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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光透进来，虽然她这不知时光的飘忽中并非一片黑暗，只是此刻这光线却是无比的真实，再不是那般朦胧不清，终于让她有了一丝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这光线渐渐亮起来，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她忍不住伸手去挡住眼前。
抱着她的人察觉到了，抽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拂，随即周围陷入了一片柔和的黯淡中。紧接着氤氲起了淡淡的烛光，再不似方才那般刺眼。
一道道轮廓渐渐映入眼帘，渐渐清晰了起来。绮纹缭绫的窗纱，将柔透的微光挽成一朵朵绚丽的牡丹之形。玉牙细琢的雕椅锦案，红悒鲛绡散落的轻透床幔，蔓地轻抚的飒飒流苏，冰绡绣被在身上透出丝丝的凉意，还有她自己身上如月影清光翩然轻绕的雪轻罗绣锦长裙——离她最近的地方，一缕温暖熟悉的目光静静地，微笑着。
这种感觉实在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尤其是在这不知所来不知所往的空茫中流离失所了这样悠长的岁月，当她再一次睁开眼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自己最念兹在兹的熟悉，倏然心中涌动而起的暖流将那些茫然不知所措全都抛至了九霄云外。
“轩哥哥。”她报以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她忽然发现方才那一丝冰冷的感觉来自何处了——他身上是锃亮崭新的铠甲，衬得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多了几分英姿勃发的将武之气。
面前的人，似乎是遥远记忆中那个英武而温存的玉轩将军。
“这是哪里？”她忍不住又环顾了一番四周。其实她想起来了，这种熟悉似曾相识——但她脑海中还是有些不相信。
“仙界。”秦轩皓轻声道。“这是你的素清宫，不记得了？”他直起身子来，微笑着望着她的眼睛：“天帝还我们仙骨仙籍，准许我们回到上界，位列仙班。清儿，你已恢复了北方女宿神女清瑶的身份了。”
清瑶？这个名字是太久远了吗，突然听到竟有些陌生，好像在叫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她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是的，这里的确是她的素清宫，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多得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这种感觉，还是让她突然有些不习惯。她尽力去回想，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地动山摇的震撼，不止是九嶷山，几乎连整个天地都要被撕裂，包括她自己。
她摇了摇头，把这噩梦般的思绪从脑海中赶出去。这一切像是一场梦，现在突然要让她醒过来，她一时竟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发生什么事了？”她拉住秦轩皓的手，此刻只有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才能让自己相信眼前的他是实实在在的。
秦轩皓微微一笑，娓娓道来：“九嶷山一役，五灵轩辕阵大胜。九空伏仙阵灰飞烟灭，尹千缘堕入轮回，我们赢了。”
他平平淡淡地说来，上官清凌却皱了皱眉。她不能想象那是一场怎样惨烈的血战，五灵轩辕阵击败了尹千缘，可是那些魔门门众呢？九嶷山是不是又一次血流成河，他们四个人又是如何在灵力耗竭之后面对这些爪牙？秦轩皓要迎敌又要护着自己，这是一场怎样残酷的决战？
上官清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抬起头来看秦轩皓。她眼神中的关切又一次展开了秦轩皓的微笑，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都过去了。清儿，你知道吗，你睡了整整八百年。”
八百年上官清凌心中猛地一惊，腾地坐起身来，颤声道：“我……我睡了……八百年？”这个数字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上官清凌瞪大眼睛看着秦轩皓，似乎想等他一个否定的回答。
