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变得蜡黄难看，没有孙默云的水嫩白皙。
她的双眼，更是因为无数次熬夜工作到凌晨，而变得枯涩黯淡。
更别提过早变得花白的头发。
唐佩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所有的心酸全都压了下去。
现在的她，可以带给妈妈一切，可她却离开得太早，等不及一双儿女成长到足以为她遮风避雨的时候。
“唐太太。”唐佩冷冷看着孙默云。
不过一声简单的称呼，却让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孙默云身体猛然一僵。
早在唐佩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她心中就变得忐忑不安。
虽然在唐丰言面前，她曾经强硬地说过，比起她来说，唐佩更恨的，肯定是唐丰言，而不是自己。
但其实孙默云十分清楚，唐佩一定恨死她了。
没有她的话，她的母亲不会早亡，她不会从唐家千金小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现在连她最宝贝的弟弟都……
当那声“唐太太”一传入孙默云的耳中，让她简直如坐针毡。
她当然记得，当年唐佩妈妈去世，她被带回唐家，自己是如何趾高气扬地告诉她，必须称呼自己为“唐太太”。
“唐太太……”唐佩唇角漾出一抹冷笑，她知道自己这个称呼，或者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对眼前这个女人有多大影响。
惊弓之鸟再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恐吓。
唐佩却缓缓靠坐在了咖啡馆包间里舒适的座椅上。
她的姿态十分悠闲，看起来是那样轻松惬意。
和她一对比，虽然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孙默云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如你所说，我为什么要放过孙家？”唐佩悠悠说道：“我想唐太太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当年那个凄风冷雨之夜，我的妈妈，还有我，所受到的待遇。”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但唐佩至今仍然记得，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时，有多么寒冷彻骨。
孙默云沉默了片刻。
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情……”
连她自己，都想不出让唐佩放过孙家的理由。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连尾音都低了下去。
咬了咬牙，孙默云突然将手放在了桌上的盒子上面，将它轻轻朝唐佩推过去了一点。
“当年的事情……”孙默云的声音稍微冷静了一些，至少她能够顺畅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看过之后便会明白。”
唐佩静静看着那个盒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唇角冷笑更加明显，直看得孙默云心中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难受得她再也坐不住，唐佩才随意地将盒子推开，轻声说道：“当年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放正，孙家都已经彻底完了。”
她轻轻眯起了眼睛，不屑地扫过那个小小的，陈旧的纸盒。
唐佩做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逼出孙家隐藏的秘密。
当年发生的事情当然对她来说，当然十分重要。
可是她不能让孙默云知道她的目的。
孙默云太过狡猾，她能顺利上位成功，成为唐太太，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唐佩可不想，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还让她以为有机可乘，反而借机用来要挟自己。
孙默云果然急了，对上唐佩满不在意的表情，立刻抢着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弟弟生出来就天生体弱吗？”
唐佩心中倏然一惊，放在身侧的手更是一紧，差一点便站了起来。
原来掩盖在光鲜亮丽的唐孙两家联姻的表面之下的，是远比她想象还要可怕的真相！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让孙默云看出自己的一点异常，反而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唐佩锐利的目光在孙默云脸上扫过，一字字缓缓说道：“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我还得多谢唐太太提醒我，当年若不是你将怀孕的妈妈在冷夜赶出唐家，让她怀着弟弟的时候生了病却孤苦伶仃无法医治，我弟弟，又怎么会一生出来就体弱多病，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正常健康小孩的童年乐趣。”
她目光如刀割在孙默云的身上，看得她脸色更加惨白。
“不是的！”孙默云突然大声说道。
“不是什么？”唐佩的手指轻轻交叠放在身前，“你没有赶走妈妈？还是妈妈生病和你无关？还是弟弟从小就没法得到医治和你无关？”
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孙默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她喃喃说道。
唐佩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说道：“我觉得，今天来见你，完全是浪费时间。你想回忆你的辉煌战果，我却没心情再和你说这些了。”她笑得冷艳，“孙家，就等着为我病逝的妈妈，以及……弟弟陪葬吧！”
“唐佩！唐子泰的病，不是因为你妈妈怀着他的时候生病造成的。事实上……事实上……”孙默云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事实上，如果你妈妈不被赶出唐家，等不到子泰生下来，他们母子都会没命的！”孙默云急急地说道：“所以我虽然错了很多，但是……但是……至少我也算保住了他们俩的命。”
唐佩猛然转过了身去，美目中迸射出针一样锋锐的光。
“你说什么？！”她寒声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盒子里装着的，有当年的录音。”孙默云将最大的那个秘密说了出来，反而显得冷静了许多。
她飞快地将纸盒打开，里面果真躺着一个小小的播放器：“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当年那段录音保存到后来，已经有些模糊。后来我请人专门重新处理过，存放在了电脑上。”
孙默云一边解释着，一边按下了播放器上的播放按钮。
“那个女人和小孩，都不要留了……”
即使时隔二十年，即使那时候唐丰言的声音远比现在年轻，即使真的如孙默云所说，这一段被保存下来的录音，显得有些模糊，甚至还有不少噪音……
可是唐佩还是一眼就听出，那是属于唐丰言的声音。
冷漠，冷静，冷血……完完全全的，属于一个商人的无情的，理智的语气。
孙默云安静了下来，她知道，唐佩已经信了她了。
