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直落在骑士的衣衫与白马上,这突然之间的变化,便如天下神祗下到凡间一样。
许仙扫视一圈,目光所及,镇民都不由得低下了头,回马走近那同其他镇民一样惊诧的钟黎,微笑道:“你就是钟馗的妹妹吧!”终归是赶得及时,没闹出什么事端。
钟黎仰起头,耀目的阳光令她有些睁不开眼,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镶嵌着阳光华彩的金边,只是将那声音听得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似乎在冲自己微笑着。
于是乎,方才还威严若神明的男子,在这一笑之间就充满了温暖之意,连那声音都有着说不出的柔善感觉,让你不由自主的相信,这样一个人不会对别人有半分恶意。
许仙道:“不是吗?”眼前的少女,姿容秀美,宛若天成,比之自己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逊色,与钟馗的相貌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任凭什么人见到他们二人,都不会认为他们会是兄妹。
钟黎道:“我是,你是?”不记得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见过这样一个人,否则绝然不会忘记。
许仙心中微微诧异了一下,翻身下马,道:“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曾托我照顾于你,他难道没回来吗?”扫视一圈,却觉察不到半点钟馗的气息。按理说,钟馗应该早就回来了,难道途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许仙心中并不担忧,像这样书上有名的人,那都是吉人自有天相,掉悬崖就一定捡秘籍的那种人,根本不用自己担心。
钟黎本来有些灰暗的眸中忽然一亮,上前道:“你……你是说,我哥哥还活着?”
许仙甚为惋惜的摇摇头,“他确实是不在人世,但又不能完全这么说。”虽然他现在觉得钟馗之死是死得其所,但对面的少女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钟黎身子一颤, 脸上结了一层冰寒,许仙替她解围升起的那一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心中悲苦愤恨,“生即使生,死即使死。我哥哥既然不在人世,你又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连你也要来欺我是个孤弱女子吗?”
“我不用别人照顾,公子从哪里来就回哪去吧!”
许仙心知自己言语不当才被她误会,但这其中之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更不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众的,只道:“等一下我自会向你解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弄明白这群镇民的事。
客商皱眉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他自认已将钟黎收作囊中之物,只要镇民们再稍加逼迫,自己向钟黎许个空头诺言,说要帮他安葬他哥哥什么的,就可将她带离此地,到时候她一个弱小女子背井离乡,还能翻得了天去,却不成想,被人横插一杠。
他见许仙衣着不凡,坐下骏马更是价值不菲,显然不是个平民百姓,心中就萌生退意,但见他身后那茕茕孑立的,清若碧水,艳若牡丹的钟黎,却有些心中发狠,这样的女人,若能搂着睡上一夜,便是要他折寿心中也甘愿,只要能离开这里,到时候天大地大,谁能找得到他。
许仙看了客商一眼,却不答他,而是高声道:“哪个是族长?”
族长走出来道:“老汉便是,这位公子,你是从哪来的?”
许仙道:“你们怎么如此逼迫一个孤弱女子?”他平日里也算是个尊老爱幼的“红领巾”,但方才见了那般情景,对于领着这群人来的族长实在是没半分好感。
族长见他不理会自己的问题,显然是没把自己这族长放在眼中,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石井镇的事,跟你这个外人无关。”
那客商越过许仙,对钟黎道:“姑娘,你不是要安葬你哥哥吗?留在这里要如何安葬,不妨随我去长安寻他的尸首收敛,我再出一百两银子,定能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钟黎猛地抬起头来,她并非愚辈,如何看不出这客商的用心,但她现今却也是窘迫无力。
平日里,钟馗要一心念书,根本不务生产,平日里也仅靠她织些布匹维持生计,积攒下来的钱财都交给钟馗上京赶考之用。如今钟馗一死,家中仅剩下一些余粮而已,莫说是去给钟馗收尸,就是连个简单的丧事都办不了。
钟黎抬头望向许仙,暗暗道:“这人既然自称是哥哥的朋友,想必现在打的也是一样的心思。”
许仙皱眉道:“我这次回来,正是奉旨前来,要将钟兄好好安葬。”
奉旨?