“你害怕什么？”秦轩皓却只是淡淡一笑，手指轻轻拨弄她的长发：“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八百年一点没有变过，我也还在这里，你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八百年……不过是一晃眼而已，你害怕什么？”
上官清凌忽然明白了，从她第一眼看到秦轩皓，他的样貌虽然一如既往，眼神中的爱意温存也一如既往，但似乎总有一个细微的地方不对劲，此刻才发现——是这八百年的时光，让他身上少了很多执着锐气，多了几分堪破生死的淡然。
上官清凌愣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她害怕什么？他二人一同恢复了仙家身份，从此可以长相厮守，从今更有无尽头的岁月，为什么她要害怕？
仿佛总能看透她心中所想，秦轩皓笑了，一收手将她揽回自己怀里，在她前额轻轻一吻：“清儿，我在，别怕。”
“我不喜欢你穿这个。”上官清凌直言不讳，蹙眉轻轻拍了拍冰冷坚硬的铠甲。
秦轩皓一愣，随即释然笑道：“那不穿便是了。”他果真毫不犹豫解下佩剑，卸下了身上意气风发的战甲。“这样好吗？”他抬起头来看着上官清凌。
上官清凌轻轻靠在他胸前，微微点了点头。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感觉，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秦轩皓的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搂着她。他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中一时思绪万千。他等了八百年，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守着她，一等就是八百年。八百年的岁月，好像更多的是静静的守候，这种守候渐渐习惯了，直到她醒过来，心中竟没有预想的喜出望外。
他不是不高兴，更不是不想她醒过来，只是这种盼望和最后的欣喜，似乎被这八百年的时光拉长了，一点点磨灭了。一切的一切，喜怒哀乐，欲念寻求，似乎都在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他甚至想象过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虽然这样的想法只是转瞬而逝。不过即便她醒不过来又怎样？对于他来说，她在与不在，醒与不醒，其实没什么分别，八百年来他日日夜夜看着熟睡着的上官清凌，对他来说她早已是亲人，是自己血脉中的一部分，不会因任何阻隔而有所改变。
值得庆幸的是她真的醒过来了，上天还是很眷顾他们的。秦轩皓手中忍不住搂紧了上官清凌，他真想永远就这样下去，永远再不放手。
“其他人呢？”沉静了良久，上官清凌这长睡之前的那些记忆似乎一点点回到了脑海里。灵山派，魔门，萧洛、白晋和莫梓痕，他们呢？
“五灵轩辕阵救人界于水火，我们五人皆为天帝论封行赏，本可一同飞升，二师兄和莫师姐现今也都已修为仙人，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列仙班而已。”
“莫师姐……只等天帝册立之机，便可以位列仙班了？”
秦轩皓微笑点头，他总能看透上官清凌的念头：“她可以摆脱狐妖的凡胎，做个人人仰视的仙家了。”
似乎还是缺了什么。上官清凌略一思量，道：“大师兄呢？”
秦轩皓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她，道：“当初天帝论功，大师兄却力辞固推，执意要回灵山。我最近一次是五十多年前去看过他……他已经做了灵山掌门，一切尚好。”
萧洛执意回到灵山，宁可放弃仙家身份？可是飞升成仙，不一直都是他执着的梦想么？那些年里若不是他只一心一意修炼，薛清婉又怎会成日里寂寞难耐，二人怎会间隙日生？
“清儿，不如我带你去看一看他们可好？”秦轩皓伸手取过了一件金裘披肩，轻轻搭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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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此情可待 第一百六十六章 瞬息无声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瞬息无声过
秦轩皓一步跨出门去，上官清凌却犹豫着停住了脚步。秦轩皓回身道：“怎么？”
上官清凌想了想，还是将他拉了回来，转身取了放在一旁的铠甲披在他身上。“怎么，你不是说不喜欢吗？”秦轩皓微笑看着她细心地整理每一个角落。
“旁人面前，要有仙界神将的样子，你现在已是玉轩将军了。”上官清凌取过佩剑来递给他。
秦轩皓笑而不语，携了她的手出门去。
