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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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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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古也跟着坐下,狠狠道:“这两个喝兵血的豺狗子,哪天战事起来,定要死在乱刃之下。”
  陈德见他二人为给新军配发甲胄的事情又在刘承勋和皇甫继勋那儿碰壁,不禁也有些着恼。上次他跟李煜提给新军配发甲胄的事情,德昌宫使刘承勋,也就是南唐的仓库总管推搪说新造的甲胄大都配发给了神卫、黑云等精锐军队,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满口答应将换下的旧甲转给锦帆军,但事后却以各种理由加以推托。不要说盔甲了,就连军饷,都是陈德亲自带了100多个人到刘承勋府上讨要出来的,为此还被监察御史张佖以“跋扈不臣”的罪名在李煜面前参了一本。
  “这笔账且先按下,一旦战事打起,用人之际还怕他们不将我军的甲胄补充完全。”陈德拍拍辛古和萧九的肩膀笑道:“训练士卒的事情还顺利吧,绑上沙袋训练体力以后是否有怨言?”
  “哪里会没有?”一提起训练辛古就来劲,大声说道:“不过老辛一顿刀鞘劈下去,又都老实了。”他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让陈德怀疑他有某种虐待狂的倾向。
  “指挥使上次训话时已经明言,每队的队长都要从这些训练的科目中比武产生,这些家伙中但凡有点向上之心的,即便有些怨言,也都拼命训练,倒不完全是畏惧我等责罚。”萧九解释道。
  “这就好,要教他们知道,在这乱世之中,练好武艺才是立身之本。”陈德微笑着接过侍女递上来的香茶,闭上眼睛,带着陶醉的表情抿了抿。旁边辛古和萧九自行拿过茶水就着桌上的糕点大吃大嚼,陈德也不以为忤。
  “待兵练熟了,可裁汰骄横跋扈或体力跟不上的五百人,在新兵中选拔五百性情坚韧之人作为精锐,勤加练习结阵刺击和阻拦之术。”听陈德叮嘱,辛古和萧九嘴里塞满食物齐声答是。陈德在练兵方面的想法层出不穷,例如格外重视队列和口令训练,按照实际兵刃和盔甲重量的两倍在士兵训练时加挂沙袋等等,要求士兵按照十人一队每天自行总结和讨论训练的效果,请读书人教士兵认识书写军令所需的文字等等,并且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他二人也是在实际训练士兵之后才慢慢体会到这些方法的妙处。
  萧九这人看似二郎教中一个无足轻重的随从,但经过这段日子相处,陈德发现他其实很有统御士卒的经验,甚至在陈德按照自己知道的现代方法训练士卒的时候,萧九除了有些惊讶之外,未尝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只是随着训练效果的日渐达成,这萧九才对自己心悦诚服,只不过这人的忠心却一直在蜀中二郎教那边,现下愿意帮着自己,不过是为他所着紧的李小祈伯寻个依靠罢了。萧九倒还罢了,辛古呢,一门心思要报答卫倜对他的救命之恩,不过实在是缺乏统御下属的经验,陈德每次面授机宜都要对他多番提点,好在随着当锦帆军都虞侯日子渐长,这家伙才也开始慢慢上道了,不过士兵们倒是喜欢直肠子的辛校尉胜过八面光的萧校尉。
  陈德满意的点点头,正待再提点这二人几句,一声大喝从院落前面的回廊里传来:“好你个陈大郎,昨夜在陛下在北妆苑夜宴上还说训练新军繁忙。原来日子过得如此逍遥,我要参上一本。”
  来人却是那天随同李煜巡视江防的另一位词臣柳宜,和刻意为难过陈德的张佖不同,这位柳御史倒颇有些钦慕李白弹剑赋诗的格调,所以对既能横刀杀敌,又能提笔做诗的陈德刻意的折节下交。
  “柳御史言重了,每次陛下的夜宴赋诗,陈某都要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凑出文章来,第二天必定浑身虚脱,惟有在这庭院中静养浩然之气恢复一番,方能视事啊!”陈德嬉笑着答道。
  柳宜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柳某恰好邀集了几个文友聚会,为陈将军解解乏如何?”