有些人还搞不清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却已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客商颤颤巍巍的道:“奉旨?你、你有什么证据?”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这次怕是撞到了城墙,假冒圣旨那是杀头的罪名,等闲没有人敢这么做。
许仙向天拱手道:“我乃吾皇钦点的探花,翰林院从六品的编撰,难道还会欺骗尔等吗?这是陛下在琼林宴上金口玉言传下的口谕,且钦赐钟馗“赐福镇宅”之名,绿袍一件,画像一幅,建庙以做祭祀,本科所有的进士都可以作证。”
此言一出,小院里登时静了下来,风吹过竹林的潇潇风声在四周摇曳。
族长不愧是见多识广,头一个反应过来,一下子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原来是翰林院的老爷,小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心中又悔又怕,他平生见过最大的官老爷就是县城里的县太爷,但那也不过是七品的官而已,面前这个年轻后生竟然就是六品,比县太爷还要高上一品,而且还是什么翰林院编撰,编撰他不懂,翰林院这三个字确实如雷贯耳。在他眼里,能入翰林院的那都是文曲星下凡的主儿,眼前就这么活生生的站着一位,刚才自己还敢这么对他说话,如今已是对自己大有不满的样子,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而且他万没想到,钟馗不但没有受罚,竟然还倍受嘉奖,自己方才如此逼迫那钟黎,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过,就是不下大牢,随便打上几板子,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受不了啊!
族长这一跪,其他的镇民都反应过来,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口中只呼“大老爷!”民见官要拜,在这个时代是最为基本的常识,再刁的刁民也不敢不守这个规矩,一个“无礼慢上”的罪名可大可小,责罚也是可大可小,几十板子下去,要了性命的也不是没有,这就是阶级社会的严酷之处了。
许仙如今就是如假包换的在职官员,在整个朝廷里看起来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平头百姓眼里却是天一样,寻常百姓所接触的不过只是“吏”而已。
唯有那客商还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很希望许仙说的是假话,但同时也明白,没有人敢说这样的假话,双腿登时就有些打颤发软,心里那点色心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然而还不等他跪下,族长就痛心疾首的道:“石头、二狗还不把他给我按住!”心中已恨极了这客商,客商不但没解了灾祸,反将灾祸招来。
登时从人堆里钻出两条膀大腰圆的庄稼汉子,一扑而上将那客商按倒在地。
钟黎瞪大眼睛,檀口微张,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望着许仙的背影,心中却是起伏不定。“他来就是要帮哥哥安葬的,还是奉了圣旨。他是探花,那么就是跟哥哥在考试的时候认识的?他说是哥哥的朋友,或许,不是假的吧!难道哥哥真的将我托付给他?。
她的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最为现实的一个却是自己也要向他跪拜吗?
许仙望着眼前跪了一地人,感觉有些不太习惯,但想到他们方才的样子,就算是惩罚吧!
第六卷 伊人倚红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安慰
许仙忽然感到钟黎的动作,回身用将手虚扶她一下,道:“你稍等片刻,待我问问清楚。”
钟黎只觉一股暖流拂过,就不由站直了身子,有些诧异的望了许仙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许仙却已转过头去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甚至都不用许仙问,族长已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那客商是如何的巧舌如簧欺瞒他们这些实诚的庄户人,自己是如何的“很傻很天真”,竟然信了他的鬼话,才有方才那一幕的发生。其他的镇民纷纷应和着,说那客商如何如何的可恶。钟黎这才明白,原来竟是自己的容貌惹来的祸患,她毕竟久居山中,心思虽然灵慧,却也不了解这些人心的诡诱。
那客商挣扎着想要辩解,却被一左一右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按住头颅紧紧压在地上,只吃了满口的土也没说出一个字。
许仙听了一遍,虽知其中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也立刻明白了这客商的险恶用心,这些迟钝莽撞的镇民就是对钟黎有什么想法,也绝不可能这么快的表现出来,分明是这客商从中挑拨,不由大怒,若是自己迟来一步,岂不真的让人成功。
许仙拿过马鞭,“啪”的一鞭抽打在客商的背上,顿时将那客商打的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寒声道:“我今日有许多事要做,没功夫理会你这等小人,这一鞭你且先记下,若是再行这般亏心之事,必有天罚!”而后挥挥手,让镇民放开了那客商,“你走吧!”
