哀嚎,一边四处乱爬。
  西京留守曹翰亲自在后督战,他皱着眉头看着这惨烈的景象,自己从关中回师拥立,虽然官家并不怪责,但随即任命西京留守,又让自己亲自率军夺回函谷关,显然有一层将功折罪的意思在里面。
  虎捷左厢第一军指挥使程常安浑身带着血水和泥土,颇为狼狈地退下来,跪倒在曹翰面前秉道:“将军,函谷关实在太险峻,夏人器械又厉害,不如让暂缓一阵,待投石机,床弩运送上来再行攻打。”曹翰面色冷峻,喝道:“短短月余,夏国人就能把函谷经营的固若金汤,我们有时间等床弩、抛石机,他们难道就坐着看么?如今之计,正当一鼓作气,拿下险关!”下令控鹤、虎捷各军选拔精锐,轮番攻打。
  在曹翰的严令之下,宋军一拨又一拨发起冲击,后队弓弩手顶着石弹列成弩阵,不惜耗用箭矢,将漫天箭羽倾泻到夏军阵地上,夏军据守的矮墙上,宋人的弩箭密如猥毛,这等不顾伤亡的打法令双方都损失惨重,第一道壕沟后面,堆叠的尸体渐渐与夏军修筑的矮墙平齐,控鹤右厢第三军指挥使朱伯朝甚至亲自上阵,顶着盾牌冲入了夏军营垒,挥舞钢刀大声喊杀。
  眼见工事几乎被破坏殆尽,负责前沿的横阵营指挥使石元光便命军士退到第二防线。
  宋军大声欢呼一阵,却再也没有余力继续攻击,几乎杀得浑身脱力的朱伯朝靠在被血水浸泡得有些酥软的矮墙后面,解开胸前甲胄,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卡在两层铠甲之间的夏国连弩箭取了出来。在他身旁,控鹤军、虎捷军的士卒散坐一地,有的忙着裹伤,有的忙着把夏军未来得及破坏的床弩掉转过来。
  “朱伯朝果然是条好汉,”曹翰在后面望见前面战况,赞道,见前队攻打的军卒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他脸色微变,沉声喝道,“夏国人怕死后退了,谁愿领兵继续攻打!”
  “吾去!”适才被曹翰训斥的程常安脸色惨白,左肩上裹着的白布浸出来血迹斑斑,却在亲兵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沉声答应道。
  “好!吾就知道,虎捷军中没有孬种!”曹翰脸带微笑。
  前面控鹤军已经把自己的床弩推到了夏国人修筑的矮墙上面,程常安咬了咬牙,带着刚刚从虎捷军中选出的精锐超越了控鹤军的防线,朝着夏军的壕沟冲杀过去。
  “每一座雄关险隘的威名,实是无数血肉牺牲推起来的,”张仲曜颇为这些汉子不能与胡虏决胜于漠北,却白白丧命于此而惋惜,“可惜了这些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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