  “对了,这是我属下校尉辛大郎、萧九郎,都是军中豪杰,你们快见过柳御史。”见柳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嘴里还在咀嚼着茶点的两位属下,陈德不免有些脸红,上下之别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重要的,不过来自现代的陈德先天就不太认可除了正常工作之外的尊卑之分,认为这不过是统治者愚弄民智的低劣手腕而已,因此就刻意纵容了手下的“不拘小节”,只不过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惊诧。
  辛萧两人虽然在在陈德面前有些随性,可不是不明世事,知道读书人,尤其是柳宜这样得宠的读书人最重些个虚文,更轻易得罪不得,于是都正式的向柳宜见礼,神态比对陈德还要恭敬。
  陈德乘机说道:“这两人到我这儿还是为军中应领甲胄迟迟未发之事而来,眼看战事临近,若是衣甲不全,士卒们不免有些怨言。”
  柳宜惊道:“竟有此事?我当奏明陛下,速给将士们配齐衣甲。”风闻奏事乃是御史的权职,见他如此仗义,陈德、辛古和萧九又一起谢过。
  柳宜含笑谦让,便又催促陈德随他一起去参加文会。陈德便让辛古和萧九先陪着柳宜在院中聊着,自己去里屋将短衫换上了一身月白的长衣,木屐换作黑面白地的方履,此时他的头发尚短裹不得逍遥巾,就戴上一顶浅黄的帽子遮掩,对镜一照,还真像那么回事,方才施施然走出,与柳宜同赴文会。

  十五章 楚楼欢
  江南少马,仅有的战马大都集中在军队中,因此即便柳宜以御史之尊也只能乘牛车前往文会,不过牛车走的甚是稳当,很是符合文人静好的性子。陈德透过竹编的窗帘看着街市两旁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奇道:“这些商人难道不知宋人指日将要南下,也不收拾细软到乡间避上一避?”
  柳宜正自己琢磨着准备在文会上拿出手的诗句,听到陈德的问题不满的答道:“陈将军莫不是考较柳某,且不说北军顿兵城下,必然会四下劫掠搜集所需,就是我方也要预先坚壁清野,这些富户豪民,迟早是要躲到城里来的。”
  “难道他们不能躲远一些,等战火平息再回来么?”陈德继续“无耻”下问道。
  柳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叹道:“这些小民不像我等士人,若是离乡逃亡,非但舍弃了家业,还会成为无依无靠的流民,这乱世之中,又有哪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了。金陵不是很好么?中原哪还有这般繁盛的大城。”
  陈德这才醒悟道:“原来如此,陈德生于北地,长于军中,对这些世俗人情多有不通,柳兄莫怪。”
  柳宜哭笑不得的摆摆手,有些被乱世离合的言语挑了思绪,又沉浸在诗歌的创作中去了。
  陈德的宅院在城东清溪坊,牛车缓缓地向穿城而过,出西门行至江边,停在一所颇为别致的酒楼门前,一幅白底黑字的酒贩从四楼上垂下来,上书“孙楚酒楼”四个遒劲的大字。显然柳宜是这里的常客,刚一下车,店小二便殷勤的招呼道:“柳大官人里面请,四楼临江景的阁儿一早就给您留好了。”
  柳宜含笑打赏他几个通宝大钱,便拉着陈德迈步上楼,果然是这里的常客,二人一落座,不待吩咐,就先上了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金桔、杨梅、鸭梨、木瓜八色蜜饯盘,又端上八盘陈德叫不上名字的八色糕点,顿时将不大的桌面摆满了。
  这般美食当前,柳宜也只是稍看看而已,这间雅阁视野开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料气息,左右无事,拉着陈德一起负手来窗前观看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白鹭洲的景致。正值午后日渐西斜,船夫渔人正准备靠岸归航,白帆点点映着金色的阳光,如一幅天然的山水画。
  “如此醉人美景,难怪李太白当年时常留连于此。”柳宜叹道,长吁一口气,似乎要将刚才和陈德讨论的乱离之事从脑中尽量排去,回头刚好看见陈德随手拿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不禁笑道:“陈将军,这几色蜜饯都是看盘,不能吃的。”
  “不能吃么?”陈德奇道:“味道挺好的。”却不再拿那盘子里的东西来吃,虽然有点暗暗可惜食物就这么被糟蹋了,可还是不能被故作风骚状的这帮江南土财主看扁。
  柳宜陪笑道:“将军无怪柳某直言,这看盘是旧制,只以食色钩人食欲,却不是正菜,数十年来北地离乱,看盘之设恐不多见,江南升平日久,所以大户人家宴饮之时还是必备的。”
  陈德尴尬的笑笑,道:“吾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转换话题到:“听柳兄言,谪仙当年也曾在这酒家饮酒,可曾有佳话流传?”