客商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顾不得掸掸身上的土,就连滚带爬的奔出小院。彼此之间的身份相差太大,连怨恨报复的念头也不敢升起,只是自认到霉。有道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样的官。
许仙对镇民们道:“你们都起来吧!”他是来帮钟馗主持丧礼,而非大搞刑法的。
镇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族长从地上爬起来,回身道:“大人让你们起来,你们就起来吧!”刚才那一鞭子打下来,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只怕下一鞭子就落在自己的身上,如今方松了口气。
许仙对族长道:“我奉旨办差,要帮钟馗发丧建庙!你去派人准备白布,再去将本县的县令请来说话!”
古式的丧礼是一项很麻烦的工作,转咒、迎材、入碱、烧包等等等等,这些步骤一个都不能少,不但要准备棺木寿衣纸钱这些东西,还要找和尚诵经,锣鼓队伍,准备酒席,这样多的工作,许仙忙不过来,也不必忙。他如今算是奉旨办差,少不了要借助地方的人力物力,等那位县令老爷来了,请他酌情办理就是了。
许仙又低头想了一会儿,几十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真是如羔羊般的温顺,仿佛被宰上一刀,也能默默承受似的,民之畏官就是在宣扬人人平等的现代,也是一样,更别说在这个讲究阶级名分的古代。不能不说,正是这种态度,造就不少虎狼之官,视民如鱼肉。
而在那些蛮族所在偏远之地,虽然有着“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恶名,但官吏去了却没有一个敢胡作非为的。惹毛了性子,管你什么县令知府,给你来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那就只能到阎王爷跟前说理去了。顺民之任人宰割,刁民之蛮横无理,孰优孰劣,个人自有分际,最怕的却是不愿做顺民就要被归做刁民。
许仙抬起头来,确定没有别的事,那几十个脑袋又赶紧低下,不敢直视于他。
许仙挥挥手道:“我交代的事你且记得,嗯,都散了吧!”
镇民们就稀稀疏疏地退出小院,族长本欲上前同许仙套套近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跟其他人一起退去。
小院中徒然之间空了下来,只剩下了许仙和钟黎二人。
日向西斜,竹影萧疏。
许仙转过身去,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钟黎连忙退后一步,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孤男寡女,总是最难相处,但想到就是面前这男子,从天而降,解了她的困局,又要帮钟馗主持丧仪,心中总是感激的。
只是从方才的情形看来,他分明是个不小的官,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恩人,哥哥的朋友,还是上官大人,更何况那句“你哥哥托我照顾你”还是令她十分在意。
钟黎虽有许多话想要问许仙,但本能的怀着少女见到陌生男子的矜持和戒备,不能轻易开口。
许仙心里嘟囔着,云嫣怎么这么慢?开口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钟黎忙道:“小女子名为钟黎,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她本想称许仙做大人,但实在无法将许仙同心目中那些上官老爷的形象重合起来,还是称作公子,小心的望了许仙的一眼,“想必他不会生气吧!”
许仙道:“我姓许名仙字汉文。”
钟黎一怔,许仙许汉文?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现在脑海乱成一团,根本无暇思考这样事,而是急忙问道:“我哥哥,我哥哥他,真的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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