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所有人的眼光都投了过去。
小刘的眼光是迷惑。
副书记的眼光是一亮。
李向东的眼光是惊愣。
进来的人竟是绮红。她也惊愣地看着李向东，脚步迟疑着，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到乡亲老板面前，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乡亲老板翻开来看了看，便签了字，然后，合上文件夹递还给绮红。绮红接过文件夹，也没向这边望一眼，就离开了。
小刘是认识绮红的，也知道她与李向东的关系，看一眼李向东，李向东已摆出一副平静的神情。
副书记说：“你这秘书好漂亮。”
乡亲老板说：“她是我的会计主管。”
李向东问：“她在你这有多长时间了？”
乡亲老板想了想说：“三四个月吧？我也记不清了。你们认识？”
李向东说：“见过。”
乡亲老板看了看时间，说：“既然是熟人，那就好了。我正想叫她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副书记问：“有没有好酒？”
乡亲老板说：“请你吃饭，当然有好酒。”
副书记兴奋起来，问：“你那主管会计能喝酒吗？”
乡亲老板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小刘知道副书记话里的意思，心里很不满。
虽然，他与副书记接触不多，时间也短，但在古兜镇这些天，和他吃过几次饭，喝过几场酒，已知道，他很能喝，且每次都喜欢和女人喝，非要逼得那些女干部不好意思驳他面陪他喝。有一次，抓计生的女党委找了几个女干部共同对付他，他竟高兴地甩开膀子拿碗喝，竟把那几个女干部也喝怕了。如果，绮红和他喝，结果可想而知。
绮红是什么人？
别人不知道，他小刘却是知道的。遇到这时候，李向东又不好说话，所以，小刘认为自己应该出面阻止。他说：“中午吃饭就不喝酒了吧？”
副书记跳跳欲试，根本没把小刘的话放心上，说：“你小刘科长不喝可以，李秘书长是领导，更可以不喝，只要那会计主管喝就行。”
乡亲老板也是清楚副书记酒桌上的嗜好，“哈哈”大笑说：“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副书记说：“没问题。”
他在古兜镇想要谁喝酒，又有谁不给他面子，所以，他显得很自信。
由于事先打过招呼，乡亲老板有准备，所以，便安排李向东他们在他的企业食堂吃午饭。虽然，是企业食堂，但那标准一点不比大酒店差。食堂的接客厅比大酒店的套房还豪华，厨师的手艺也不比大酒店的大厨逊色。
副书记对李向东说，我们每次来，都喜欢在他的食堂吃饭喝酒，他那厨师是高薪聘请回来的，是顶级厨师。乡亲老板谦虚地说，主要是为了省钱，自己做比酒店节省很多。他说，也有很多方便，有的领导愿意吃食堂。如果请他们吃大酒店，他们都有事推辞不去。出于礼貌乡亲老板安排绮红坐李向东旁边。
他说：“你们是熟人，就坐一起吧。”
绮红说：“我跟他只是见过几次面，只能算面熟。”
李向东说：“是的，是的。”
他看一眼小刘。小刘当然心领神会。
副书记要小刘坐乡亲老板旁边，说小刘是市领导，应该坐那位置，于是，他自己就坐绮红另一边。上酒杯的时候，副书记一定要在绮红面前也摆酒杯。绮红说，我不喝酒。副书记对服务员说，放上放上。小刘说，人家女的不喝，就不用摆了。副书记说，一点点嘛，意思意思就行。这是他的策略，先把酒杯摆上，再步步深入。
菜还没上，副书记就站起来叫一起碰杯，说感谢乡亲老板的盛情款待，说借花献佛，感谢李秘书长和小刘科长为古兜镇的发展辛勤工作。然后，见绮红举着茶杯，便说，这不行，要酒杯。他拿起绮红面前放的酒杯递给绮红，说祝你更青春更美丽！便主动地碰了，便一仰而尽。
他说，这第一杯，一定要喝。他一个个监督，先小刘，再乡亲老板，再李向东，最后绮红。绮红只抿了一口，他说不行。说碰了杯一定要喝完。绮红说，我不能喝。副书记说，就这一杯没关系，就是毒药也没关系。绮红不卖他的帐，坐下来说，我已经喝了。副书记说，你别放杯呀！没喝完不能放杯。你这不合规举。他看看乡亲老板，乡亲老板笑笑，一副无奈的样子。他又看看李向东，李向东装没看见。
副书记又说：“这杯你一定要喝完，不喝完我就这么站着。”
绮红也笑着说：“你要这么站着，我也没办法。”
菜上来了，绮红对副书记说：“其实，你站着夹菜还更方便。”
副书记进退两难，很尴尬。
乡亲老板说：“你坐下吧，绮红是不会再喝了。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我还没见她喝过酒呢。”
副书记说：“你这样怂恿手下不行。”
乡亲老板说：“我可不敢得罪这个手下，她喝了酒，做错了帐，损失的可是我。所以，有时候，我还要听她的。”
副书记说：“你这样不行，你怎么能这么当老板，还怕手下的人。”
绮红也不相让，笑里藏刀地说：“所以，你当不了老板。”
副书记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说笑间，就坐了下来。
李向东原以为这副书记会趁着一口气嚷嚷起来，搞得场面很难堪，这下便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想这副书记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想这副书记还是挺能忍让的，想这副书记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这餐饭吃得还算融洽，只是副书记没起酒兴。
本来，吃了饭，李向东他们就该走了，但是他在这见了绮红，怎么能只当一般熟人，只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呢？他有好多话要对绮红说。
第八十六章别让我看不起你
去市区办事的那几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已在市区吃了饭，所以，就在乡亲老板的办公室里喝工夫茶。李向东他们五人吃了饭，从食堂出来，小刘便对绮红说，可以去看看你的办公室吗？绮红看了看小刘，不知他什么意思。
小刘说：“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乡亲老板问：“你们很熟吗？”
小刘说：“你应该知道的，她在我们市张老板那当过会计主管，那时候，打过交道，知道她对会计很精通的。刚好我老婆也是会计，最近碰到了一些问题弄不懂，总嘀嘀咕咕的。今天在这里遇到绮红主管了，所以，想请教请教。”
副书记说：“那我们在乡亲老板办公室等你。”
小刘偷偷拉了一下李向东，原来就感到奇怪的李向东马上明白了，知道小刘请教绮红是假，帮他李向东寻找机会才真，于是说，我上一下洗手间。