  柳宜的笑着道:“当然,李太白为奸人所害,寓居金陵时,常在此畅饮,常常歌吹从早至晚,带几分醉意棹歌秦淮,有诗为证∶‘昨玩西城月,青天垂玉钩。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忽忆绣衣人,乘船往石头。草裹乌纱巾,倒披紫绮裘。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酒客十数公,崩腾醉中流。’”
  陈德正待说话,四个人在店小二的指引下走入房里,当前一人的正是书生打扮的李煜,身后跟着另一位监察御史张佖和腰插铁笛的近侍卢郢,另有一位容颜娇俏喜人,虽然一身天水碧的儒衫,却遮不住身段婀娜,一望而知便是女子改扮的。
  陈德正待向李煜行君臣之礼,却被柳宜一把拉住,对他使个眼色。
  李煜笑道:“呵呵呵,陈兄,今日文会,我等都兄弟相称,不必拘泥那尊卑俗礼。”陈德原来在电视上是见惯皇帝出宫找乐子的做派的,一下子恍然大悟,当即按照现代的惯例,以手指在桌上轻扣三下,算是代替了三记响头。同屋的几人都是心思机灵之辈,哪能不明白他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张佖有些不情愿的与陈德相互拱拱手,卢郢却善意的对陈德挤了挤眼睛,陈德连忙回礼,此人是乾德五年的状元,不但文才无双,更深通武艺,曾经当街单挑鱼肉百姓的金陵烽火使(相当于城管大队长)韩德霸及其随从十数人,将其尽数打倒在地后扬长而去。第一次在长江舟中时卢郢便站在李煜身后,显是深得后主信任的心腹。
  待李煜在主位落座之后,众人才依次坐下,店小二上来将看盘一一撤下,殷勤地对柳宜道:“不知大官人今日点些什么主菜?”
  柳宜忙向李煜望去,李煜好似对这里也颇为熟悉,侧身对身边男装丽人笑道:“其它倒还罢了,孙楚楼的冰鲙河豚不可错过,吾看比御厨做的都比不上。”
  张佖也凑趣道:“臣每次乘车经过这孙楚楼,只要一想起曾经在这里吃过的河豚美味,就仍不住要流口水。”众人尽皆大笑,随后柳宜将配菜点起,便命小二催促店家快快的送上来。
  柳宜解释道:“这孙楚楼的河豚鱼,乃是客人点才过后,即刻从江里的渔夫现买来做的,其它地方虽有百般手段,在这鲜之一字上,始终是落了下方。”
  见那男装丽人流露出不信的神色,李煜就专门带她到窗前眺望,只见刚才负责点菜的小二飞快的跑到酒楼旁边的码头上召唤刚刚收蓬的渔夫,也不多还价,飞快地将刚从江上捞起的河豚飞快地抱回店内,不一会儿便有一大盘铺满白生生的生河豚片,连同白果虾仁、白玉荷梗、青丝荇菜、梅溪木瓜等配菜一同端了上来。
  李煜即可夹起一块其薄如纸的鱼片,蘸了酱,送到那男装丽人的碗中,一边笑道:“曹子建诗云:‘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可见这生鱼片蘸着虾酱是极好的佳肴,你身子弱不可多吃,但也不可不尝这般美味。”那美女见李煜在臣子们面前也不避讳,红着脸夹起鱼片抿嘴吃了。
  看陈德有些吃惊的样子,卢郢在他耳边轻身道:“这位便是小周后。”陈德方才恍然大悟,试问李煜的后宫当中,怎么会有第二个女子有此等的宠幸。他感激地向卢郢点点头,却有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偷偷的看了这小周后几眼。
  碰上这美色流传千古的皇后也在打量在座的臣子,看到陈德时大方的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令陈德的心跳慢了两拍。陈德忙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脸红,感觉左边肋下被人捅了一记,转头看去,却是卢郢在对他坏笑。再看李煜,似乎他的精神全都贯注在小周后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臣子们在自己美丽的小妻子面前的些许失态。
  这时江面烟雨开始微微下起来,酒酣耳热之后自然是做诗的正题,李煜把酒临风,眺望白鹭洲畔点点白帆,心中高兴,便填了一首《渔父》:“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这词填毕,众人皆服,那小周后望向李煜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痴了。众侍臣也都纷纷作词相和,张佖得了首《春晚谣》:“雨微微,烟霏霏,小庭半坼红蔷薇。钿筝斜倚画屏曲,零落几行金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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