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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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因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市镇搭下午的航班。基于安全,空浮舟站并未设在米亚古要塞,但这样浪费了不少时间。他利用特权买到一张票,直奔站台。
屁股还没坐热,一脸抱歉的服务生走过来,说上界封站了,是否还要前往。诺因气得跳起来:“封站!?”
“是……”服务生倒退两步,惶恐地叙述对外公布的原因。诺因完全没心听,焦躁地咬着大拇指:竟然动作这么快,这下要怎么办?
“去里那!给我换去里那的票!”先到首府再想办法。
“里那也封站了。”
“……”深吸一口气,诺因怒视脑筋不会转弯的服务生,“那就到最近的地方!”
才在里那西北方的大都市缪斯下站,诺因就被一大群闻风而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请殿下务必光临寒舍。”
“难得诺因殿下前来,不陪我等喝一杯,我等决不放人。”
“敢问您这次来有何贵干?怎么不及早通知好让我们准备?”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吵得诺因更加心烦,大吼一声:“闭嘴!”
一片鸦雀无声,连远处的闲杂人等也被散发的凌厉气势冻成冰雕。
“我有急事,哪里有卖马?”
“外头…外头就有。”领头的市长结结巴巴地回答,脸如土色。诺因再不打话,斗篷一扬,越众而出,一个声音叫住他:“请留步。”
诺因斜眼看去,是个书记模样的中年人,外表没什么特别,之所以乖乖停下,是因为他的语调有一股内敛的力量,不同于刚才那些人。
“如果殿下是要往里那去,路上请小心,沿途有许多暴民和流寇。”
“没错!”市长恢复生气,巴结地道,“殿下且坐一会儿,让我们派遣护卫,护送您……”
“够了。”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诺因朝那书记一点头,“多谢忠告。”语毕,大步流星地离开。
唉唉,这位殿下,真是不会做人啊。书记心下叹息,偷瞄周围面色不善的上司和同僚,为接下来的安抚工作头痛,随即疑惑地蹙眉:
殿下此去,是元帅大人的指示吗?我为什么没接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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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了一匹健驹,诺因奔驰出城,在荒道上连夜赶路,次日清晨放缓行程,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他是低血压,一夜不睡比砍他一刀还难受,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小树林,枝多而茂盛,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据点,果然唰啦啦涌出一群人。
“留下财物,饶你不死!”
为首的魁梧汉子挥舞着烂柴刀,架势颇有几分凶狠;可惜身后的小弟歪的歪,喘的喘,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整体气势就削弱了不少。诺因没好气地道:“滚,大爷我心情不好。”清朗的嗓音因为瞌睡和疲惫有些沙哑,却更增添了阴森森的味道。
“你这娘们口气倒大。”汉子上前几步,看清他的长相,倒吸一口凉气。而诺因也把他瞧了个分明,壮实的身材,肮脏浓密的胡须。晶莹的紫眸立刻眯了起来,射出狞恶的光芒。
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肌肉男;二,胡须仔。因为他们占尽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天赋。想他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军十余载,没有一副强壮的身板,还面白无须,这象话吗!?偏偏不管他怎么盼,天天对着镜子探照发现,还是长不出半根胡子!唯一的例外是十八岁那年,已经比其他同龄人晚发育许多的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是一点点,真正意义的一点点,但总算是有了。悲惨的是没留几天,就被扑涌而上的人们强行剃掉,连吉西安和雷瑟克也在其中,理由是“太别扭了”。
去他的别扭!哪个男人不长胡子?
可怜他宝贵的胡子,就那么没了,后来甚至再没长出来过。吉西安那家伙还落井下石,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反正你留了人家也会当你是粘上去的,干脆没有。'
听听这是人话吗!?当时的悲愤且不说,每次回想起来都有呕血的冲动!
诺因在这厢痛心疾首,惋惜逝去的胡须;另一边拦路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哥,她好美啊。”
“这么清秀的姑娘,说不准是哪家千金假扮的。贵族我们不能惹,走吧。”
“我觉得像女将军,军人更不好惹,趁没打起来,快走,踢上铁板大伙儿一块倒霉。”
“罗嗦!再不干一票,今晚就没米下炊了,你们舍得让老婆孩子饿肚子?”领头的汉子嗓门响亮,把诺因的神智震回笼,新仇加旧恨,吼得比他高几个分贝:“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男人?”不信的唏嘘紧跟着语尾,毛贼们递来的目光并不猥亵,是理解而安抚的:“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贼首也放柔语气:“没错,你只要留下财…一点小钱,几件首饰,我们就放你平安过去。”
啪!脑神经断裂,诺因正打算宰了这批不长眼的匪类,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不好了!”一人慌忙奔出林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嫂子她…她生了!”