李向东从洗手间出来，便见小刘站在绮红的办公室门前向他招手，他悄声说，我知道你有话要跟绮红主管说，你进去说吧，我在外面给你守着。李向东很感激小刘，但是他没太多流露。
绮红站在她办公室的窗前，抱着胸望着不远处一个高高的烟囱。她在等着李向东，等他进来戳穿她的谎言。刚才见到李向东，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了。她想，世事怎么会这么凑呢？怎么就让他在这里遇见自己呢？本来，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已彻底死心了，这一见面，不知又会搞出什么事来。
她问自己，还能搞出什么事呢？
她想，其实，他也知道，她说的那些谎话都是为他好。或许，正因为他知道是为他好，他便会内疚，觉得对不起她。
她是不想他内疚的，不想他觉得对不起她的，只有让他觉得她过得很好，他才会渐渐淡忘她。
她问自己，这还可能吗？这已经不可以了。她不可能自圆其说，不可能再隐瞒他。她只能想其他办法。
感觉到李向东进来的时候，绮红转过身来。她笑了笑，是那种讥讽的笑。
她说：“你变了。几个月没见，你完全变了。我记得，以前，你是不宵与老板有太多接触的，你不会吃他们的饭，更不会喝那种几千块钱的洋酒。”
李向东说：“他是请我吗？他是请他的父母官副书记。再说了，我们从古兜镇过来，他请我们吃餐饭，也是人之常情。”
绮红接着说：“我更没想到，那个小刘科长却成了你的贴身手下，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很有能耐地支开了其他人。他是不是在门外给你把风？”
李向东说：“其实，我并没有变，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只是，你以前了解我还不多，在官场上混，谁不希望上面有几个靠山？谁不希望下面有几个忠实下属。你可以清高，可以靠本事养活自己，但是，我们不能，我们做任何事都要靠别人，没有别人的支持和帮助，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绮红说：“正是因为了解不多，所以，我感到很失望。真的，我发现你竟是这样的人，很失望。”
李向东说：“你是不是太有点强词夺理。”
绮红说：“有吗？”
李向东笑了，说：“玩这种雕虫小技，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你太急躁，太早下结论，而且，你的神情也不对。说这些话时，你自己也觉得心虚，说服不了自己。所以，你的眼神总飘忽不定。
他说，你不应该跟我玩这种招术，你是玩技术的，玩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可以，玩虚的不行。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让你编一两句话就骗得团团转？那时候，就是想让你编让你骗。经常这么编就没效了。
他说，你不是说你在省城吗？我真的希望你在省城，真的希望你有了别的男人，可是，你又编了一回，你以为，这次还能骗得过去吗？
绮红笑起来，说：“不编了。不编了。”
她马上把脸转了过去。她哭了，这男人太了解她了。
李向东走过去抱她，说：“何必要这样呢？”
绮红挣开他的拥抱，说：“你别碰我。你不要碰我。”
李向东问：“为什么？”
他说，是不是不敢让我碰？是不是怕我碰你，你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你能控制自己吗？
他说，那次，你为什么要去见我？为什么要去小姨子的美容院？其实，你心里还放不下，你想要看一看，你希望你离开后，我和小姨子并没有走到一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还会回到我身边。
绮红说：“是又怎么样，都像你说的那样又怎么样，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李向东说：“你看到了什么？你什么也没看到。”
他说，有许许多多东西是不能勉强的。你以为你牺牲了自己，就能成全我和小姨子，但是，可以吗？不可以。
他说，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你千方百计不让我找到你，但你可以吗？我还是遇到你了，这次，你还能跑吗？你想跑到什么地方，就跑到什么地方。我让你跑，跑到天边也没用，我还会在你想也想不到的时候遇到你。
绮红说：“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好不好？”
李向东说：“不好。”
绮红问：“你能吗？”
李向东说：“我能。”
绮红笑了，满脸挂着泪笑了，说：“李向东，你不要叫我看不起你。”
李向东震了一下。她第一次这样直呼他名字，狠狠地像要吃了他。
他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们不能这样一句一句地争吵。吵下去，整幢办公楼都要震撼，所有的人都会知道。
绮红误会了他的意思，说：“既然，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你就别再三心两意。这样对我们都不好。对你，对我，对小姨子，还有你儿子。”
李向东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光靠努力还不够。你知道吗？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绮红说：“你还有选择吗？”
李向东说：“我为什么没有选择？”
绮红说：“你想抛弃小姨子选择我？你已经让我看不起你了。”
李向东说：“我似乎只能这样？”
他说，你知道吗？我和小姨子并不可能，她不可能是我的，我也不可能是她的。这是注定的。我和她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他说，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我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别说你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绮红疑惑地看着他。
李向东说：“你相信我。”
绮红问：“你不喜欢她吗？”
李向东说：“喜欢，但更喜欢你。”
绮红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李向东说：“我告诉你吧，我和她在一起不行。”
绮红问：“什么不行？”
李向东说：“你真不明白吗？”
绮红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