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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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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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了多久?”
  “三月来,六月走。”
  “哦。”杜若翻了个身,“我也是六月走的。”
  她没再多问,如果想从乔靳南嘴里知道那些事情,她也没必要特地跑来巴黎了。乔靳南也没再多说,只是从背后抱住她,拉起她一只手,亲吻她当年割腕的伤疤。
  有点痒。
  杜若又翻过身去面对他,抽出手腕,也拉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上次闹脾气,他直接把车钥匙攥到手心,戳了一手的血,第二天接着就出差,终于还是留疤了。
  大概他也觉得痒,两个人一起笑起来,相拥而眠。
  dr。brown是个年过五旬的法国老头,看到杜若非常高兴,直说没想到她还会回去。
  “du,你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好,真是太棒了。”他其实很了解中国文化,知道“若”才是杜若的名字,奈何“ruo”这个音他怎么都发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您也还是一样年轻。”杜若笑着和他一个拥抱。
  在她最难熬的时光,一直是这位和蔼的老人在宽慰她,他们早就不是一般的医患关系,这几年逢上节日也会邮件联系。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进入正题。
  “du,你真的想好了?”dr。brown摸了一把自己的小八字胡,“当年你的状态……”
  他耸了耸肩,表示非常糟糕。
  “想好了。”杜若微笑,“当年您也劝过我,不应该选择逃避的方式对不对?”
  dr。brown指着她笑起来:“瞧,连这个你都记得,要不是你现在回来,我还是怀疑当年你其实什么都没忘。”
  催眠这回事,根据不同病人的不同体质,不同心态,效果有很大区别。特别要抹去一段记忆,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再厉害的心理医生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也无法探知最后病人到底忘记些什么。
  他起身,合上双手,“ok,既然你决定好了,跟我来。”
  杜若对这个诊所并不陌生,很快跟着他的指引,放松身体,放空思绪,拨开重重迷雾,回到六年前的那个世界。
  六年前的巴黎,大雪。
  一直到三月,还隔几天就一场鹅毛大雪,天气冷得杜若经常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开暖气。她随手找了件宽厚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偌大的屋子,逐个地检查暖气片的开关,再检查是不是哪里的窗子没关好。
  何衾生回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她踩着板凳,爬到窗户前。
  “若若你干什么!”他冲过去就把杜若抱下来,把板凳踢到一边。
  杜若挣开他,冷笑了一声:“怎么?以为我要为情自杀呢?”
  说着转身蜷坐在沙发上,拿条毯子盖着腿,按开手机。
  何衾生皱眉,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若若,你一周没去上课了。”
  “关你什么事。”杜若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按动,眼都没抬。
  何衾生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就甩在茶几上,“杜若!姓秦的不是好东西!”
  “关你什么事啊?”杜若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圈已经是殷红的,“我们不是分手了吗关你什么事啊?就准你交女朋友不准我交男朋友了?”
  何衾生的脸色有点发白,双唇抿成一条线,最终没说什么,而是拿出一张名片放下,“这是当地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我给你约好了时间,你不想上课就过去看看。”
  杜若笑出声:“何衾生你觉得我有病?”
  “若若,我只是希望你能快点想开些,我们已经结束了。”
  “那你还管我干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我是死是活要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杜若双眼通红地盯着何衾生,何衾生受不住她这样灼热的眼神似得,眸光微微一闪,转身往他原本的卧室去,“上次漏了点东西,回来拿走。”
  这公寓是何衾生和杜若合租的,一人一间房。杜若已经记不清这是何衾生第几次说分手,只记得上一次他决绝地把他的房间搬空了。
  何衾生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本书,没再看杜若,径直往大门走去。
  “何衾生,我不想分手。”杜若蜷缩在沙发上,光着脚,抱着膝盖,“何衾生,我不要分手。”
  说话间已经哽咽。
  何衾生回头,就见她不停擦着眼泪,开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何衾生,你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六年前的杜若,比六年后的杜若爱哭得多,那时候她还真是一朵杜小花,温室里长大,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一朵小花。
  何衾生没说话,最终拉开大门,“哐”地关上。
  屋子里又恢复刺骨的冷。
  杜若还是去了dr。brown那边,因为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睁睁望着天黑变成天亮。dr。brown总能有办法让她安静地睡上几个小时。但她从来不和他多说什么,照旧三天一个“男朋友”,照旧没有心思去上课,照旧不敢回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不过一周两次的会面,她和dr。brown还是逐渐熟悉起来,到四月的时候,终于有了一次像样的谈话。
  “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说,如果我继续这样下去,和我再也不是朋友了。”杜若入睡前喃喃地说。
  说这话的是程熹微,那么软糯的性子,居然也能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
  “您说,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布朗医生笑着摇头,那时候他的八字胡还没全白,“du,你只是在低谷期,不是抑郁症。”
  “那要怎么才能尽快走出去。”
  “你现在已经有了‘走出去’的意图,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布朗医生乐观地说,“我建议你经常出门,多交些朋友,让生活更充实。”
  “我有很多‘朋友’,每天很晚才回家。”
  布朗医生嘴角下撇,他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啊,说起来,我这里有个不错的活计。”布朗医生从自己抽屉里拿出记事本,“我可以推荐你到医院里去做帮工,你看到那些可怜的病人们,或许就会发现你所苦恼的是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你充实忙碌了,就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事情,而且还有一定的报酬。”布朗医生拍了下脑门,“哦,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马上在电脑里翻开邮件,“哦,简直太棒了!du,这里有一位qiao先生在找看护,正好是个华人,去安德烈医院,主治医生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杜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几乎没有犹豫地,“好。”