“本来还想让她生下来，借机从那一家人那里要点好处。没想到对方比我还冷漠，呵呵。”播放器中唐丰言的声音有些失真的扭曲，“既然如此，就让她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掉吧。以免留下什么后患。”
“是。”播放器里传来另一个年轻冷漠的声音。
“那人也真够心狠手辣的，半年时间就弄垮了一个家族。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不过幸好，他没连我一起报复，只以为她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啧……”唐丰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不屑和冷酷，“不过算了，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这次能全身而退也算万幸了。”
录音到此结束，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
唐佩的目光中却几乎快要射出火来，唐丰言口中的“她”，肯定指的是她的妈妈。
她一直知道唐丰言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冷酷，连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如此心狠手辣。
不知道他提到的另一个人，指的是谁。
他弄垮的家族，难道是……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孙默云却误会了。
她以为唐佩没听明白录音中唐丰言话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你听见了吗唐佩？其实唐丰言他，一开始就想害死你妈妈。如果不是因为她……她被我……被我赶出了唐家，最后肯定会一尸两命，你弟弟也不可能活着生下来。”
唐佩没有说话。
孙默云有些着急，她知道自己在唐佩那里的信誉度很低，她也没有理由根据这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就非要相信不可。
她连忙伸手从盒子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两张……”孙默云将已经有些泛黄的两本检验报告放在了唐佩面前，对她说道：“这是你妈妈怀孕四个月之后，唐丰言带她去做的鉴定。”
“什么鉴定？”唐佩缓缓问道。
她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让孙默云更加紧张起来，连忙解释道：“证明，你妈妈当时怀着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她将另本报告放在了唐佩面前，指给她看，“是这个男人的。”
“啪”的一声响，唐佩摔开了她手中的报告书，冷冷看着孙默云，厉声道：“你竟然敢，污蔑我妈妈？！”
“不是不是！”孙默云今日前来，本来确实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她手中握着的秘密，还能用来要挟唐佩，甚至从她那里换取一些好处。
可是被唐佩一开始不冷不热的态度震住，她早已怕了。
此时生怕唐佩误会，连忙一叠声地解释道：“其实你妈妈，她从来没有爱过唐丰言。就连下嫁唐丰言，都是被设计的。”
她用了“下嫁”这个词，并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唐佩。
当年的唐丰言，要娶唐佩的母亲，确实是高攀了。
如果不是他用上了阴谋诡计，是决计娶不到当时的唐佩妈妈的。
被设计怀上了唐佩，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男人，被深爱的男人误会，甚至在多年后毫不留情地强硬报复……
唐佩的妈妈早逝，或许不仅仅是生活重担带来的压迫。
唐佩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真相一层层揭开，每一层，却都是如此鲜血淋漓。
母亲去世得太早，那时候她还太小，却依然记得，妈妈的脸上少有笑容。
过去她以为，那是弟弟的病，和每天朝不保夕的生活带给她的压力。
现在才知道，妈妈一生凄苦，远在她想象之上。
那么，对于自己这个身上流着一半仇人血，毁掉了她原本幸福人生的女儿，她为什么还能竭尽所能，给予自己她能给予的温暖和爱呢？
她难道，不恨吗？
唐佩想起小时候，妈妈给予的温暖怀抱，眼眶都有些发热起来。
孙默云却悄悄松了口气。
她说过，即使是死，也会拉着唐丰言一起下地狱的。
“其实……”她轻轻说了下去，“菲菲之所以是你的姐姐，是因为在唐丰言攀上你妈妈家族之前，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孙默云的声音都有些惆怅起来。
那些久远的往事，从她爱上唐丰言，这个当时虽然谈不上富贵滔天，但却英俊迷人的男人开始，就开始变了味道。
“我和他都快谈婚论嫁了，但野心勃勃的他，却还瞧不上孙家的势力，想尽办法将你母亲娶进了门。”孙默云继续说道：“婚后他的生活其实并不幸福，你妈妈已经怀了你，但却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唐丰言要的是权力，是联姻带来的好处，说实话并不太在意爱情。他却从未想过，他的所作所为，同时毁掉了两个人的幸福。”
孙默云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唐佩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如果她没有做出后来的那些事，或许她就真的原谅孙家了。
可是……
逼死母亲的仇恨，不共戴天！
“继续说。”唐佩冷冷说道，打断了孙默云的哀伤。
她看了唐佩一眼，又道：“后来我抓住了唐丰言设计你母亲的证据，逼他和你母亲离婚。刚才那段录音，就是在我威胁他之后，他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商量怎么害死你母亲的时候说的。”
“所以……”唐佩寒声道：“你也是参与者？”
“不是不是。”孙默云连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参与。只是早已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又怎么可以去救她的情敌。”
“那时候，唐丰言不顾及妈妈娘家的势力了吗？”唐佩问。
“在那之前，你妈妈曾经的情人归来。他以为你妈妈是为了钱才背叛他，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你也听到了，不过半年时间，整个家族分崩离析，毁于一旦。你外公，也气得心脏病发作去世。没人再会为你妈妈出头。”
“那……子泰……为什么……”唐佩的声音都有些干涩起来。
“我不知道。”孙默云说了实话。
但是她和唐佩，多多少少都能猜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证据……”唐佩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眶涨得有些发痛，她的妈妈，温柔善良，拼尽全力给予她和弟弟温暖和爱的妈妈，竟然……竟然……
孙默云将盒子里最后一样东西拿了出来，那同样是一个小小的播放器：“这是唐丰言喝醉之后被我套出的话，也是因为拿到了这个，我才威胁他和你妈妈离婚，娶我为妻，让菲菲正式成为唐家大小姐，而不再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
唐佩接过了那个播放器，她并没有立刻按下按钮，而是将它和孙默云提供的另外三样东西都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会找人鉴定证据的真伪。”她冷冷说道：“如果是真的