“什么!”汉子瞠目,反应过来后,一把扔下烂柴刀,撒腿就跑,其他人跟着散得干干净净,留下肥羊呆呆站在路口,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诺因。》清冷而优雅的男中音在脑中响起,《他说的生,是母猪生小猪的生吗?》他也只知道这种生法。
“应该是人类的孕妇,猪生产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诺因抱胸分析,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史列兰感兴趣地道:《我想看,我们去看好不好?》
“这……”诺因迟疑,他向来宠这个半身,几乎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但是再耽搁,会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大姐!大姐!”汉子又跑回来,满头大汗,神情惶急,看到他的一刻,松了口长气,没注意到他森冷的眼神,匍匐在地,道,“求求你,把马借我!”
“把马借你?”诺因意外地挑眉,重复了一遍。
“我…我老婆在阵痛,隔壁的阿婶说可能会难产,她身子也不好……村里没有医师,接生可以靠女人,后面不行,求求你,把马借我,我去前面的小神殿求医!”汉子说着,连连磕头。
切,我干嘛借你。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史列兰开口道:《诺因,让该出生的生命夭折,是会遭天谴的,把马借他吧。》
(我需要马。)
《我送你去里那。》
诺因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感激涕零的对方。用传送术只要一刹那就能到,他是占便宜了。
(走,我带你去见识。)好心情地拍拍佩剑,诺因大步走向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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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庄乱成一团,只有极少数人对诺因的到来表示惊讶,男性痴迷地直了眼,女性自惭形秽地撮弄衣角。
好标致的姑娘,怎么会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交头接耳声扩散开来,却没有人敢上前攀谈询问,直到拄着拐杖的老村长抓住他的斗篷:“年轻人,我老眼昏花,我看你好像是…男的?”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点不确定。
诺因的眼神猝亮,握住他的手直摇:“你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瞎的是周围这些。”
“那——”
“没错!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男的?围观者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惊爆的消息,陷入呆滞的状态。诺因亲热地拉着村长谈话,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以致忘了看孕妇,等听到婴儿的哭声已经太迟了。
《呜,没有看到。》史列兰十分失望。诺因内疚地保证:(下次要塞里有人生产,我就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
(你才不要到时又睡迷糊过去。)
“村长!”马蹄声和粗厚的嗓子先后传来,一匹骏马载着两人,小跑步奔近,前面的人连滚带爬地下地,先朝诺因打了声招呼,“大姐,谢谢你!”然后转向他身边的老者:“村长,我老婆……”
“冷静点,娘儿俩没事,你先带神官大人进去,这会儿应该清理好了。”
汉子如释重负,将不知所措的圣职者扶下马,帮忙拿着药箱,引他进屋。
“年轻人,原来是你把马借给寇德,我郑重感谢你的善意,神会保佑你。”村长颤巍巍地行礼。勉强咽下“神算哪根葱”的不敬言语,诺因摆了摆手:“反正我不需要马了,借他就借他——对了,这匹马送你们吧,能卖不少钱,马具上的宝石也都是真的。”
栓在站台门口的都是好马,尤其是市长的那匹,连马具也镶金绘银,华丽非常。诺因嫌弃它累赘,但中意马,一时又卸不下来,只好带着跑,当作旅费的补贴。
陡然收到一大笔财物,村民们又是感动,又是骇怕,说什么也不肯收。诺因劝了几句,不耐烦地道:“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哪这么多废话!”他可是难得好心。
众人吓得噤声。半晌,一名男子道:“村长,这位小哥一定是上天的使者,我们就收下吧。”余人恍然大悟,一齐膜拜谢恩。
“……”什么迷信的鸟村子!
无心再待下去,诺因正要告辞,警钟乍响,哀号响彻全村:“欧克来了!”
猪脸的怪物冲进村子,逢人便杀,惨叫和鲜血一同迸发。诺因狠狠啐舌,心道:今天是什么破日子,三番两次撞见倒霉事。一旁,妇女们纷纷跪倒,含着泪惊恐地祈祷;几个男人也软了腿,跟着喊“至高神保佑”,诺因一脚将其中一人踹了个筋斗。
“他妈的求神有个屁用!”他怒骂,“有胆拦路打劫,却不敢杀魔兽?一帮窝囊废!”语毕一挥手,将欺近的欧克拦腰斩断。黑压压的魔群里,他修长的身影足不点地地穿梭,以微小的动作换取最大的血量,流畅的招式仿佛与剑融为一体。魔封剑无坚不摧,何况魔兽的血肉之躯。断肢横飞的景色里,面容清秀的杀戮者却如莲花优雅,有一种血腥而安详的美。
良久,看得出神的人们才如梦初醒,几个胆大的青年拿起简陋的农具冲上去帮忙,虽然他们的加入对局势毫无作用。
“太多了。”判断杀完村人也会死得差不多,诺因伸出手,喝道,“爆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