  杜若被程熹微骂了一顿,有些清醒,或许真的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闹下去了,但这天她又接到何衾生的电话,没有声音的电话,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总是在她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又出现。
  因为是医生推荐的,又是华人,杜若连面试都没有就直接被录用了,知道她要看护的人姓乔,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目前正在等待合适的眼角/膜,没有住在病房,而是医院配备的公寓里。
  带她过去的是个年轻男人,事无巨细地给她说了注意事项,上下班时间以及时薪报酬,不过到了公寓门口,却没进去,给她钥匙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杜若没想到公寓里空空如也,甚至连一点人气都没有,她前后看了一圈,打开鞋柜看到两双男士皮鞋,才确定这里是有人住的,于是径直往卧室去。
  才刚到门口,还没看到里面什么人,一只玻璃杯砸过来,“嘭”地碎在脚下。

  ☆、第72章 Chapitre72

  这一年的巴黎,冬季多雪,春季多雨。
  细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窗子上没有停息。人在失明的时候,听觉和嗅觉总是格外灵敏,这样没有止境的珠玉落地般的声响对一向喜静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酷刑。
  乔靳南原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突来的意外更是让他暴躁到极点,外面雨还没停又听到有异常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脾气发向了来人。
  只是杯子碎裂的声音之后,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叫声。
  安静。
  有一双安静的眼睛盯着他,却也没有太久,脚步声远去,又回来,接着是清扫碎片的声音。
  杜若的确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已经很久,她对何衾生以外的事情都没有心情起伏。
  她一声不吭地打扫好地上的玻璃片,再回来时,刚刚的男人已经靠回躺椅上。
  屋子里拉着窗帘,很暗。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只看轮廓就能猜出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你好,我是……”杜若打算自我介绍。
  “我对你不感兴趣。”声音冷峻。
  杜若闭嘴。
  她没有过多的停留,退了出去,帮他关上房门,照之前被叮嘱的,整理好屋子,特别是洗手间,按顺序放好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毛巾,干净衣服。接着做饭。
  没有什么特别累的事情。
  只是男人的脾气不太好,沉默寡言,异常冷淡,似乎随时处于情绪爆发口,轻轻一个撩拨就会将人淹没得渣都不剩,而且他应该是非常骄傲的性子,去洗手间宁愿磕着脑袋也不愿意她扶一把,吃顿饭,宁愿摸摸索索地吃上两个小时,也不愿意让她帮个手。
  杜若不太在意。
  她要做的只是给他端茶倒水做点饭,整理好需要用的东西,在他的点滴快打完的时候通知护士,然后看着他。他需要帮忙就动手,不需要就看着他以免他出什么意外。因为他开口让她帮忙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所以大多数时候,杜若都是默默陪在一边。
  他不说话,她也没有心情多说什么,他不需要帮忙,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故作热心地一定去插手。
  杜若猜得没错,乔靳南这个时候正处于暴躁和冷傲的最高峰,一方面关键时刻,手头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却出了这样的意外,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另一方面他并不太接受这样正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自己,更不愿意让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所以在杜若过来之前,已经被他赶走两个护工,跟着他出差的助理和秘书更是连门都不让进。
  轮到杜若的时候,她意料之外的安静和几乎为零的存在感却合了他的心意。
  这种连雨声都厌恶的时候,任何一点聒噪都能燃起他心头那团火,杜若无声的沉默和淡漠的疏离感让他觉得没有人横加干涉他的生活,也没有人盯着他失明的双眼看。
  等他渐渐接受失明的事实,适应这个暗无天日的巴黎,习惯了鼻尖时常充斥的消毒水味儿,突然有一天,在黑暗中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对这个可以整整一天一句话都不讲的女人有了那么一点好奇。
  当然,这么一点好奇还不足以让他改变一贯的作风主动找她搭讪,只是有意无意地,竖起耳朵关注她每天都干些什么。
  她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过来,第一件事是打开阳台的门窗,做早饭之前她会过来在他的房门上敲三下,提醒他起床,接着去洗手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杯子里倒好水,一起放在固定的位置,看着他走进洗手间,她才去厨房。
  吃饭的时候她会看着,尽管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眼神的浅淡,不带任何情绪。吃完饭她收拾碗筷,接着重新整理洗手间,应该是把它恢复成他惯用的样子,然后回他的卧室,帮他的手机充电,再给他倒一杯热水,最后默默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一直到他的水喝完,或者起身,眼神才回重新落回他身上。
  一整天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重复的,到晚上她会一直等他沐浴完,把洗手间重新收拾整齐再走。
  接受失明的事实之后,乔靳南也接受了无法正常工作的事实,于是取长补短,每天打完点滴之后,安排两个小时的电话会议,处理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内容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又有一天,他突然想,这个时候她会干什么。
  于是非常难得的,竟然在工作状态分了神,无视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而是凝神捕捉身边的气息。
  又让他意外了。
  杜若在睡觉。
  而且听呼吸声清浅温缓,显然是……睡着了。
  杜若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那边睡觉。
  整个巴黎都是何衾生的影子。
  他们手拉手步行过整个小巴黎,一起玩儿刺激逃过地铁票,学过电影的男女主角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她放下马尾辫,让风把长发吹到他脸上。公寓里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装文青背靠背一起读书,从一个卧室嬉戏打闹到另一个卧室。学校里也是他的影子,他在校门口等过她,跑到教室门口吓过她,公共课装作他们学校的学生一起听课,在课桌下偷偷拉着她的手。
  她的很多同学认识他,所有朋友都认识他,甚至很多她不认识的人也认识他。他们在她背后议论,说灰姑娘终于被王子抛弃了。说她本性暴露,三天换个男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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