外面突然有两名侍婢进来，不知是不是八百年来习惯了，两人都是轻手轻脚，低眉顺首的样子。她们看见上官清凌，直惊得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木，楚鱼，怎么不认识我了？”上官清凌看着这两个熟悉的面孔，微微笑道。很多很多年前，在她被天帝贬下凡间之前，这两人一直是她的近身侍婢，就连南木和楚鱼这两个名字，还是来到素清宫之后清瑶替她们取的。
“神……神女……”南木仍瞪着眼睛，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她犹自满脸难以置信，转眼去瞧秦轩皓：“将军……”
秦轩皓微微笑道：“清瑶醒了，你们不高兴吗？”
南木和楚鱼又是一愣，随即鸡啄米般地点头：“高兴……高兴神女……”楚鱼手中的竹篮脱手掉在地上，里面的玉露琼浆洒了一地她竟也浑不在意。“神女……”她上前一步似是想伸手，却不知为何又有些犹豫。
上官清凌一笑，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楚鱼先是一愣，这才相信她的清瑶神女是真的回来了，当下激动得又叫又跳，抱住上官清凌便不肯松手。
千百年前，这规矩森严的仙界，只有这素清宫中是最没有长幼尊卑的。楚鱼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抽泣，一旁的南木也微笑看着她们，却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光。
“神女……你……你睡了八百年……八百年哪……我们都以为你……”楚鱼的下半句话被一阵哽咽挡了回去。南木在旁道：“傻丫头，你一高兴便口没遮拦地胡说八道”
上官清凌笑道：“我回来了，偷懒睡了八百年，让你们担心了。”
“将军，你们这是要出门？”南木打量秦轩皓和上官清凌，一面硬将楚鱼从上官清凌身上拉起来。
秦轩皓点头道：“我们去拜访几位故人。”
南木忙道：“嗯，是的是的，也好叫人放心……我们即刻去备车。”
“不必了，我们随意走走便好。”上官清凌道，伸手去拾楚鱼掉在地上的篮子，又将滚了一地的玉瓶瓷杯拾起来，“多好的琼浆玉露，你看你这丫头，白白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楚鱼满不在乎，将上官清凌拉起来：“神女你都醒过来了，还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这……这些是……”上官清凌一愣，低头去看手里的篮子。拾起来的大大小小有不下十个瓶子，洒了的玉露灵水还氤氲着经久不散的灵气。这些东西即便在仙界，也不是什么俯拾皆是的平常之物。
“这些年来都是将军每每弄来仙木灵草，炼制出的这些玉露，天天给神女滋养着身子骨。如今总算是大功告成，也不枉了将军一片苦心……”
楚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秦轩皓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淡淡道：“你们去做事吧，我们可能要过几日才会回来。”
“是。”南木拉了拉楚鱼，向她使个眼色。楚鱼执意要给他们备车，上官清凌拗不过她，只得任她去了。南木将上官清凌手里的竹篮接了，又说要去吩咐仙作宫替她准备些绫锦裁制天衣。
上官清凌看着南木走进去，望着她手中的竹篮微微有些出神。“这些仙木灵草……你都是从何处弄来的？”她向秦轩皓道。
秦轩皓道：“有一些是北星给的，另外从司药仙君那里讨来一些，还有我从西土采来的。”
上官清凌蹙眉道：“横枝灵草是北星的东西，司药仙君有的，也不过是天鹤草，剩下的都是你从西土弄来的吧。”她想起西土那千万里的荒芜，忍不住心中便是毛毛的，“你把西土全不当一回事，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条命放在心上？那地方历来是仙家的禁地，你……”
不待她说完，秦轩皓笑着伸手将她肩头一揽，转身向外走去：“你瞧这八百年不是把你养得好好的，现在一切也都过去了，我再不用去那鬼地方了，你还在意什么？”
“你今后再敢为了什么雪轻罗，什么仙木灵草去那地方，小心我饶不了你。”上官清凌看了他一眼，在他肩上轻轻一捶。
“是，”秦轩皓嘴角一扬轻轻笑道，凑近上官清凌耳畔，压低了声音：“遵命，夫人。”
上官清凌没来由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方寸天中那蚀骨**的**，不禁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去避开他的目光。秦轩皓却笑得更是惬意，又道：“我们回来便请天帝主婚，好不好？”
上官清凌未置可否，脸上却兀自发烫，将头垂得更低了。
外面有些微风轻拂，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